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仔細的看下去，這些光的來源不是天空，而是下方的海水。海面之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隨著水流游動。
  點點的光芒微弱卻執著，在海水之下明明滅滅。這些光芒流動在海面之下，匯聚成了在海水中的星河。
  一瞬間，天地倒轉。海水變成了翻騰的云霧，天空變成了黑壓壓的海面。
  這條星光的軌跡和馮垣之前看到的星圖嚴絲合縫的合上，馮垣的記憶清晰的告訴他，這艘船正在行駛的終點只有沉沒。
  甚至，時間不多了。
  馮垣轉身，短暫的確認了一下身后的方位，就直奔位于船尾的駕駛室。
  駕駛室的門并沒有上鎖，馮垣直接推門而入。這里是整艘船上的最高點，從這里可以更清晰的看到遠處的光芒和風景。
  在這條星光的終點，是一個似曾相識的旋渦。此時的旋渦并沒有很明顯，甚至只能在海面上留下一點點的紋路。
  但是上個船上的經歷告訴馮垣，這點旋渦會越擴越大，最終成為一個可以吞噬一切  的巨大旋渦，將海面上的一切都吞入海洋巨獸的腹中。
  仔細想想，上一個夢境自己漏掉了什么？
  為什么自己、趙祈、孟柯可以在被旋渦卷進海獸的口中之后不會死，而是會傳送到現在這艘船所在的海域。
  時間已經不多了，按照當下這艘船航行的速度，最遲明天中午的時候船就會抵達漩渦所在的地方。如果再加上旋渦擴大的速度的話，很有可能明天一早就會經歷之前的險境。
  上個船上和這艘船唯一的不同是最底層鎖著的那些奴隸，和那些奴隸召喚出來的類似于神明的東西。
  這是活下來的理由么？
  不對，這不符合夢境世界的設定。
  “你怎么在這里？”
  房門被人推開，推門而入的人正是羅三劫。羅三劫的視線先在船舵上停留了一下，隨后才看向馮垣的位置。
  “有了一個很緊急的發現。”看到來人是熟人，馮垣松了一口氣。
  “好巧，我也有一個很緊急的發現。”羅三劫走到了窗口的位置，看向了和馮垣的同一個方向：“之前你們出現在海面上的時候我其實就在想，船難不可能只活下來三個人，也不可能除了三個人以外周圍什么都沒有。”
  “也就是說，你們是通過某種通道傳送過來的。”
  “所以我想問，那個旋渦，是你們從上一艘船到達這里的路徑嗎？”
  “是，但是我不知道原理。”馮垣干脆的承認了，然后詢問道：“你之前去最下層發現了什么？”
  聽到這個問題，羅三劫的臉色明顯難看了一秒。
  “之前在你們來這里之前我在船上的職務是醫生，其他人比如什么學者，氣象員，維修員等等，也都有著屬于自己的工作，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可是這艘船這么大，不可能是只有這幾個人就能夠維持的了的。”
  “比如說，每天船上的食物供應，很多東西其實都需要一些基礎的加工手續，可是廚房就只有一個人。你不能指望一頓飯的做法開始就是從磨面粉開始，可是一艘船上能夠擁有的最大的面粉量也不可能支撐這艘船這么久，尤其是食物種類有那么多。”
  “不是說，有自己養的食物嗎？”馮垣回想起第一天聽到的一些信息說道。
  “一個人養？”羅三劫反問：“一個人養著能供應整船人的食物么？”
  這確實是個問題，馮垣點頭，隨后問道：“所以你發現了什么？”
  “這艘船的最底層，是各種各樣的奴隸，有的活著有的已經死了。他們有的在劃槳，有的在成為食物的食物，基本上船上所有基礎的工作都是他們在干。”
  “可是這些人卻好像是那種怎么消耗都消耗不完的一次性用品一樣，明明人數不算很多，卻會源源不斷的補充。”
  “從哪里補充？”
  “從大海里補充。”
  什么？
  羅三劫的回答很明顯出乎了馮垣的預料，但是又聽著很合理。
  這艘船是一個在海洋中的孤島，總不可能憑空出現被壓榨的奴隸。羅三劫的回答好歹是給這樣的現象一個合理的理由。
  不過從海洋里補充的話……
  馮垣想起了上艘船上那些被自己扔進海中的人，和最后成功復仇卻把自己獻祭給了邪神的人。
  這兩者之間應該是有著什么聯系的，只不過現在的樣本還不算多，所以沒辦法確定到底是什么樣的聯系。
  “時間比較緊迫，所以我沒有在下面停留很久，但是臨走之前我在那里留下了點東西。”羅三劫說著從兜里掏出了一枚黑色的棋子。
  “這里的技術過于超前了，我從那看到了下面的海底。”
  看？馮垣  有些疑惑于羅三劫的用詞。
  “下面有什么東西？”那些海怪還是說什么別的？
  “我看到了一個看不到頭的海洋生物，粗略觀看的話，這個生物的長度無論是長度還是寬度都足以占據整個海底。”
  “一般情況下，我們應該管這個生物叫耶夢加得？”

  羅三劫看著馮垣的眼睛緩緩說出了這個名字。
  有一說一，這個名字對馮垣來說不算是陌生，畢竟之前在那個洞穴里就猜測過，沉睡于洞穴之底的東西會不會是傳說中的耶夢加得。
  “傳說耶夢加得擁有毀滅世界的能力，被奧丁鎮壓在海底。不過你之前和小褚曾經在一個夢境里應該遇到過類似的生物？只不過事后聽描述，你們那個夢境里面沉睡的東西好像更接近印度神話里面的那條。”
  “當然了，其實還有一個名字可以選擇。耶夢加得是北歐神話體系里面的東西，還有一個埃及神話里面的阿波菲斯，不過這個囊括的東西就很多了，不太符合我們當下的夢境。”
  看來褚明焰雖然嘴硬的說自己和協會沒有什么關系，甚至和路韌劃清界限，可是對協會里面的人并沒有什么隔閡。他有隔閡的只有路韌一個。
  馮垣有些走神的想到，隨即飛快的將注意力拉了回來。羅三劫剛剛說了三種只屬于神話體系里面的生物的名字。
  這里是夢境，甚至是源頭夢境，那么在這里出現神話相關的東西倒也沒什么奇怪的。是自己之前思考的范圍小了。
  不過這種大航海時期，海底的生物應該是耶夢加得，這也符合夢境中這艘船的時代設定。
  “所以你這么著急，是想要來這里看清楚船航行的方向？”
  “總得確保這艘船不要直接開進人家的嘴里吧。”羅三劫站在馮垣身邊觀測著外面的海面。
  此刻的羅三劫眼里根本看不到什么天空什么星星，海水之下的光點在他的認知中只不過是海洋生物夜間的習性，甚至有著這樣的亮度能夠讓他可以看清水下。
  “總覺得你看到的東西，好像和我看到的不太一樣。”
  羅三劫的視線并沒有馮垣看的那么遠，但是他依舊能夠看到遠處不算平靜的海面。海洋中發光的未知生物正在隨著水流游動，在視線最遠處，那些光芒的軌跡明顯不太像是一個正常的海面。
  “確實不太一樣，不過不耽誤什么，有時間再和你細說。”經羅三劫這一提醒，馮垣意識到了此時的自己該做些什么。
  這艘船的覆滅已經不可避免，但是船上應該還有很多有用的信息，應該趁著現在船上的情況還算是平靜多收集一些信息，這樣才能知道最終的核心到底是什么東西。
  “我大概已經知道怎么去下一艘船上了，只不過上一艘船因為我們結束的太快了，所以很多東西都沒有來得及了解，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多收集一些  有關系這個夢境內異常的信息。”
  “這船快沉了？”羅三劫敏銳的捕捉到了答案。
  馮垣自然知道，這個信息就算自己不說，以羅三劫的經驗最后肯定也會意識到，不過早點知道，早做準備。
  “對，我懷疑我們得從很多次沉船中活下來，才能到達核心所在的位置。更具體一點的，可以等到時候匯合了一起細說。”
  說完后，馮垣截出了一段觸須遞給了羅三劫。
  “老規矩，以防走散。”
  羅三劫接過之后很自然的把觸須掛在了手腕上，有些好笑的開口：“越來越熟練了啊，小馮。”
  “我等下也要去最下層看看，你可以去找趙祈和孟柯，這艘船最快明天早上就會到達一個一定會翻船的地方，所以趁此機會多找點信息，沒有時間慢慢了解了。”
  說完之后，馮垣離開了這個房間。剛剛看到的信息早就已經被牢牢記下。而羅三劫這么聰明的人肯定會知道接下來該做什么。
  至于負四層，很明顯那里有一些可以串聯起夢境的東西，羅三劫只經歷了這一艘船，很有可能沒有意識到。
  這樣想著，馮垣已經抵達了進入負四層的入口。
  “你怎么還在這里？”
  馮垣看著蹲在墻邊的李文璞，不由得問道。
  “之前看到你被哈克從這里帶走我就知道你會再回來。”李文璞站起身，順便  有些困倦的打了個哈欠：“不過你怎么這么晚才來，我以為要再早點的。”
  馮垣的視線放到了李文璞滿是繃帶和刀痕的手上，大部分都是新傷，看著應該是剛剛等待中新割的。
  精神狀態真的很不正常的樣子。馮垣再次堅定了堅決不能受到這個組織蠱惑的決心。
  不過有一點比較奇怪，就是這個人明明很執著的想要讓趙祈加入他們的組織，可是自從那個夢境結束之后，卻從來都沒有出現在趙祈身邊過。
  “你等在這里是想要和我一起下去？”馮垣把李文璞的行為動機在腦子里面過了一遍之后，問出了一個最保守的。
  “不然呢？”李文璞漫不經心的玩著自己手中的匕首：“畢竟我留在這里的東西我自己可沒有辦法解決。”
  “留在這里東西？什么東西？”馮垣雖然問出了口，但是他憑借著直覺有著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測。
  那位從自己等人上船之后一直都沒有出現過的，本應該在船上的第三位游夢者。被屏蔽名字的是李文璞，可是那個沒有被屏蔽名字的人又在哪里？

  李恒。
  很普通的名字。
  “就是你想的那樣。”李文璞一點點的湊近了馮垣，匕首輕輕的劃過馮垣脖子上之前被安吉爾船長劃出的傷口，新的血珠從傷口里出現。
  馮垣后退一步拉開了和李文璞的距離，沒有說話。
  “我記得之前看到你的時候，你還挺健談的，怎么這么長時間不見，變沉默了？”李文璞收回了匕首，有些無趣的說。
  “可能是之前你留給我的印象有些，嗯，離譜？”馮垣斟酌著用詞，然后略過了李文璞想要搞點事的目光，拉開了活板門一躍而下。
  一起來就一起來吧，反正目的都不相同。
  至于那位叫李恒的游夢者，馮垣現在還不是很想要大發善心。
  負四層里面的場景和馮垣之前預想的沒有什么太大的差別，狹窄，逼仄，沉悶，完全符合馮垣在上一艘船里面醒來的時候，奴隸的居住環境。
  甚至，這里的環境還要比之前的那艘船要好一些。奴隸的人數不多，所以這些人在這層空間內并不算有多擁擠，最起碼每個人都可以坐直身子。
  食物看著雖然不是多精致，但是也在能夠入口的范圍內。只不過這些人的工作范圍就很大了。
  基礎的船槳，食物處理，等等等等。確實和羅三劫說的一樣，這些人在負責著整艘船的基礎工作。
  不過他來這里要找的不是這些，馮垣目標明確的想要尋找這些奴隸居住的地方。不過讓他失望的是，這里并沒有供人休息的地方，所有人都在不停的工作，直到死去。
  那邊李文璞下來之后也沒有繼續招惹馮垣，同樣目標明確的走向了一個人。那個人直接融入了奴隸之中，唯一的差別就是他的頭頂上有一個隱蔽的圓片。
  李文璞直接伸手拿下了那個圓片，與此同時，通訊器內屬于李恒的名字正在慢慢變成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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