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洛陽入了十月，初冬肅殺之氣尚來不及席卷，已被滿城笙歌覆去�？罩ι舷盗宋迳式{，家家戶戶懸了紅紗燈。
難得皇子迎親與皇女出嫁同日在洛陽城里舉行，百姓也如過節(jié)般慶賀起來，好沾一沾天家喜氣。
不少人家亦將婚期定在初十那日，圣人選的日子必定是不會差的。
一時間，洛陽城的紅綢布被哄搶一空，苦了孫氏，花了高價才購得幾批紅布裝點楊府。
楊弋尚公主，自有公主府居住，一應事宜由內(nèi)官操持，用不著孫氏費心，楊家這邊只張羅好綽綽出嫁的事情便可。
楊玉綽的生母為她留了幾箱妝奩，孫氏又給她添了些。若是普通人家，這樣的嫁妝已算豐厚，可嫁入李家，又與公主同日成婚，便是掏空家底給綽綽添妝也是不夠看的。
孫氏愁得茶飯不思，動不動便要罵楊元璬沒本事，當了這么多年官也只混得個從七品下的衙吏，俸祿薄得風都吹得跑。
正犯愁的時候，忠王府的管家劉伯拉了兩大車箱子過來，裝了滿滿的象箸玉杯、珠玉頭面。
“王爺說了，這些東西堆在庫里也無甚用處，不如拉出來沾沾喜氣。”
孫氏喜不自勝，雖說嫁妝最后還是抬進了忠王府，但既是嫁妝那便歸綽綽所有，忠王也不可動用。明知自家得了便宜，嘴上仍說道：“王爺想的周到，王妃嫁妝豐厚，王府也風光�！�
劉伯笑著應是，忠王何須這些表面風光，不過是怕楊家為充體面收了不該收的禮，徒惹麻煩。
劉伯是忠王府里的老人，早早便盼著王爺成家，原先定的韋家乃百世卿族，人杰輩出。如今這楊家，窮酸小戶，連體面的嫁妝也拿不出來，更莫說將來在朝中幫上什么忙。
“王府里還忙著，我便不叨擾了�！眲⒉涂蜌鈿飧孓o，雖然心里不滿卻也不曾流露分毫，可不能讓人覺得忠王府出來的人沒個規(guī)矩。
孫氏并沒看出劉伯的不滿，高高興興送他到門口。
正巧宮里送了花釵禮衣來，孫氏又領著送服的宮人去綽綽那兒。
綽綽閉門午睡，孫氏敲了半晌也沒開，只得請宮人去花廳里稍坐，讓小蕎留著繼續(xù)拍門。
綽綽睡夢中聽見砰砰聲響，扯了被子捂住耳朵繼續(xù)酣睡，睡飽醒來，才發(fā)覺小蕎在外頭敲門。
“我的好娘子，你可算是睡醒了。”小蕎愁得兩條眉毛湊到一塊，今時不同往日，她家娘子如今可是忠王楊妃，若是傳揚出去豈不教人在背后笑話她懶惰貪睡，雖說她家娘子的確貪睡。
小蕎急忙讓枇兒去請孫氏她們回來，自幫綽綽重新梳了發(fā)髻。
深青色禮衣層層疊套，穿起來十分麻煩，再戴上滿頭花釵，重得寸步難行。綽綽扶著花釵左右照鏡，笨重得跟個彩陶花盆似的。
孫氏與幾個宮人倒是十分滿意，直夸她雍容持重，有貴家風范。
宮人讓她試試走路與坐跪，畢竟成婚當日還有許多凡俗禮節(jié)，可不能光圖好看，合身得體不出錯才是第一要緊的。
綽綽依言做了，俯身時腰上勒得厲害。
宮人上來瞧了瞧，道：“再加半寸大約便夠了，奴婢們改好了明日再送來。”
這衣裳是按著兩月前量身的尺寸做的，宮中繡娘的手藝絕差不了分毫。不過畢竟隔了多時，胖了瘦了都是尋常事。但像綽娘子這般足足圓潤半寸的她還是頭回見，可見這位娘子心大得很。
綽綽應了好，迫不及待把花釵禮衣卸下，活動活動脖子，長長舒了口氣。
這么重的行頭穿上一天，可不得把人都壓矮了。大約凡人成婚就是這個意思吧，剛成婚便要新婦學會低頭。
宮人捧著禮衣走了，孫氏讓小蕎、枇兒去送，自留下與綽綽說話。
孫氏神神秘秘的，將門窗全都關(guān)上，屋里暗得入了夜一般。
“這一眨眼，咱們綽綽都要嫁人了�！彼诖策�，拉起綽綽的手，先是紅了眼眶，轉(zhuǎn)而臉上又莫名起了紅暈，“為人妻最要緊的是懂得服侍好夫君，夫君順意了，待你才更實心�！�
孫氏扭捏著從懷里取出一卷帛書，壓了聲音說：“本來這事兒該是你親娘與你說，可你娘走得早……這個……女兒出嫁之前，都得備上一份《嫁妝畫》，以便新婚之夜……”
綽綽見那帛書十分眼熟，想起楊玉綽嫁李峧的時候?qū)O氏已給她看過了。
未免露餡，她學著楊玉綽的模樣羞答答接過，放到一邊。她與李嶼不過是對假夫妻，用不上這東西�；蛟S，可以給枇兒。
見她收下了，孫氏松了口氣，臉上的紅云漸漸褪了，又問：“陪嫁丫頭你可選好了？”
“就小蕎和枇兒吧�！�
孫氏皺了眉，顯然不大同意：“小蕎自幼跟著你，人也老實本分，陪嫁自是沒什么�？设羶耗茄绢^，我瞧著并不老實�！�
這丫頭當初非往綽綽院里擠，孫氏留了心，每回忠王來了她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不過忠王并沒正眼瞧過她。
“嬸娘放心，我自有打算�！本b綽摟著孫氏的胳膊，腦袋靠了上去，撒著嬌說，“若治不住她再來請嬸娘出馬�！�
她一撒嬌孫氏便心軟，依了她的意思。反正枇兒那丫頭模樣雖然出挑，卻也遠比不上她家綽綽，忠王若有心思也不必等到現(xiàn)在。
楊府忙忙碌碌，忠王府亦沒閑著。
寢殿重新上了漆，床榻換了更寬敞的，窗邊添了鴛鴦蓮花紋妝臺，取連生貴子之意，一應用具也改了意頭好的用。
這幾月，李嶼搬去了書房暫住。隔了兩堵墻仍躲不了清凈，時不時能聽見搬搬抬抬、磕磕碰碰的聲響。
今日便更吵鬧了，采辦的小廝在后門試爆竹。挑了十來串炮仗一個個點上聽響，從清早一直鬧到午后。
劉伯從楊家回來，到書房向李嶼復命。走到門口聽見外邊傳來的鞭炮聲，眉頭皺了皺，他家王爺向來不喜吵鬧。
“東西送到了？”李嶼斜倚在榻上看書，指腹劃開書頁，并沒抬頭。
“是。”劉伯答他。見李嶼如此專注，不禁納罕，平素王爺看書時若有半點喧鬧便要發(fā)火，怎么這么響的炮竹聲反倒不妨礙了。
“是否讓外邊把炮竹停了？”
“不必。”李嶼又翻了一頁，升平盛世才有炮竹聲，動聽得很。
劉伯微感詫異，抬頭時瞥見李嶼唇角微微揚起，可他手上拿的明明是已翻過了千萬遍的《后漢書》。
大約近來朝中有什么好消息吧。
趁著他心情好，劉伯又問道：“新房那邊都布置好了，王爺要不要去看一看？”
布置婚房的事情李嶼半點也沒過問，全交由劉伯打點張羅。也正因他這般不上心，劉伯更覺圣人賜的婚并不合王爺心意。
婚期臨近，這幾日圣人準他告假籌備婚事。正好清閑，李嶼放下書隨劉伯去看新房。他雖不在意婚儀的事情，但畢竟婚儀過后也還是要日日宿在那兒的，終究看一眼更安心些。
劉伯知他不喜繁復的物什，一應布置能免則免，以致新房瞧著有些許冷清。
李嶼皺了眉，他與綽綽雖是假夫妻，但表面功夫還是要有的。
“我記得庫房里有件牡丹屏風，拿出來擺上，武慧妃送的《石榴圖》也掛上。還有什么喜慶吉利的都搬出來，過了吉日再收起來便是�！崩顜Z道，“免得讓人以為咱們忠王府不滿圣人指婚。”
劉伯背上一寒，自知險些給王爺惹了禍事，低著頭連連告罪。
李嶼繼續(xù)往里走，見床邊擺了盤大棗和栗子，若有所思。
“棗栗子，取早立子嗣之意。”劉伯解釋道，“也有人家會擺上桂圓，早立貴子�！�
“桂圓也擺上吧�！崩顜Z道，“她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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