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日子很快便過去，到了五月份便要開始迎端午，各家各戶也已經(jīng)備上了菰葉，準(zhǔn)備包粽子，走在街上，也時(shí)不時(shí)能聞到粽葉的氣味。
都察院的一間廂房中。
顧淮聲偏頭看向窗外，正午的陽光刺眼熱烈，空氣中的微塵似都清晰可見。光直直地打在院中紛雜的樹葉上，枝繁葉茂的樹葉在這一刻瑩潤泛光，帶著暑氣的風(fēng)吹過，風(fēng)搖影動，地上的樹影也跟著其不斷晃動。
現(xiàn)下是午后，他方用完午飯，無所事事看著窗外發(fā)呆。
就在這時(shí)，門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他扭頭去看。
來的人是衙門中的同僚，何川。
何川在都察院的經(jīng)歷司任職六品經(jīng)歷，受左右僉都御史總理，平日里頭有些什么事情，何川都會先將東西傳給僉都御史辦公的廂房，若事情有些棘手，他便親自來同顧淮聲商議。
就如現(xiàn)在，他碰到了一件麻煩事，要來尋顧淮聲商議。
顧淮聲起身走到了會客的桌邊，外頭擺放著一套紅木桌椅，屋子的正中掛著一道四方牌匾，上頭題了“處心公正”四個大字。
兩人面對面而坐，因著年歲相仿，公務(wù)往來頻繁，也算相熟親近。
顧淮聲問道：“今日來是何事？”
他既主動尋來，這事應(yīng)當(dāng)是有些不尋常。
何川眉頭微蹙，直接說明了來意，“前些時(shí)日不是給工部的那個郎中定了貪污的罪嗎，今個兒把案件承給了大理寺那邊復(fù)核，誰曉得竟給打了回來。”
都察院主監(jiān)察、彈劾百官，一般都察院的案子定了之后，交由刑部定責(zé)，便可行刑，但大理寺的人若復(fù)核不通過，便還要打回重審。
今日何川便是遇到了這事。
工部郎中貪污案，這樁案子便是顧淮聲前些時(shí)日忙的案子。
前些年間，工部收到了修筑天祿臺的命令，這道令由內(nèi)閣頒出，給工部兩年的時(shí)間完成搭建。工部尚書收下了這道令，后續(xù)把這事交給了那工部的郎中督工。
天祿臺在兩年后，圓滿交工，本來一切也只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可在天祿臺完工沒有一年的時(shí)間，卻轟然倒塌
這事鬧得不小，馬上引起軒然大波，皇帝知道之后，龍顏大怒，下旨將與此事有關(guān)的人盡數(shù)逮捕，關(guān)入都察院中。
茲事體大，皇帝點(diǎn)名要讓顧淮聲來查明此事，可見得對他的信任。
這件事情真要查起來，其實(shí)也不大難。無非就是那位督工的工部郎中，貪了修建臺的銀錢，用了低質(zhì)的材料，才導(dǎo)致那完工不過一年的天祿臺就那樣塌了。
一開始的時(shí)候那工部郎中死活不肯認(rèn)罪，可被顧淮聲審了一番之后，才終于松了口。
認(rèn)罪之后，他們便將這人的罪證還有罪辭轉(zhuǎn)交給了大理寺那邊的人，可卻不想，他們竟不認(rèn)。
不過，也在人的意料之中。
顧淮聲看何川生氣，便倒了盞茶水給他，推到他的面前。
他道：“看來是大理寺那邊叫人打點(diǎn)過了。”
也難怪那郎中最后認(rèn)罪認(rèn)得那樣痛快，想來就是因?yàn)橹兰幢闼J(rèn)了罪，大理寺那關(guān)，他們也過不了。
這件事情牽扯到的絕對不只一個小小的工部郎中，才五品的官，就敢惹出這樣大的事情？若背后沒人，自是不大可能。而大理寺這回能將這些東西打回來，便是已經(jīng)和他背后的人通了氣。
何川接過了他倒的茶水，仰頭一口悶下，他道：“誰這樣不要命，這樣的事也要插手。”
“還能是誰。”顧淮聲淡淡道。
修筑天祿臺的銀子可都是往工部抬去的，這錢怎么也跑不出去工部，一個五品的郎中沒膽子去貪那百萬兩雪花銀，可若背后站著一個工部的尚書呢。
兩人心知肚明顧淮聲口中的人是誰。
工部尚書如今的內(nèi)閣首輔。
如果是他的話，好像確實(shí)沒了辦法。他要保人，他們便難要那工部郎中的命，再說了，真正貪污的人，也不是他，他這郎中，不過是個頂罪羊罷了，殺了他，往后也還會有千千萬萬個他。
可何川還是不大甘心，“既是牽扯到了那位，難不成就不管了嗎？天祿臺一塌，害死了多少人，錢也沒了，人也死了，結(jié)果到頭來，他們什么事都沒有。”
當(dāng)初撥了兩百萬兩銀子去工部，現(xiàn)在看來，是全拿去打了水漂。
一堆誤國蠹蟲，讓人怎么不氣。
顧淮聲也默了聲，沒再說話，過了一會，他道：“那便跟他們耗著吧。”
既他們那邊有人插手，不讓他們輕易定罪，現(xiàn)下除了耗著，也沒其他法子了。
聽他這樣說，何川也知道這事急不得了，他應(yīng)了聲，而后便告退往外去了。
何川走后沒有一會，顧淮聲身邊的小廝書良又進(jìn)了屋來，他從屋外走來，手上還提著個錦盒。
書良見顧淮聲的視線落在錦盒上頭，出聲解釋道：“是陛下賞賜的，說是端午要來了。”
顧淮聲頷首，算是知曉，道：“放桌上吧。”
書良不住多嘴，“皇上果真是愛重主子。”
當(dāng)今皇帝是太和帝，或是出于愛才的緣故，對顧家的這個小侯爺頗為賞識，重用于他不說，逢年過節(jié)的賞賜也不少。
顧淮聲沒將這話放在心上，他默聲片刻，也不知是在想何事，過了一會，他忽開口道：“一會去姜府吧。”
“去姜府做些什么？”書良有些不解。
顧淮聲道：“許久未曾拜見外祖母，宮中賞賜了東西，先孝順?biāo)先思也攀恰！?br />
書良聽后，覺得此話確實(shí)不錯，便也沒再多想。
五月份的天，過了芒種之后，空氣中便帶了幾分燥熱，臨近傍晚時(shí)分，天際的火燒云格外扎眼，火紅的夕陽撒在庭中的院落，給樹葉都染紅了色，天色已晚，屋子里頭也總沒白日那般悶熱。
姜凈芳早受不住那柳嬤嬤的磋磨，跑回了二房的住處，好早些日子就沒來了這處，她要走，老夫人也沒攔，她不愿意學(xué)，她也沒那閑工夫押著她學(xué)。
姜凈春在柳嬤嬤那頭上完了一日的課，散了課后，便陪在了老夫人的身邊。
柳嬤嬤今日也在旁邊，同老夫人說著姜凈春近些時(shí)日的學(xué)習(xí)的成果。
聽完了柳嬤嬤的話，老夫人有些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而后轉(zhuǎn)過頭去問姜凈春道：“明個兒就是端午了，可要出去玩？”
出去玩？自從上一回挨了訓(xùn)斥之后，姜凈春便對這事格外敏感。
明日是端午，那便有家宴要吃，以往每年都是這樣。
若是跑出去，又叫父親知道，她恐怕又要挨頓打。
再說了，上次過后，她也已經(jīng)下定決心不混耍了。
她搖頭，道：“我不出去，我待在家里頭就好了。”
老夫人哪里不知道她在怕些什么，她說，“明天城里頭可有賽龍舟，還有放花燈，你當(dāng)真不想去嗎。”
她向來講究松弛有度，人若一直憋在屋子里頭，也是要憋出病來的。
況說，姜凈春終究也才十六歲，本就不是個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
老夫人道：“你倒時(shí)候用完家宴再出門不就是了嗎，將好差不多那個時(shí)候龍舟也要開賽，花燈也都亮堂起來了，恰是好時(shí)候。”
老夫人果然最懂她，她這話說完，坐在一旁的姜凈春眼睛都亮了幾分。
如果說是祖母應(yīng)允她能出門的，那便不算是偷跑出去了
老夫人將她的表情變化看在眼中，笑了笑，又問了她一遍，“想去嗎？”
姜凈春最后沒能耐得住誘惑，點(diǎn)了點(diǎn)頭，可上一次實(shí)在是有些被打怕了，那手上的傷至今都還沒好，每日都在泛疼。
她不放心地問道：“祖母，當(dāng)真可以嗎？爹爹知道了，還會打我嗎。”
她的聲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眼中顯然還有幾分后怕。
老夫人道：“你放心，這回你就當(dāng)著他的面走，明個兒宴席一散，你就出門玩去，祖母在呢，給你盯著他。”
聞此，姜凈春便徹底不再怕了，她高興地跑到了老夫人身邊，撲到了她的懷中，“還是祖母待我好。”
老夫人笑罵道：“你個頑皮，慣會撒嬌賣潑討我開心的。”
就在姜凈春膩歪在老夫人身上之時(shí)，外頭的珠玉簾被人掀起，響起了噼里啪啦的珠子碰撞聲，而后，下人們往里頭傳話，“小侯爺來了。”
聽得此聲，姜凈春忙從老夫人身上爬起來，方立正站好，顧淮聲就進(jìn)來了里間。
沒人想到顧淮聲今日會來，來的還是他一個人。
他的突然出現(xiàn)在眾人意料之外。
因?yàn)橹保瑑舸好嫔衔⑽l(fā)紅，或許是怕顧淮聲看到她方才那樣又會不喜，所以起來得那樣急切，她站在一旁，還時(shí)不時(shí)地整理下頭發(fā)，生怕變得凌亂。
上一次他又說她是小孩子脾性，這讓她耿耿于懷。
待到心緒平定了些許之后，她才出聲對顧淮聲道：“表兄。”
顧淮聲點(diǎn)頭，算是應(yīng)了話，而后走到了老夫人的面前給她行禮。
老夫人看到突然到來的顧淮聲也有些許意外，她問道：“伏硯今日怎突然想著來了？”
顧淮聲回了老夫人的話，他將那套說辭又說了遍。
老夫人聽后，面露欣慰之色，而后道：“你有心了，快坐下吧。”
有東西能想著這個外祖母，是有心之一，送個東西還親自跑一趟，是有心之二。
對自己這個外孫，老夫人也向來是說不出什么挑剔的話來。
顧淮聲頷首，往一旁的椅子坐去。
姜凈春站在一旁，見此又不動聲色想坐到顧淮聲的身邊，然而，柳嬤嬤就在旁邊，她教她男女授受不親，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姜凈春沒敢那樣放肆的
于是，她坐在了同他空了一個位子的地方。
顧淮聲將她的動作盡收眼底。
祖孫二人說了些許家常話，無非就是顧淮聲問候老夫人的身體是否安好，而老夫人又問顧淮聲在衙門里頭是否一切順利。
約莫過了兩炷香的功夫，兩人說也說的差不多了，顧淮聲的東西也送到了，看著外頭天色差不多已經(jīng)要黑了，便起身告退，姜凈春見他要走，也按捺不住了，方才一直沒吭聲的姜凈春忽然起身道：“祖母，我去送送表兄吧。”
老夫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顧淮聲，終究是沒說些什么，她道：“嗯，去吧。”
姜凈春跟在了顧淮聲，同他一起出去。
兩人安靜了一路，直到了出了房之后，姜凈春忽然開口問他，“表兄明晚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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