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盞被人打趣，在江遠(yuǎn)汀這邊，情況差不了多少。

        晚上吃飯，三個一班的男生圍在一起，互相交換了個視線，選出了最有勇氣臉皮最厚的猴子作為代表問對面的江遠(yuǎn)汀：“江總，您最近安好啊？”

        少年慢條斯理地吃著飯，全身卻散發(fā)著冷氣，一連好幾天，他都沒怎么開過口。

        江遠(yuǎn)汀可不是什么高冷的人，平時話少是因為懶，跟熟人一塊，話還是很多的，偶爾還會騷一下。

        現(xiàn)在這狀態(tài)肯定不對啊！

        江遠(yuǎn)汀低著頭，“安靜。”

        三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依然由勇士猴子起頭：“那什么，江總，我不是住宿的嗎？這幾天回宿舍，聽見二班那幾個男生在說你家小青梅，二班你知道吧？你家小青梅分班前就是二班的。說是有個暗戀她很久的男的趁這機(jī)會去表白，已經(jīng)跟她約了一次飯呢！”

        江遠(yuǎn)汀狠狠地咬了一口排骨，語氣淡淡，“哦。”

        周行沒忍住，開了口，“江哥，你能不能別這么慫？”

        這是說出了一桌人的心聲。

        江遠(yuǎn)汀的動作頓了下。

        “舒盞現(xiàn)在全網(wǎng)征對象，新來的高一學(xué)弟去表白，認(rèn)識的高二去表白，連高三都去表白了，”他恨鐵不成鋼，“人家之前跟舒盞面都沒見過。你呢？暗戀這么多年，她至今都不知道你喜歡她，你就不能有點勇氣，坦然面對下自己？”

        “你要是還沉寂，過不久她就真只是你的暗戀對象了！”

        “不可能。”

        說完后，江遠(yuǎn)汀自己都沉默了。

        底氣小的他都不信。

        他的眸子幽深，手指悄然攥緊。

        “怎么就不可能了？”猴子接話，“你說你不影響她學(xué)習(xí)，等高三畢業(yè)再表白。行。但現(xiàn)在人家都全校征對象了，她都不介意早戀，你好歹表個態(tài)吧？”

        本身話不多的徐書洋也沒忍住開了口，“江哥，我知道你有自信的資本……但你也別總這么自信，有些事情，真不是你能把握的。尤其是人。”

        一字字，一句句，一聲聲。

        殘忍地掀開那層紗。

        可沒人知道江遠(yuǎn)汀怎么想的。

        他急嗎？

        他當(dāng)然著急。

        舒盞跟那男生吃飯的時候，他就坐在不遠(yuǎn)處一個人待著，目光死死地鎖定那個男生。看著舒盞堆起一臉虛偽的假笑，卻讓那個男生害羞的很，差點沒克制住自己沖上去把那男生丟出去的沖動……

        可他這幾天，在忙什么呢？

        忙著跟舒盞的父母溝通。

        她爸媽的聯(lián)系方式他都有。那天深夜里跟舒父打電話，江遠(yuǎn)汀這才知道舒盞家發(fā)生了些什么，也知道了她全網(wǎng)征對象的緣由。

        是賭氣。

        這事兒舒父自然不知道，江遠(yuǎn)汀也不敢說，他只是問了舒母晚歸的時間。

        他住的地方離舒母的學(xué)校近。

        昨天是周日，晚上有晚自習(xí)。他守在舒母的學(xué)校門口等她，跟她談到很晚，

        不找到緣由，江遠(yuǎn)汀根本不敢多對舒盞說話，怕他口氣重了些，會傷害她。

        現(xiàn)在他有底氣了。

        但……

        有沒有晚？

        整個晚自習(xí)，舒盞都察覺有人在看自己。

        尤其是當(dāng)她屢屢回頭，總能不經(jīng)意間與一個人的視線對上時——

        舒盞輕輕地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遷怒么，她知道。

        可他為什么不來找她呢？

        不過是幾次沒有等他……他就要這樣輕易地放棄了嗎？

        江遠(yuǎn)汀啊江遠(yuǎn)汀，如果真如傳言中的一般，他這樣的態(tài)度，是要單身一輩子的。

        舒盞低下頭來，把這件事情甩在腦后。

        手中的作業(yè)卻是一道題都寫不下去。

        一個星期都是如此，好像突然沒有了學(xué)習(xí)的**，寧愿發(fā)著呆，也不想多做一道題。

        她不知道自己在賭氣什么——偶爾一下，甚至在怪自己拿前途開玩笑——可，就這樣輕易認(rèn)輸，她不甘心。

        一直到晚自習(xí)結(jié)束。

        舒盞早在下課五分鐘前收拾好書包，鈴聲一響便走出教室。

        隨后，江遠(yuǎn)汀跟著出了門。

        他的步子很快，沒一下就追上了她。舒盞也沒管，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走著自己的路。

        等到走出學(xué)校這條小路，兩邊的路燈愈亮，聽見他沙啞的聲音：“舒舒。”

        夜色中，他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卻增添了幾分撩人，心顫得像是弦?guī)子麛嗔选?br />
        舒盞沒有回頭，徑自走，“有事？”

        現(xiàn)在算算，他們好像有一個星期沒有走一條路了。放學(xué)后，舒盞走得飛快，第一時間跑出教室的學(xué)生不多，熟人都走在她后面。

        舒父的車就停在不遠(yuǎn)處，江遠(yuǎn)汀垂著眼，伸手拉住她，叫她被迫停下步子回頭看她。

        女生的手腕纖細(xì)，隔著兩層衣服，都帶著軟意。

        “舒舒，我知道你最近跟家里不太好……”

        他斟酌著開口，可所有的語言在這一刻都變得蒼白無力。江遠(yuǎn)汀從未有一刻覺得自己的用詞如此匱乏，他太少安慰過人了，有的只是那些自傲的話——

        可是，不要不理他。

        他什么都不怕，只怕這樣的冷戰(zhàn)。

        每天，每次，每一眼，都像是有刀子在心上扎。

        怎知這話像是戳中了舒盞心中的某處痛，她冷笑一聲，甩開他的手：“你懂什么！”

        “我又不是自信能上B大、學(xué)文科也能考第一的江優(yōu)秀同學(xué)。”

        如一盆冷水當(dāng)頭澆下，涼意從腳趾，一直滲透到了心臟。

        這稱呼他聽過。

        當(dāng)時她說起來，是帶著調(diào)侃的笑容，俏皮得很，明媚又漂亮。尤其是那雙眼睛，閃著靈動的光，叫他很想近距離地瞧瞧。

        是不是，很甜。

        但絕對不是這樣的，微微勾著嘴角，三分散漫七分諷刺，說著反話，看著笑話，眸中的厭惡不加掩飾。

        厭惡。

        是厭惡吧？

        心狠狠地抽著，江遠(yuǎn)汀聽見自己的聲音喑啞得嚇人：

        “舒舒，你并不差——”

        “但是我天賦不如江同學(xué)呀，”舒盞笑了，笑著笑著，不知名的委屈往心上撞，“江同學(xué)身邊也不缺我這樣一個人。不用天天等我，一個人也很自在吧？終于不用跟我捆綁了。”

        她只是冷了他兩天，他卻沒有再追上來過，毫無毅力可言。

        燈光下的少年臉色慘白，他伸手又要去拉她，她卻收回了手，如蝶消散。再回頭，已經(jīng)上了車，黑色的車身折射出冰冷的光，刺得人眼睛酸澀。

        不是的、不是的——

        江遠(yuǎn)汀抬腳去追，車子揚(yáng)長而去，連尾氣都消散了。他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不是這樣的。

        每天她離開教室之后，他都悄悄跟在后面。怕她看見他生氣，便不敢暴露自己，她一回頭，他就往樹后藏，多一點路都不敢走。

        江遠(yuǎn)汀這輩子，都沒有為一個人讓步至此。

        可他讓得心甘情愿。

        他是不敢說話，他平時的語氣總會引起爭吵，這樣的小打小鬧放在平常是習(xí)慣，可在這種情況——就是引戰(zhàn)了。

        他低下頭，目光一直在手機(jī)屏幕上停留。眸色如這夜般漆黑，卻在翻涌下，變得隱忍又偏執(zhí)。

        舒舒。

        舒舒。

        一上車，舒盞便趴下來，頭靠在肩膀上小憩。

        她用手遮著臉，在舒父看不見的地方，眼淚濕濡了衣袖。

        怎么就不能多說一句呢。

        只要江遠(yuǎn)汀再多說一句——自己可能就維持不住形象，毫不爭氣地心軟了。

        可是他沒有。

        他肯定是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吧。

        也是，江遠(yuǎn)汀根本就沒有做錯什么——依他的性子，這個成績才到了他正常的實力，自己這樣小小的退步，就跟生活中的小插曲似的。

        如果這件事情放到江遠(yuǎn)汀身上呢？

        他一定會說，不就是一次考試，下一次可不是這個成績。

        不過這種事情，鮮少在他身上發(fā)生。他考得最差的那一次在初中，還是因為考試中發(fā)燒，考完就差點暈倒，最后還是舒盞扶著他去了醫(yī)院——可也是年級前五。

        江遠(yuǎn)汀總是這樣自信。好像什么都不要做，同齡人做的事情他都會做，也可以得到她所擁有的一切。

        自己就沒有這樣的自信。

        她總是懦弱的，以最壞的惡意去揣測自己。成績是這樣，生活是這樣。一學(xué)期的第一蒙蔽了她的雙眼，認(rèn)為生活本該如此，現(xiàn)實卻狠狠打了她的臉——

        舒父開了門，家里有人。

        舒母今晚居然在家。

        舒盞變了臉色，飛快地拿著書包走進(jìn)臥室，帶上門以后，怕舒母進(jìn)來，還特意將門反鎖。

        今晚要等舒母睡下以后再去洗澡了，舒盞看著表想。

        電腦也用不了了，昨天那個二班的男生又聯(lián)系了她，問可不可以相處著試試看。

        那就明天說好了。

        自己的確一點也不厲害，沒那么好的天賦，現(xiàn)在的一切不過是因為小時候付出了過多的努力——舒盞扯出一絲冷笑。那就看看，沒有了努力光環(huán)加持的她，會變成什么樣子吧。

        如果她是舒母的學(xué)生，她在走下坡路，舒母會怎么對待呢？

        是不是把他們叫到辦公室去，幫助他們分析自己的短處，鼓勵他們發(fā)展自己的長處，以一個親切、慈祥的班主任形象，將這些青春期的少年們拉出沼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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