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有本王的骨肉并不稀奇
陸行簡沉默很久,終于緩緩站直身子,微微仰起頭,閉著眼站在原地。
微風吹過,點點桂花落在他肩上、發上。
蘇晚晚也只是在輪椅上靜靜坐著,失神。
空氣里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靜謐得讓人傷心。
夕陽把兩個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影子都很長,如同兩座永遠不可能靠近的山峰。
等她回過神,天色黑沉沉的,蘇晚櫻拿來薄毯蓋在她腿上,關切地看著她。
她四顧了一番,陸行簡已經不見蹤影。
蘇南回來得很晚,還是過來找蘇晚晚,臉色有幾分凝重:
“事情越來越復雜,榮王陸佑廷明天要去魏國公府,坊間傳言,你當年懷的是他的骨肉。”
蘇晚晚有些意外,沒想到榮王還要往這趟渾水里攪合。
“父親,我明天也過去。”
蘇南皺眉:“這事對你傷害太大,你不用去,在家好好歇著便是。”
蘇晚晚鼻子微微發酸。
她和父親并不親厚,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
即便當年回家小住半月,父親也是每天早出晚歸忙碌事務,壓根沒和她吃過幾次飯,說過幾次話。
那時候父親已經娶了續弦,剛生了弟弟,他們才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她不過是冠著蘇家姓氏的外人。
如果不是這次父親進京,他們一點兒都不熟悉。
沒想到父親不曾問她半句,更不曾責備過她,只是讓她安心度日。
反而獨自去應付這次徐家的發難。
“我要去的,榮王不比旁人,他比較了解我,若是說了什么話我不在場,反而不好辦。”蘇晚晚比較理性地分析利弊。
蘇南還是答應了。
榮王作為先帝幼弟,成親多年卻一直沒有像其他藩王那樣離京就藩,能力和野心就可見一斑。
先帝只有陸行簡這一個兒子。
陸行簡至今沒有子嗣。
還在京城的親王,只有陸佑廷一個。
如果哪一天皇帝出了意外,榮王就有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勢。
他的岳父如今可是五城兵馬司指揮呢。
這種平日里低調得不得了的親王參與進來,不可掉以輕心。
第二天蘇晚晚回到魏國公府時,榮王陸佑廷已經到了。
他笑得如沐春風:“晚晚,身子可好些?”
蘇晚晚微微怔了怔,垂眸淡淡點頭:“多謝王爺掛念。”
時隔多年,再被他用那種溫柔的眼神看著,她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站在蘇晚晚身后的雁容臉色僵了一下,趕緊低頭。
陸佑廷以為她是害羞了,收回視線,對徐城璧說道:
“魏國公爺,你應該有所耳聞,晚晚當年與我情投意合。她有本王的骨肉并不稀奇。”
蘇晚晚整個人僵在原地。
不敢置信地看向陸佑廷。
祖父的一句話突然在腦海里閃過。
當時陸佑廷大婚,她哭得雙眼通紅,在內閣門口等祖父。
祖父憐憫地看著她,只是語氣平和地問了句:
“如果你不是蘇家女,榮王殿下會堅持要娶你嗎?”
她當時覺得祖父的話諷刺極了,老奸巨猾的政客眼里只有利益,哪里看得到純潔的愛情。
直到先帝最小的弟弟申王陸佑楷病故,榮王妃懷孕的消息傳出。
本該啟程前往藩地的榮王成功留在京城。
一連串的巧合促成一個看起來不可能的結果,她才慢慢領會到祖父的意思。
榮王殿下,遠不像他看起來的那樣簡單。
如今蘇家倒臺,榮王非要自污,宣揚與她有染,又是圖什么?
她還真是看不懂了。
徐城璧捋捋胡子,眼底閃過一抹精光:
“本公倒是沒想到,王爺與晚晚還有這等舊情。只是……”
陸佑廷很慷慨:“此事是本王和晚晚對不住魏國公府,本王只想把晚晚迎入王府。”
“其他要求,國公爺盡管提,本王盡一切可能滿足。”
如果是年輕幾歲的蘇晚晚,此時應該會被他的這番英雄救美話語打動,感動得熱淚盈眶。
可此時,蘇晚晚只覺得渾身發冷。
坐在一旁沒說話的蘇南目光在陸佑廷身上看了幾瞬,又落在蘇晚晚背后的雁容身上,最后卻看了一眼蘇晚晚。
徐城璧目光閃了閃,沉吟不語,看向徐鵬舉。
一旁的徐鵬舉倒是磊落干脆:“王爺坦蕩,鵬舉也不敢再藏著掖著。”
“國公府當然愿意成人之美,只是蘇氏的嫁妝也是舊物,由她帶去王府反而不美,不如留在國公府。”
“王爺另行給她添置新物,不知道王爺意下如何?”
陸佑廷笑得如同春風拂面:“如此處置,本王并無異議。”
蘇晚晚在旁邊都氣笑了:“你們一個兩個的和我什么關系?”
“一個要霸占我的嫁妝,一個要霸占我的人,一唱一和,真的好熱鬧。”
蘇南淡聲道:“他們不過當我們蘇家倒臺,不能給你撐腰而已。”
徐城璧老臉微臊:“蘇兄何必把話說得這么難聽,這樣一來事情圓滿解決,有何不妥?”
蘇南冷嗤,輕輕撣了撣衣袖,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臟東西:
“圓滿解決?你們是圓滿了,最后我家晚晚落得個蕩婦名聲,嫁妝也被你們搶走,日后只能仰人鼻息做個妾室。”
“我們蘇家女兒名聲也受到牽累,這就是你們說的圓滿解決?”
陸佑廷微皺劍眉,看向蘇晚晚,眼神飽含深情:
“晚晚,你我日后可以長廂廝守了,你不喜歡嗎?”
“你不用擔心王妃,她久病臥床,不會為難你的。”
不知道為什么,蘇晚晚打了個寒顫。
如果沒有被人真心實意地呵護過,她可能會沉溺在這種流于表面的愛慕溫柔里。
可是蕭彬早就用實際行動教會她,真心愛慕是什么樣子。
蘇南打斷陸佑廷:
“蘇家女不會做妾,還請榮王殿下死了這份心,晚晚不會嫁給你做側妃的。”
陸佑廷微微一笑,
“初嫁由父,再嫁由己,蘇老爺,你做不了晚晚的主。”
話音剛落,有人來報:“榮王妃來了。”
不多時,一頂軟轎抬到堂前。
瘦得臉上沒什么肉的榮王的劉怡萱扶著丫鬟的手出了軟轎。
她微微喘氣,目光掃過堂上眾人,最后落在蘇晚晚臉上。
陸佑廷臉色一點點冷下來,聲音溫涼:“王妃還病著,怎么出門了?”
劉怡萱沖蘇晚晚點頭:“蘇夫人,妾身今天是來為你辟謠的。”
“坊間關于你和我家王爺的私通傳聞不實。妾身懷孕后不久,王爺騎馬摔傷,在家臥床半年。”
“直到你出嫁,都沒曾出得了王府,如何與蘇夫人私通懷孕?”
蘇晚晚微微欠身向她致謝:“多謝王妃站出來為妾身澄清謠言。”
實在太意外了。
劉怡萱剛成為榮王妃的時候,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連看她的眼神都毫不避諱,像淬了毒的刀子。
那年二月的張皇后壽宴,她直接把一碗熱湯潑在蘇晚晚身上,語氣囂張地罵她:
“慣會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蘇晚晚在眾目睽睽之下丟盡臉面。
素來乖順安靜的她,做了人生第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她直接上前把劉怡萱的臉摁進案上煨著火的清燉肥鴨湯里。
張皇后氣得火冒三丈,勒令她抄寫宮規百遍,禁足三月,否則逐出皇宮。
劉怡萱被燙傷臉,閉門養傷,后來沒多久她母親病故,就躲在家里守孝,好幾年不曾出門。
十四歲的蘇晚晚,沖動莽撞,最后落人口實。
二十一歲的她,已經懂得收斂鋒芒,寧靜致遠。
本與她水火不容的劉怡萱,現如今卻站出來澄清謠言,維持她的聲譽,真是夠諷刺。
劉怡萱輕輕擺手:“我也只是實話實說。若是蘇夫人肯屈就,早就嫁入王府做了側妃,又何須嫁到魏國公府去受這等搓磨?”
她以前曾經嫉妒瘋了蘇晚晚,可后來發現,蘇晚晚早就放下了陸佑廷。
倒是陸佑廷對她一直念念不忘不肯放手。
既然蘇晚晚不肯嫁入王府做側妃,她當然要成全。
徐鵬舉沒想到榮王妃會跳出來掃興,語氣帶著氣急敗壞:
“蘇氏,如今你偷人的名聲已經爛大街,榮王愿替你遮掩,你倒不知好歹!好,我倒要看看,日后誰還敢娶你?!”
蘇晚晚云淡風輕地說:“妾身本就不打算再嫁,徐世子多慮了。”
徐鵬舉被她噎住,一時倒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現在外頭人都在議論魏國公府為了霸占守寡兒媳的嫁妝,誣陷兒媳偷人。
他這個世子出去應酬都被人看低一等。
事情爭執到現在,徐家沒落到一分好,反倒丟了臉面。
真是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無論如何,蘇氏你得把我們徐家當年的聘禮還回來!”到這個地步,徐鵬舉索性惡人做到底。
蘇南正要說話,又有人來了。
來的是寧壽宮的掌事太監何喜,還有掌管北鎮撫司的錦衣衛指揮使顧昉。
顧昉是顧子鈺的叔祖父,掌管北鎮撫司多年,一直在查大案要案。
經他手家破人亡的人家大有人在,被稱作“黑面閻羅”。
徐城璧見到顧昉到來,腿有些發軟。
徐鵬舉更是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顧昉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語氣凜然:
“太皇太后聽聞蘇夫人深陷輿論漩渦,特下懿旨,命北鎮撫司查辦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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