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自那日在琉璃亭與范金陵合奏后,孫氏要代筆回的信就更多了。
范金陵常常托人把自己作的曲譜送到楊家來,請綽綽指點切磋。綽綽最煩看曲譜了,可孫氏一聽說是范大家作的曲譜,非要綽綽彈給她聽,邊聽邊夸,夸完后又搶著要給范金陵回信,洋洋灑灑寫了上千字。
綽綽瞄了一眼,倒是句句中肯。
“來,你再抄一遍。”孫氏重看了三五遍,確認自己寫的沒錯才遞給綽綽。
“你署自己的名字不就好了。”又不是寫給李峧的情書,何必非要落她的名。這么長一封信,抄完了怕是夾豆腐吃的力氣都沒了。
“范大家是什么人呀,那是天上的大司樂轉(zhuǎn)世來的。落了我的名,只怕她看不上。”
綽綽納罕,平素孫氏對著那些達官顯貴家的夫人,雖然表面上恭順客氣,暗地里都是要貶損幾句的。如今對著范金陵一封信,竟然妄自菲薄起來了。
“那你改短一些,這太多了。”握筆寫字多累呀,筆桿是硬的,筆頭又是軟的,下手輕了缺胳膊少腿,下手重了就只剩個墨點。
“不成。”孫氏也不讓步,“我這句句都是有用的。”
孫氏軟磨硬泡,綽綽捂著耳朵不肯聽,最后折了個中,仍用孫氏寫的字,名字落綽綽的,反正范金陵也不認得綽綽的字跡。
擺脫了孫氏,綽綽總算得了清凈。抬眼見院子里日光明媚暖和,端了碗溫水坐在花壇邊上休息。
曬著暖洋洋的太陽,不由又懷念起當(dāng)花的日子,悠閑清凈,一年下來也用不了兩次腦子。
綽綽仰頭嘆了口氣,又惦記起重塑花身的事情了。這么多日過去了李嶼還不來找她,莫不是想要食言?
做人的日子實在苦悶難熬,綽綽一日也不想再等,既然李嶼不來找她,那她就去找李嶼。
可是去忠王府在皇城邊上,走過去就得半日,她這胳膊腿哪里遭得住。光天化日又不好動用妖法,思來想去,還得編個謊讓孫氏出錢給她雇牛車才行。
孫氏雖說近來荷包鼓了不少,可小氣的毛病還是沒能改掉,一分冤枉錢也不肯多花,總說要留著銀子給她添嫁妝。
正琢磨著如何哄騙孫氏,就聽見巷子口傳來了馬車聲。
馬車只走到巷口就停下了,看來是李峧的車。
向守年站在門口,高舉著胳膊,虛握的拳頭剛要往木門上敲,門忽然自己開了。那一拳差點兒敲在了綽綽腦門上,幸好及時收住了,把他自個嚇出一身冷汗來。
綽娘子那臉蛋,就跟粉玉削成的薄片兒似的,要是敲壞了那可就是大罪過了。
綽綽也嚇著了,她若還是牡丹,這一拳下來半條命就沒了。
她按壓心口定了定神,問向守年說:“壽王找我?”
向守年點了點頭:“王爺想請綽娘子去汐風(fēng)樓看燈影戲。”
綽綽喜笑顏開,今日的運氣還算不錯,剛想著要雇牛車就來了一駕馬車,倒省得去拔孫氏那鐵公雞的毛了。而且李嶼常去汐風(fēng)樓,沒準(zhǔn)兒可以遇上。就算遇不上,看完了燈影戲也能讓李峧送她去一趟忠王府。馬車走得可比牛車快得多,一來一回花不了多少時辰。
李峧端端正正坐在馬車?yán)锏人吕洌嚴(yán)镞備了軟墊和手爐。綽綽坐上了軟墊但沒去抱手爐,她很喜歡現(xiàn)下這個天氣,日頭暖又不曬,風(fēng)也柔柔,最適合牡丹開花了。
馬車搖搖晃晃,綽綽的腦袋也跟著晃動,李峧靜靜看她,總覺像在看一朵開得極好的牡丹,花重枝輕,被春風(fēng)吹得搖搖晃晃的。
“綽娘子可看過燈影戲?”車上,李峧問她。
綽綽點點頭:“之前李嶼也帶我去汐風(fēng)樓看過。”雖然是他胡編的故事,但看著幾個皮人動來動去也挺有意思的。
綽綽言者無心,李峧卻瞬地泄了氣。他今日才聽聞汐風(fēng)樓白天也可觀燈影戲,覺著新鮮極了,立刻就想到要帶綽綽去看,沒料到卻早已被皇兄搶了先。
李峧悶悶垂頭,一路無話。綽綽滿心只惦記著李嶼的書,也未說話。
馬車快到景行坊的時候,坐在外頭的向守年探了半個腦袋進來,說:“爺,后頭有輛車追著咱們,瞧著像是忠王爺。”
綽綽猛一個激靈,喊了一聲:“快停車。”
車夫慌忙勒了韁繩。
馬車停得急,晃得綽綽先是后仰繼而前傾,李峧忙扶住了她的胳膊。
順著李峧的手,綽綽聽見李峧在生氣,氣她三心兩意,氣她把李嶼也裝在了心里。
“我心里沒他!”綽綽可受不了這等誣蔑,李嶼那人,一顆心長了千八百個窟窿,誰傻誰嫁他,“我要嫁的人是你!”
她這一嗓子把向守年嚇得不輕,連忙縮了脖子退回車外。心說這位娘子怕不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這樣直白的話,哪個爺們聽了能不歡喜。
李峧怔了半晌,又慢慢露了笑意,心里清朗極了。他原本是想尋一個有花有月,有詩有酒的日子,鄭重其事向綽綽言明心意,卻沒想到是綽綽先開了口。
雖然倉促突然,但他心里還是高興的,既高興又悔恨,悔自己太過多疑,平白生了那許多悶氣,也委屈了綽綽。
“不過我今日有些事情要與李嶼談。”綽綽雖然不樂意與李嶼打交道,可偏偏他手上有她想要的東西。
李峧蹙眉,既然綽綽不喜歡三皇兄,又會有什么事要與他談?莫不是三皇兄有意糾纏,用了不知什么手段來要挾她。他道:“我陪你去見他。”
綽綽連忙搖頭:“你去了,事情就談不成了。”她清楚李峧的膽子,若讓他知道自己是個花妖,只怕要嚇掉半條命。
李峧眉頭更緊,越發(fā)肯定自己的想法。他不想為難綽綽,卻也放心不下她。她一個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哪斗得過三皇兄那狼虎般的心思與手段。左右為難了許久方道:“那讓向守年與你同去,他會些功夫,若有什么事也能護你周全。”
綽綽知道向守年是武惠妃的人,也聽李嶼的差遣,礙不了事,便答應(yīng)讓他隨行。
見綽綽點了頭,李峧這才放下心,叮囑向守年千萬護綽綽周全。向守年嘴上應(yīng)得爽快,其實一句也沒往心里去。
“你放心,我去去便回。”她不喜歡與李嶼相處,取回自己應(yīng)得之物便走,最好從今往后都不用再見李嶼。
“那我去汐風(fēng)樓等你,不見不散。”
李峧看著綽綽躍上了李嶼的馬車,心里犯堵。不停寬慰自己只要綽綽與他兩情相悅便誰也不能拆散,可越寬慰心里越堵,明明他們兩情相悅,為何李嶼偏要橫插一腳!
馬車上的李嶼掩面打了個噴嚏,心道春寒厲害,不該減了棉衣。
綽綽嫌惡地往旁邊挪,開門見山問他:“書呢?”
“在我的私宅。”李嶼深深吸氣,壓下了鼻子的癢,吩咐車夫掉頭出城。
綽綽狐疑盯著他:“你該不會又想玩喜寒苑那一套吧?”
“你放心,這回不用上山。”
綽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信他,可既然上了賊船也只能跟他走了。
馬車一路徐行,進了天街邊上的修文坊。
修文坊與她住的宣范坊相隔不遠,卻有云泥之別。這里頭住的大多是達官顯貴,不僅路修得寬敞,路邊的宅院也是個頂個的氣派。
馬車越行越緩,最后在一處高宅大院門前停了下來。綽綽下了馬,仰頭看那座宅院,門匾上赫然寫著“楊府”二字。
她仰起頭問李嶼:“這是你的宅子?”
“送你的。”
修文坊的宅子千金難買,李嶼這禮可算大手筆。
可他圖什么呢?她可不覺得李嶼是個揮金如土的大善人。
李嶼推開了府門,擺手請綽綽進去,邊走邊說:“娘子想要重塑妖身,只怕不是一兩日就能成的,總得有個寬敞清凈的地方才好修行。”
楊家現(xiàn)在的宅子的確狹小局促,屋里打個噴嚏,巷子口都能聽見。可她住得舒不舒坦與李嶼有什么關(guān)系?綽綽滿腹狐疑地盯著他:“忠王爺向來不會做對自己沒好處的事情。”
李嶼笑了笑,道:“娘子若是修成花身,這世間便再也沒有楊玉綽,這對我就是最大的好處。”
綽綽將信將疑,跟著他往里走。李嶼一面領(lǐng)路一面介紹宅院:“這宅子?xùn)|西十八步,南北二十八步,除開下人的住所和廚舍、馬房等等,還有十間房,把你叔父一家接過來住也綽綽有余。”
綽綽左右張望,宅院里的花木生得茂盛茁壯,可見是個水土豐沃、冷暖得宜的好地方。
“府里的下人也都是精挑細選的,八個廚子各有所長,胡食、糕點、蜜餞都能做。馬車也預(yù)備了,車夫是個老手……”
綽綽亦步亦趨跟著他,她能想到的李嶼全都準(zhǔn)備好了。如此完美的住所,就算綽綽心里仍有疑慮也舍不得拒絕。
舒坦日子誰不想過呢。
綽綽美滋滋的想著未來的富貴日子,李嶼忽然停了下來,綽綽也跟著停了步伐。她順著李嶼的手指望去,是一座兩層高的小閣樓。
“這便是藏書樓。”李嶼道,“你要的東西都在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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