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
終于送走了何陞,陳凡終于有空回到塾堂。
陳凡沒想到的是,不僅剛回家的賀邦泰在塾堂里讀書,就連剛到的薛甲秀也坐在眾人之間激動地看著自己。
“夫子!”
“夫子!”
見到陳凡回來,一群孩子全都站起躬身行禮。
陳凡很是欣慰,這才是自己的主場啊,泰州雖好,但那是人家的地盤,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把這個小小的社學當成了自己的事業(yè)了。
“牛蛋,這兩天你們可曾仔細讀書?”
“讀了!”
“夫子,我這個字記不住!”
“夫子,我總是背了前面忘了后面,一會兒抽背,我能不能只背到【子不學,斷機杼】?”
……
陳凡欣慰地看著這些窮人家的孩子。
雖然他們不像薛甲秀,有個進士爹;也不像賀邦泰,有個進士的腦子。
但相比原來的凌寒齋,這幫孩子是真得愿意學。
只要他上課,根本不需要使用【疾言厲色】,這些窮苦人家的孩子很珍惜接觸圣人之言的機會,壓根不會在學堂搗亂。
哪個老師不喜歡好學的學生呢?
陳凡認真仔細地解答孩子們這兩天積攢的問題。
并且還問了薛甲秀這段時間的學習進度。
果然,沒了亞圣圖這些道具的支撐,雖然陳凡看得出薛甲秀仍然在努力,但學習效率跟之前他在凌寒齋時完全沒法比。
“夫子,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這句話我有些不懂,您能不能給我講講。”薛甲秀問道。
陳凡沉吟片刻后解釋道:“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也。”
“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也。”
“啟,謂開其意;發(fā),謂達其辭。”
“這句話我不會跟你解釋其中的意思,我希望你這節(jié)課放課之前能做一回夫子,給我講講這句話的意思。”
聽到陳凡這話,薛甲秀皺起小腦袋,有些不明白。
陳凡笑了笑,他已經給對方解釋了其中的關鍵字怎么理解,若是他還不能理解這段話孔子想要表達的深意,那就說明薛甲秀讀書并未盡心。
這是陳凡對轉學生的一個小小考驗,一個很有意思的考驗。
就在這時,塾堂門口處的光亮被遮擋住,陳凡轉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周三近站在門口。
原以為這家伙會跟自己打個招呼,說個“報告”啥的。
誰知道這小子竟然直接進了塾堂,施施然朝最后空著的桌凳走去。
塾堂里一眾小娃娃看著十七八歲的大個兒全都傻了。
就連剛剛在思考問題的薛甲秀,目光也跟著周三近朝塾堂后面挪去。
陳凡抽出戒尺在講案上拍了一下,發(fā)出“啪”的一聲。
隨即,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了過來。
陳凡瞪著薛甲秀和一眾學童們道:“眼睛都給我看書,不看書看哪呢?”
薛甲秀低眉順眼回座位思考去了,塾堂里又傳出郎朗的讀書聲。
就在這時,坐在最后角落里的“學童”周三近起身要求發(fā)言。
陳凡看了看他,腦子頓時脹痛,說好了就是來混日子的,怎么還用起功來了?
但他畢竟是名義上對方發(fā)社的夫子,陳凡點了點對方道:“說!”
周三近背著手,一臉傲然的表情道:“孔子不悅于魯、衛(wèi),遭宋、桓司馬,將要而殺之,微服而過宋。是時孔子當厄,主司城貞子,為陳侯周臣。”
“請教夫子,圣人曾畏于匡、困于蒲,厄于陳蔡,都能禍至不懼,從容相對,而這次遭宋桓司馬,卻要改變服裝、避人耳目逃離宋國呢?”
陳凡剛想回答,對方又問:“還有一問,圣人在宋國樹下休息,宋司馬桓魋為何不直接殺了圣人,反而打草驚蛇,讓人伐了圣人講學時身邊的那棵樹呢?”
若是第一個問題,陳凡還能試著解答。
特么周三近的第二個問題那就太刁鉆了。
想要搞明白周三近的問題,首先要先聽一個小故事。
孔子當年曾經批評過宋國司馬桓魋,說他給自己打造石棺,這種勞民傷財?shù)氖虑椋不如讓桓魋直接死了,尸體腐朽掉算了。
這句話讓桓魋心中很是不爽,所以在孔子周游列國路過宋國的時候,將孔子講學遮蔭的那棵樹給伐了。
孔子的學生見到這種情況,知道桓魋肯定不肯善罷甘休,于是勸孔子換上老百姓的衣服逃出宋國,孔子聽從了弟子的話,換了衣服溜了。
周三近的第一個問題是,孔子周游列國,有過很多危險,以前都是從容不迫的面對,為什么這次卻這么狼狽,喬裝跑路了?
周三近的第二個問題,桓魋這人是不是有病,要殺孔子,直接就派人去殺了,為什么要多此一舉,把孔子曾經待過地方的一棵樹給砍了?
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這個故事出自《孟子·萬章》,陳凡對《孟子》還算比較熟悉。
但特么他怎么知道桓魋這傻鳥當年腦子里是咋想的。
面對如此刁鉆的問題,陳凡一時間也答不出來。
不過他是夫子啊,夫子有個特權,那就是……
“嗯,爾德,你這兩個問題提得很好!”
“這樣,你先以【微服而過宋】為題作一文,你這經義題若是能讓我滿意,我再答你!”
這就是做老師的優(yōu)勢,陳凡以前聽過一個故事,老師開學點名。
開學第一次點名時,直接跳過這個人,將剩下的全班的名字點完。
然后抬頭問全班:“有哪位同學沒有點到名字的?”
他(們)舉手,然后再問:“你叫做什么名字?”
對方報完名字之后,把生僻字的讀音在名單上標好,下次不再讀錯。
沒錯,我是夫子,我天然可以不懂裝懂啊。
周三近沒想到他問問題,最后陳凡丟了篇文章給自己,無奈,他只能照著陳凡的要求研磨開始思考。
快到放課時間,周三近還在苦思冥想。
陳凡可不止他一個學生:“薛甲秀,說說你剛剛的問題,現(xiàn)在懂了沒有?”
薛甲秀一臉慚愧:“夫子,我還是有些不明白。”
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fā),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這是薛甲秀的問題。
陳凡瞪了他一眼:“憤這個字,我剛剛說了,心求通而未得之意也。什么意思?積極思考,但卻鉆了牛角尖,始終搞不明白,這叫【憤】。”
“不憤不啟。”
“你都沒有經過積極思考就來問夫子,我是不會解答你這個問題的。”
薛甲秀在講案旁恍然大悟,臉上露出喜色,仿佛再說“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而坐在塾堂最后,正在寫經義題的周三近筆桿一抖:“這是不是在點我?”
“如果一個問題,學生經過思考,心里對這個問題已經有了些體悟,可是想說又說不出來時,夫子就不應該去開導他。”
薛甲秀:“明白了!”
“老師給了學生一個方向,如果他不能舉一反三,那這個問題就先不要繼續(xù)講下去了!”
說到這,陳凡看著薛甲秀道:“你經過一堂課的思考,沒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夫子才給了你解釋。”
“但你現(xiàn)在還沒到舉一反三的地步,所以前些日子在安定書院你的功夫算是白瞎了!”
“先倒回去重讀!什么時候讓我滿意才能繼續(xù)!”
(https://www.dzxsw.cc/book/31142042/5999379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