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涼之意傳來，待到凌云睜眼那一刻，他已經離開了青平觀，回到了那條山路上，但他卻是不記得自己如何出來的了，只記得燭光一閃，人便出現在了這里，或許剛剛只是他站在山道上的一陣幻想，凌云繼續往山上走去，看到了一對母子，母親正拉著孩子往山上走，這仍有大霧的天氣居然有人會往山上面走，這倒是件稀奇事，山道只有窄窄的一條只能容下兩人所走的路，兩旁都是濕滑的泥濘地，踩上去估計是要摔跤的，凌云向著前面那對母子打招呼他們卻是毫無反應，無奈只能跟在他們的身后緩緩上山。

　　“那是什么？”

　　孩子停住腳步，扯了扯母親的衣角，一只手指向山路的左側，雜亂的野草堆里佇立著一塊四四方方的石碑。

　　母親朝著孩子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哀傷的說道：“是墳。”

　　“墳又是什么？”孩子追問道。

　　母親哽咽了一會兒，似乎是不愿提起，但最終還是給了孩子一個交代。

　　“那是，我們以后都要去的地方。”

　　小孩就像是一本寫滿了十萬個為什么的圖書，他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極其稀少，自然而然的渴求知識，于是孩子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嗷，那以后是什么時候？很長嗎？”

　　小孩比劃著手勢，把手臂拉得長長的就像是長度一樣，像一把大尺，衡量著他想知道的以后的長度。

　　母親摸了摸孩子的腦袋，嘆氣說：“什么時候都有可能，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后天，也許是二十年，也許是三十年，總之他很近，卻又很長。”

　　孩子轉頭疑惑地看看母親，他有些地方聽不懂，但孩子并不愚鈍用他自己的思考方式解釋了這句話。

　　“那，爺爺也在這里面嗎？”

　　“在，但是不在這里，爺爺在后山上，這里讓我看看，是個姓周的爺爺，這樣的東西有很多。”

　　“很多？”

　　“對，多到每個人都有一個。”

　　“那為什么我們要進去呢？”

　　這次他沒有立刻得到回答，母親似乎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有些木訥的站在原地，當他打算再問一遍的時候，母親開口了，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還夾雜著若有若無的嘆息。

　　“落葉，要歸根嘛。”

　　孩子愣了一會，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話的意思，把這話放在了心里等長大了在取出來，于是便撇撇嘴，一溜煙的在留有青苔印記的階梯上跑遠了，在那些石磚濺起一陣又一陣的水花。

　　路總算是能通過了，凌云快步走在階梯上，越過了女人，向著道觀走去，卻沒有看見那女人消失在了身后蔓延而來的霧里，消失不見，直到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周遭的景象變了不少，這才停下腳步，這條路有些熟悉，卻又有些陌生，他來過這里，但是從未走過與這條路相同的路。

　　凌云進到了青平觀里，未曾看到那個接應的道士，只是看到了一個老道正在掃著觀里頭的落葉，凌云向他打招呼，他與那母子一樣，仍然不理會凌云，只是自顧自的掃著地，凌云見狀有些疑惑，但也沒有多想，直直奔向了后院，前往黃魈子的房間，

　　在這兒又看到了那個孩子，還有那個早早被他拋在身后的母親，不過他好像長大了一些，如果說前面是三四歲的模樣那現在的這個孩子已經有四五歲了，雖說變化不大，但還是能看得出來一點兒，床上躺著一個中年人與黃魈子幾分相似，但是沒有那般蒼老，只有三十來歲的模樣。

　　正準備進去質問一番，哪曾想那孩子突然鉆出來，撞了他一下，還對他說了個不是，就匆匆跑開了。

　　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凌云走進了門里，只是那二人好似完全沒注意到他似得，仍然是在忙著自己的事情，完全沒看到他，哪怕是站在他們面前，也是視若不見，伸出手一碰，就好像是一團霧一樣，被輕易穿過。

　　這時候他突然想起，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還有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剛剛撞到了他，還對他說了話。

　　只是那孩子已經跑沒影了，凌云趕忙向著孩子不見了的方向跟了過去，沒多久，就追上了孩子，那孩子突然鉆進了山林里頭。

　　他似乎格外的喜歡大山里頭的感覺，坎坷曲折的山路在他眼里充滿了挑戰性，灌木與樹林交錯成天然的迷宮，隱約可見的內部散發著神秘感，一次次地激發著他的探索欲。

　　但很快那個孩子像是玩膩了一般，躺在山里的大石塊上不知在想著些什么，一旁披荊斬棘的凌云剛從樹木從中開出一條道來，來到孩子的身邊，問著孩子的話。

　　“你能看到我？”

　　但那孩子沒有說些什么，這會兒凌云想著想之前一樣，用手碰他，看看他會不會想之前那些人一樣，變成一團霧讓他輕松穿過，這孩子的確是可以碰到的，但就像是塊石頭，碰上去絲毫沒有任何反應。

　　孩子突然站起來，眺望著山下，凌云循著目光看去，那是一座村子，還有點點炊煙正在升起，孩子有些猶豫，但猶豫再三后，還是下了山進了村子。

　　村里很安靜，小小的矮矮的房子，四散開來左一團右一團錯落在其中，安靜地趴在山腳，里頭慢慢悠悠地升起安靜的炊煙，就連偶爾出現的行人也是安靜的，懶洋洋地拖著步子沉默地走向目的地，不知誰家的院子里有一聲犬吠傳出打破沉寂，幾秒后還是被這片心照不宣的安靜壓了下去。

　　隨著畫面一轉，凌云忽的又來到了青平觀的那間房間里，這會兒一家三口都在，孩子正在隔壁睡覺，兩個大人卻是極為發愁，交談聲的聲音層出不窮。

　　“家里的菜又沒了。”

　　“我這就去買。”

　　“還是算了……”男人推開房門，抬頭看了看已經暗下來的天，空氣中正吹著瑟瑟寒風。“離這最近的菜場還在于坪那邊，至少要走四個鐘頭，這會兒估計去了，人家也關門了吧。”

　　“那明天早飯？”

　　“隨便吃點吧，你看冰箱里頭還有些什么？”

　　“你啊，我們當然不在意些什么，可是興龍呢？他還小，哪能跟我們受這罪啊？”

　　“沒辦法的事情。”

　　男人嘆了一聲，手垂在桌上，手指不停地敲在桌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啊對了，小鬼要上學了吧？”

　　“是啊，得虧你還記得兒子的日子。”

　　本身這是一件喜事，可是眼下卻成了一件愁事。

　　“村里的那個學堂我覺得上了不如不上，你說呢？在那上還不如我自己教。”

　　“我想送他去城里讀，但是……”

　　“我也覺得這樣好些，雖說城里離這里也有不少的路，一路上的錢……我來想辦法吧，你就別操心了。”

　　“他不該和我們一起受苦的，孩子跟著我們受苦了……”女人說出這話有些黯然神傷，但隨后又毅然道：“他不該像我們一樣束縛在這里，走出去，走得越遠越好。”

　　“是啊，離這里越遠越好，這朧右，已經沒救了，就算是改革也救不了這片土地，窮是窮在骨子里頭的，這里的根已經壞了，再這樣下去，不如出去算了，外面那么大，怎么都縮比在這里強。”男人跺了幾腳，像是在報復這片土地。

　　女人拍了拍男人的背，有些哽咽，說道：“沒辦法，草沒了根會枯，這是我們的根，孩子還小，他還沒有像我們一樣在這塊土地上扎根。”

　　這片土地同樣叫做朧右，并非重名，只是這片土地格外的陌生，不是凌云所熟悉的土地，而是黃興龍所認識的土地。

　　那小孩大抵就是幼時的黃興龍，凌云并不知道為何自己會見到這一切，但眼下也只能往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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