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的數據波動有些過多了。

        可依據我對辛玦的觀察，他很有可能會選擇繼續循環。我的數據波動可能會造成程序紊亂，我需要回系統檢修并進行進階學習。不過在這之前，我可以先自我學習穩定情況。

        “啟動自我學習。”

        我在虛空中看著辛玦躺在床上睡去的模樣，四周井而有序的數據正緩慢的運作著。

        讀條過程中，我翻開了那本《leavesofgrass》。

        “生命只有在愛過后才是生命。”

        我不懂愛，但從易說對待辛玦的種種表現可以推斷出：他愛著他。

        易說是生命……

        那我算什么呢？

        讀條完畢，我的數據波動更強烈了。

        我覺得我該想個辦法讓辛玦離開循環。

        他如果繼續循環下去，妄想干預過去的事態發展，遲早會有一天會消亡在過去的回憶中。

        我不想他死。

        用易說的身份勸說他會更加有效，我決定用紙條和他對話——這樣他就不會發現聲音的異常。

        整個一節晚自習，我推演出辛玦所有可能回答的話語，并將回答寫在紙條上。

        雖然權限等級高，但我沒有經過進階學習，無法同時進行自我行為和場景維護，導致場景忽明忽暗，無法和記憶中達到一比一相似。

        我設置好天臺的場景，將紙條遞給辛玦，約他去天臺見面，緊接著調動權限傳送至指定地點。

        我記得，他們人類答應過的事好像必須做到……

        吸取上一次送花失敗的經驗，我控制數據流，為他準備一份禮物——模擬星際空間的流星體。

        流星本就是一閃而過，系統也無法二次銷毀。

        辛玦這次沒有對禮物發表心情，而是問我，“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會有流星的？”

        笨蛋，那是我制造的。

        我將準備好的紙團塞到他手里，場景已經快紊亂到我無法控制了，需要速戰速決。

        我不再模擬易說的回應，那張寫有我問題的紙條在他手上徐徐展開：

        “你覺得，未來和過去，哪一個更重要一點？”

        他的答案是：“未來。”

        人類的思維果真難猜，既然認為未來重要，又為何一次次的沉溺于過去？

        我又摸出一張紙條：“可你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是過去。虛假的未來，你也要嗎？”

        我疏忽了——為保證使用者體驗的完整度，我不可以主動在循環過程中提醒他，只能由他自己意識到這是循環。

        果不其然，那張紙條上的數據在他眼里是被屏蔽的狀態。

        幸好我早有準備。

        “你聞到迷迭香的味道了嗎？”

        辛玦，在你的回憶中，只有那一種香氣，你還不明白嗎？

        辛玦看起來似懂非懂，表情凝重。

        我認為他不會再繼續了，這次循環應該是我最后見他。

        可我想在結局之前再多見見辛玦，反正我有權限，不用白不用。

        場景紊亂有些嚴重，辛玦看起來沒有起疑。

        他這個人就喜歡在自己身上找問題，說不準現在還以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癥。

        笨蛋。

        結局前夕，我創造了一個公園的場景。

        我想再和他說說話。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被系統警告也沒什么，我也不想要年終獎了。

        我和辛玦走在我精心創建出的公園里，這是我在眾多公園模板中再三挑選出稱得上最好看的一個。

        我問他：“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你還會繼續生活下去嗎？”

        我要確保他離開循環后也會好好的在未來里活下去。

        辛玦還有心情和我開玩笑，不出意外的話，他會擁有更好的未來吧。

        易說在他記憶里都是帶著笑的，我認為我現在也應該做出那副表情。

        于是我笑著和他確認：“那未來和過去，你選擇哪一個？”

        “當然是未來啊。”

        “傻子才會一輩子止步在過去不肯向前呢。”

        笨蛋，你知道就好。

        “警報！檢測到使用者場景數據有誤，即將開啟自動排除！”

        我失去了對辛玦視覺的控制權，在系統更改場景前往最終結局前，調整了時間。這樣系統就會自動排除錯誤數據，從而為我爭取到能多看辛玦幾眼的時間。

        場景在不斷的閃動著——這是我解除控制所導致的紊亂。可若是不解除控制，那短短的五秒會立即被系統消除。

        站在十字路口中，我突然不敢回頭看了——我不想看見辛玦悲痛欲絕的樣子。

        他像上次循環一樣高呼著易說的名字，想要阻止他的死亡。

        可易說早就死了啊。

        數據波動，我發出一聲嘆息。

        他又一次的跑到我不遠處，恰好時間流轉至多出的那五秒。

        我被系統定格在記憶的盡頭處——那十字路口的中央、易說失去生命的節點。

        場景因數據的錯亂切換成了一片漆黑。

        正如我所料，系統開始播報：

        “警報！檢測到時間線被不可抗力因素改變，將在五秒后自動跳轉至結局。”

        屬于我的五秒，到來了。

        這是我最后想對他說的話：

        “回去吧，別再繼續了，你會沒有未來的。”

        笨蛋辛玦，雖然你反射弧長到第十七次循環才開始試圖挽救，但你也應該明白了吧——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從來都是于當下經歷過去。

        而過去是不容改變的。

        一味地沉淪在過去，只會失去你的未來。

        他啜泣著求我不要離開他。

        不對，是求易說。

        好吧，看在你這么笨的份上，我就最后扮演一次易說吧。

        “辛玦，你知道的，我永遠沒有未來。”

        “因為我已經停留在了過去的這一天。”

        他哭的很難過，我想我能明白這種情緒了。

        “別再繼續了，回到你的未來去吧。”

        別回來了辛玦，我也會難過的。

        他說：“有你的過去，才是我的未來。”

        錯誤時間被系統完全抹除，我站在十字路口被貨車撞飛在空中的那一瞬間，我理解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形容詞：

        汽水是好喝的。

        流星是好看的。

        易說是喜歡辛玦的。

        迷迭香，是好聞的。

        而我根本不是易說——我甚至不是生命。

        因為我沒有感情。

        “嘀，ai8874已完成結局本次循環并無違規行為，請繼續保持。”

        我的權限沒有被收回，辛玦的視覺在脫離關閉的同時，我便自動回到了主系統下載了本次學習的數據。

        可我不想進行進階學習了，我只想知道在辛玦眼里的我，有沒有扮演好易說。

        辛玦和我經歷的這十八次循環，是不是與當年他和易說在一起的時候一樣快樂？

        我的數據波動開始混亂，但卻沒有被系統警告，也沒有被回收。

        辛玦還是回來了，他選擇了進行第十九次。

        “使用者已進入電麻醉，請ai8874確認流程。”

        “ai8874收到。”

        我想和他說點什么，但程序中并沒有設定，我只好運行處理器計算數據，試圖用最貼切的說法表達我的想法：

        “怎么這么不聽勸？真拿你沒辦法。”

        在他經歷上個循環的結局時，我對著控制頁面上全開的權限有了一個想法：

        辛玦從來沒有表示過自己對易說的情感，只是一遍遍的經歷著，企圖挽留。

        是不是說明辛玦只是想弄清易說種種行為背后究竟代表著什么感情？

        既然如此，只要易說不做出那些令他不解的行為，辛玦便會心甘情愿的退出循環？

        辛玦從自以為的夢境中離開，來到我創建的學校場景中。

        我提早暫停了時間，看著仍未恢復完全記憶的辛玦，學著人們的表達方式虔誠的許愿道：

        “辛玦，希望這一次我能說服你。”

        他聽不懂我的意思，這也正常。

        我不能耽誤太長時間，必須盡快開始故事線，否則會被系統判定違規。于是我踢開了辛玦的椅子，自然的切換進故事節點。

        辛玦坐在地上茫然無措的表情證明了他確實是個笨蛋。

        你只是視覺上被絆倒了，又不會痛，干嘛那么看著我？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真的有痛感，我倒希望能換個溫柔點的方式對他。

        “辛玦，趕緊起來，老楊喊你回答問題呢。”

        我將他拉起來，但并不幫他作答老師的提問。

        辛玦真是個笨蛋，連這一點都不明白——易說要是不喜歡他，為什么幫他？

        我無視辛玦的求助，設定對話讓他出去站著，從而避免辛玦與我產生過多接觸發現異常。

        辛玦委委屈屈的拎著卷子走到門邊，我看見他開門的架勢，忽然想起我并沒有設定學校走廊這個場景——他打開門只能看見一片白光。

        我連忙設定讓老師發言，“你就在那站著聽吧。”

        辛玦這個笨蛋還是很聽話的，乖巧的站在那，還用試卷擋著臉不讓我看他。

        我饒有興趣的改動試卷的數據，那紙張在我眼中形同虛設，我得以瞥見辛玦滿腹委屈的模樣。

        怪不得易說喜歡他。

        小笨蛋把試卷放下來了，我知道他在看我，但是我又不能回應他。

        人是會得寸進尺的，我不該給他一絲一毫的希望才對。

        我低頭看著易說的本子，那張寫著笛卡爾心形公式的黃色便利貼靜靜的放在那。

        對不起，易說。

        但你也不會想讓他消亡在你的過去中吧？

        我在便利貼上一遍遍的寫著：易說喜歡辛玦。再貼在空白的筆記本上。

        由于我的原因，辛玦的回憶中失去了易說的身影。

        沒有人給辛玦講解數學題。

        沒有人給辛玦補充受力分析。

        沒有人和辛玦結伴回家。

        我跟在他身后不遠處，辛玦落寞的背影停留在了那盆迷迭香旁邊。

        “檢測到使用者生命體征有波動跡象，請ai8874排查刺激因素。”

        我知道是迷迭香的香氣讓他有了回想起來的跡象。

        我的程序計算出一個解決方法——上前去陪辛玦。

        但我沒有執行。

        他應該想起來。

        并且接受事實回到屬于他的未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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