棕色的小熊，是聞璐那只陪嫁小熊的放大版，連所有細節的地方都做的一模一樣。

        剛剛霧氣太大，聞璐沒看清。

        這會兒他就站在自己面前，那稍微有些水洗發舊的顏色還有左邊耳朵上缺了的一個小口，都和她的那只完全相同。

        而此刻穿著這件衣服的人是誰已經不需要再猜測，她心里百感交集。

        能策劃這么一場道歉，是費了心的，要說不感動是假的，可是她卻不敢輕易的原諒，總怕同樣的原因在以后還會頻繁的上演。

        再深厚的感情都禁不起這樣的猜忌折騰，遑論她和厲風行之間原本就有許多的隔閡，有她沒說的，也不排除還有他沒說的。

        等了很久，厲風行舉著那玫瑰花動也不動，仿佛只要聞璐不接受，他就不會走也不會動一下一樣。

        就像那天下雨，他站在院子門口一樣。

        聞璐問，“道歉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嗎？”

        對方沉默不語，半晌，緩緩地搖了搖頭。

        碩大的頭套動起來是有些費事的，遲緩的動作說明是仔細想過的，倒也無可厚非。

        聞璐又說，“既然不丟人，那為什么非要套上這些蒙住自己的臉，你不可以就正常的來跟我道歉嗎？”

        “……”

        “還是說，其實也沒覺得自己有錯，跟我道歉不過是一種妥協？”

        她已經過了什么事都要浪漫的年紀，盡管依然期待儀式感，但在矛盾面前，任何的儀式感都比不上一次順暢的溝通有效率。

        大熊又放下玫瑰花，然后站直身子緩緩地摘下了頭套，露出一張被汗水打濕了鬢角的臉，頭套里面是很悶熱的。

        “不是妥協，”厲風行的臉色有種異樣的蒼白，“是真的道歉，是我疑心病作祟，是我不夠信任你，是我的問題。”

        “你是去醫院找霍先生確認過了吧？”

        厲風行無法否認。

        的確，他是確認過了。

        聞璐露出失望的神色，“看吧，在我告訴你我收到的不是項鏈之后，你依然沒有百分百的信任我，依然跑去跟霍先生確認了，我們的事情，你這樣的做法讓我覺得很可笑。”

        “我……”

        厲風行的眉頭幾乎都打了結，很久，艱澀道，“我知道這件事完全是我一手搞砸的，所以我覺得道歉太輕松，我自己都無法接受，怎么能讓你接受。”

        “那你現在在做什么？”

        道歉的人說自己不求原諒都是假的，誰的內心深處都希望獲得原諒，都希望得到一次重新開始的機會。

        “我只是……今天情人節，所有人都成雙成對，我不想讓你一個人在這里度過。”

        厲風行看著她，目光堅毅又真誠。

        如今還貼在書房的，陸昭昭給的那張紙上，第六條就寫著‘不要讓璐璐一個人度過任何一個節日，她很怕所有人狂歡中，自己一個人的孤獨’。

        這也是今天這樣的一個節日里，陸昭昭非要拉著她出門的原因之一。

        聞璐忽然有些生氣，“憑什么什么話都讓你說了。”

        憑什么離婚以后過了這么久，他反而成了那個受害者的樣子，百般為自己著想，說來說去反而是自己不識好歹了一樣。

        厲風行薄唇抿著，額頭的汗順著面頰落下，素來清冷的人在面對此時明顯慍怒的聞璐時，也顯得無比小心。

        聞璐低著頭，氣的不行，余光瞥見他這一身大熊裝扮，眸光一沉，抬頭道，“害怕我孤獨是吧？那好，你就穿成這樣，跟我在游樂場里玩，你敢不敢？”

        “……”

        厲風行沉默下來，面對他的沉默，聞璐內心十分平靜，早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她承認自己這要求有些過分，畢竟厲風行算是半個公眾人物，代表了嘉騰的對外形象，而從自己認識厲風行以來對他的了解，他做事從來低調，感情的事情從不大肆宣揚，這種博人眼球的事情，他做不來。

        但她就是想任性胡鬧一次。

        不是每次傷害到她，輕輕松松的道了歉，打著一句‘我為你好’的旗號，她就會接受的，誰都有脾氣，她也有。

        “算了吧，”聞璐轉身就走。

        遠處霧氣已經漸漸散了，所有人都在往最佳觀賞煙花的城樓方向走，沒人注意草坪上剛剛的那一段。

        “璐璐，”身后傳來厲風行的聲音。

        他穿著一身道具服，走路的時候不太方便，熊掌踩在地上都是軟的，所以追上來的時候也有些磕磕絆絆。

        但他還是抓住了聞璐的手，“我陪你。”

        他手心很熱，覆蓋住她手的瞬間，一股暖流緩緩的滑過。

        聞璐近乎詫異的側目看他，路燈將他的側臉線條覆上一層柔和的光，原本冷硬的五官，在此刻也變得生動溫柔起來。

        他拉著她的手直接走進了人群。

        “哇，大熊哎！”人群中傳來孩子們的驚呼聲。

        “大熊牽著阿姨的手。”

        “……”

        聞璐愣了好久，訥訥的機械的跟著厲風行在人群中穿行，漫無目的，走遍了所有人群聚集的地方，他仿佛就是要給所有的人看到，今晚的她不是一個人來游樂場的一樣。

        她從不相信厲風行會做這樣的事情。

        這樣嘩眾取寵，毫無意義的事情。

        “等一下，”聞璐終于回過神，拉住了他，“好了，真的好了，可以了。”

        厲風行在她面前站定，依舊沉默著，只有一雙眼睛只盯著她一個人看。

        “你讓我稍微平靜一下，”聞璐抽出自己的手，思維有些混亂，“我剛剛，我只是隨口說說的，我是賭氣的……你怎么真的？”

        她有些語無倫次了，“你先去把這衣服換了吧。”

        厲風行卻說，“穿著這樣的衣服陪你在公開場合散步而已，這件事對我來說并不難。”

        “不難？那對你來說什么才是難的？”

        空氣沉默了一秒。

        “彌補從前的過錯，挽回失去的人。”

        初春的冷風依舊刺骨，聞璐的頭發被突然來的一陣風吹的有些亂，看著厲風行的時候，被劉海迷了眼，錯過了厲風行眼中一閃即使深切的懊悔。

        但這話她是一字不差的聽到了的。

        世上沒有后悔藥，也沒有時光機。

        所以想要彌補過錯和挽回失去的人，所有的主動權都在對方手上。

        厲風行從少年時代開始，這么多年在南城商界翻云覆雨，從來都是握著主動權的那個人，唯獨在被聞璐放棄掉的感情面前，他是被動的。

        因為被動，所以不安，所以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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