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垣并沒有因為耳后的異樣而生出驚慌的感覺，他關上門，仔細體會著樓道內的空氣，濕熱的感覺居然讓他有些舒服。
  透明，羽化，這兩種都是在小鎮的時候遇到的異化表現，分別對應的是太陽和月亮，那么現在耳朵后面生長的鱗片對應的應該就是海洋？
  馮垣走下樓梯，最后在拐角的位置看到了正在緊急上樓的云勁松和鶴學遠兩個人。
  “你們是怎么來的？”馮垣問。
  “我們推開辦公室的門，就出現在了這棟樓的一層位置。“鶴學遠回答道，他的目光落在馮垣耳后的羽毛上，問：“你耳朵后面的不要緊嗎？”
  “那是什么？”云勁松也對馮垣身上發生的變化很是好奇。
  馮垣再次摸了摸耳后十分真實的異化，這種程度的異化對于他來說其實還算是輕的，最起碼現在對于馮垣本身的思維來說，沒有任何的影響。
  “受異常影響下的異化反應，會隨著抵抗力的增強而消退，當然了離開夢境也是可以的。”馮垣簡要的說明了一下。
  “你們呢？有什么發現嗎？”
  被馮垣毫不在意的態度影響，另外兩個人注意的重點從他身上的異化移開分別開始說著自己發現的異常。
  “之前沒聽你說的時候我還沒注意到周圍有那么多不正常的地方，這里幾乎每一天都是晴天。警局內記載的檔案也是幾天內就是一次重復記錄，這里生活的人似乎一直都在一個時間內反復生活。不過既然這里是夢境的話，就都說得通。”云勁松先開始了自己的闡述，他說著還拿出了一個平板，上面是個還沒有被點開的視頻。
  “這是我從局里面拷出來的一些錄像，我覺得很有用。”
  接過云勁松遞過來的平板之后，三個人站在樓道里一起觀看著他拷貝出來的錄像。
  第一段是一個樓下的視角，晚上9點鐘整，江永詩正從鏡頭外緩緩走入走進了黑漆漆的樓道。
  云勁松眼疾手快的點下了暫停，指著錄像內不是很清晰的樓體說：“你一直沒有離開過這棟樓，所以不知道外面的樓是什么樣，這里的樓體就算在一片黑暗中也能看出來，和平常我們看到不一樣，這個她走進來的樓梯表面全是被侵蝕的痕跡。”
  “這種侵蝕痕跡像是水流？”鶴學遠仔細的辨認著樓體上的痕跡。
  “海水。”馮垣果斷的下了結論，這樣的樓體痕跡和之前看到的記憶聯系了起來。
  在那個實驗室的夢境中，他曾經看到過莫名轉移位置的居民樓，高懸天際的軌道，那是末日的一部分。
  而在這個夢境中，自己所居住的這棟樓很有可能就是那種情況，因為未知的原因，孤獨的飄流在海面上。
  這樣想著，樓道內屬于海水的氣味更濃了。
  “怎么會？”鶴學遠還是有些難以置信，直到他抬眼看到了窗戶外面的景色。
  原本十分真實的后樓此時此刻變成了有些虛幻的景象，樓下走來走去的行人也漸漸透明，像是身處蜃樓一樣，外面的景色很近又很遠。
  這讓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影像下堪稱平靜的水流。
  平靜的水流在被注視到的一瞬間，直接掀起了不算小的浪花，這些浪花打散了本就虛幻的泡影，明明白白的在三個人的面前顯露了真正的景象。
  幻象之下，是連接了天空的大海，外面一輪略顯灼熱的日光正在不遺余力的散發著自己的能量，這樣的能量讓海面變得酷熱難耐，就算有翻涌的水浪也降不下周圍的溫度分毫。
  “現在怎么辦？還能再繼續了嗎？又或者說還能出去了么？”云勁松看著眼前的景象，問問題的語氣卻十分的冷靜。
  說著，云勁松又看了一下馮垣的狀態。
  在所有人都看到外面的海洋和天空之后，馮垣耳后的鱗片已經漸漸的蔓延到了下顎，在陽光下甚至還反射著瑩瑩的光亮。
  “你這樣的狀態應該是因為替我們抗住了來自于異常的影響才會這么嚴重的吧。”沒等馮垣回答，云勁松繼續說道。
  馮垣點了點頭，此時猝不及防直接接收到了三倍的異常影響對他來說也很危險。不過好在，身體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沒有因為陽光的影響變得透明。
  “不然你把它撤下去吧，讓你這么保護著，我還怪不自在的。“云勁松抬起手腕，那里有一抹血色的痕跡。
  聽到云勁松這么說，鶴學遠臉上露出了遲疑的神色，隨后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對著馮垣開口：“馮哥，你把我的也撤下去吧，這樣一直平平安安的，我到最后依舊是個廢物。”
  云勁松會這么說馮垣并不意外，可是鶴學遠居然這么快就直接和云勁松一個想法是馮垣沒有想到的。
  “你們確定？我撤下這樣東西之后，你們會遭遇什么我也不知道。”說著馮垣直視著和學院的眼睛認真的詢問：“你不記得你在小鎮里看到的東西了嗎？你當時應該是直接陷入瘋狂的狀態了吧，如果不是……”

  聽著馮垣的話，鶴學遠的臉上漸漸浮起了驚懼的神色，像是想起來當時自己看到了什么一樣。可是很快的，這份恐懼被堅定所代替。
  鶴學遠小聲的開口：“我總不能每次都讓人救下吧，之前被小祈保護我已經很難受了。”
  “啊，不是說她救得不好的意思，就是覺得自己好窩囊啊，什么想法都沒有，什么辦法都不會。”
  鶴學遠后面慌亂的補充要比之前的聲音大很多，馮垣有些好笑。
  不過既然兩個人都這么說了，他自然也不會繼續逞強的替兩個人承受異常的影響，是該讓他們體會一下異化是個什么感覺了。
  “可以是可以。”馮垣十分干脆的點頭。
  那絲血色很快的從兩個人的手腕上消失，觸須被撤了下來。不過馮垣還是留了點東西，以便自己能夠及時察覺到這兩個人的狀態。
  畢竟，讓這個夢境變成現在這種程度其實是自己決定的，總不能真的就什么都不顧的把兩個人往火坑里推。
  馮垣撤下保護之后，剛剛還能交流的兩個人瞬間陷入了沉默。此時此刻在兩個人面前的，是灼人耀目的太陽，翻騰涌動的海浪。
  瞬間提升的溫度和猝不及防的天旋地轉感直接讓兩個人沒忍住癱倒在了地面上，然后像是被海浪推動的孤舟一樣，在地面上翻過來滾過去。
  他們收到的刺激似乎比自己要嚴重很多，馮垣仔細體會著留在兩個人身上的那截觸須傳來的感知。兩個人此時正在遭受著巨大的精神沖擊，他們能不能活著從夢境中出去，全看是否能從這樣的影響下恢復理智。
  自己和他們有什么不一樣的呢？
  看著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反應，馮垣陷入了思考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幾縷觸須正不受控制的向著窗口的方向挪動。
  意志力？屏障強度？有沒有覺醒能力？
  好像都不是，自己也有過反應很強烈的時候，那是在學校里第二次遇到成閱理的時候，當時的自己看不懂文字，甚至會因為過度思考而暈眩。
  那應該就是自己的意識進行的自我保護。
  可是這樣的自我保護似乎不知不覺之間消失了，是什么時候呢？
  似乎是這些觸須出現在了自己的腦子里之后。
  回過神來的馮垣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正順著窗戶的縫隙往外鉆的觸須，透過觸須，他可以模糊的感知到外面的溫度已經可以燒開水了。
  如果按照常理來講的話，表層的海水應該沒有任何活物的存在。
  摸著自己臉上更加明顯的異化痕跡，馮垣有了些許的答案。
  地面上，云勁松早就已經從剛剛的沖擊中清醒了過來，面色痛苦的站起身。此時的他只是找回了理智，可是身體和精神上的不適依舊在折磨著他。
  “你之前就是面不改色的忍受著這種東西的么？”云勁松看著馮垣此時依舊平靜的神色忍不住發問。
  “也不算忍受，之前有個人說，我很容易就會受到周圍異常的影響，所以對于這樣的變化，我比你們要輕松一些。”
  馮垣沒有透露更多的東西，沉默的看向了依舊在受視覺和感知影響的鶴學遠。觸須告訴他，鶴學遠快要堅持不住了。
  就在馮垣打算直接切斷鶴學遠對周圍的感知時，腳下的樓梯忽然一陣旋轉，像是整個樓因為外面的海浪突然倒下了一樣。
  三個人被重重的摔到了窗戶上。
  透過窗戶，馮垣看到了海面之下的幽暗深淵。
  這不是我能夠解決的問題。
  全身的神經都在報警，離這里遠一點，不要再靠近了。
  也顧不得什么其他的，馮垣直接用觸須卷起云勁松和鶴學遠兩個人，向著自己的住處狂奔。
  由原本的上樓變成了有些磕磕絆絆的平行跑動，馮垣很快就跑到了自己的住所門口。
  窗戶處的海洋安靜幽深，根本看不出表層翻騰火熱的樣子。
  借著觸須的捆綁，馮垣艱難的把自己三個人塞進了房間。
  視角再一次倒轉，三個人猝不及防之下，人疊人的倒在了門口的位置，身后的房門轟然關閉，阻隔了樓道內所有異常。
  房間內是一片歲月靜好的景象，陽光溫和，有著外面時不時吹進窗口的風，風中帶著其他人家的油煙味和樓下孩子打鬧的聲音。
  和剛剛的海洋烈日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叮鈴鈴。”放在沙發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這次馮垣沒有猶豫，直接走過去拿起電話，手機的屏幕上照映出他的臉，耳后是長而茂密的潔白羽毛，卻又有鱗片從耳后蔓延到下顎和鎖骨，看著圣潔又妖異。
  “喂？”馮垣接通了電話。
  電話另一邊，劉哥的聲音像是信號不好一樣斷斷續續的。
  “小馮——飯——不要出去——不要出去——滋滋滋滋——效果很好啊！”
  “掛了。”
  沒等馮垣想要從里面問出點什么東西來，那邊的劉哥就十分干脆的掛斷了電話。
  不過房間內也沒有寂靜多久，鶴學遠不知道什么時候從那種狀態中脫離開來，直接跪趴在地上開始了干嘔。

  “嘔——！”
  “廁所——嘔——!”
  沒等另外兩個清醒的人回答，鶴學遠就已經扶著墻跑進了廁所，隨后里面傳來了酣暢淋漓的嘔吐聲。
  云勁松也心有余悸的走到了沙發前，靠著沙發緩緩坐到了地上。
  “好神奇的感覺。”
  好神奇的形容，馮垣看著從面色上此時已經看不出來什么的云勁松，不知道為什么他的形容詞會是神奇。
  “這算是幻覺？”云勁松問道。
  馮垣沒有回答，也不好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這算是什么。
  “這是夢境。”  想了一會之后，馮垣還是給出了一個說法，至于云勁松會怎么理解，就全憑他的想象力。
  得到這樣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云勁松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只是沉默的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那邊，鶴學遠吐完了之后虛弱的走到了沙發前，直接就被很明顯的桌腿絆倒在了沙發上。
  “砰！”
  聲音很大，但不是鶴學遠砸下來的聲音。
  馮垣率先看向了窗戶外的方向，對面的居民樓似乎受到了什么未知的攻擊，濃重的煙塵將原本是樓梯的位置包裹，被風吹散之后露出了里面的一片廢墟。
  “飛機墜毀？導彈？”
  鶴學遠快速的從地面上爬起來，看著外面的慘狀。
  在煙塵要被吹進房屋之前，馮垣關上了窗戶。
  沒有慘叫，沒有警報，甚至沒有人。
  本來在小廣場上交談嬉鬧的大人和小孩早就不知蹤影，只留下了一片的廢墟在這里。
  “已經提取到足夠的信息。”
  “本次夢境中出現罕見異常，開始溯源。”
  “本次溯源不影響游夢者夢境進程，夢境難度固定。”
  “溯源異常為IUGO287y@16*……%”
  一串的亂碼之后，系統再度消失，隨后馮垣看到了自己原本沒有一點信號的通訊器開始閃爍，不知道多少信息都在夢境系統的這次通報之后傳了進來。
  “通訊器終于可以用了！”鶴學遠十分欣喜的聲音在馮垣身側響起：“這個夢境居然可以直接和外面交流，怪不得會什么提示都沒有。”
  聽著鶴學遠的聲音，馮垣也看到了那些發給自己的消息。
  趙祈：馮叔叔，你還好么？
  趙祈：我們已經在收集資料了，你撐一段時間。
  趙祈：找到了，你的那個夢境只需要保持最低層數到夢境結束就可以安全通關，你可千萬別給自己加難度啊！
  趙祈：你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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