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女大學生立刻問。
周老師煞有介事分析，“當時的車禍中，阮開選擇了自己爬出來，嚴小柔情感上接受不了自己丈夫的行為，理智上卻又無法去指責他。所以，她需要一個理由說服自己，接受阮開的行為是人之常情。”
女大學生緩緩說：“比如，證明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在那種情況下選擇共同赴死？”
“對！”
卓梵哼笑一聲，“這個不難想到。”
周老師繼續大聲說，“我們這些人的共同點，都是曾經直接或間接給過她答案的人，只是，給的卻是讓她失望的答案。嚴小柔陷入了心理怪圈，最終選擇了自殺。于是，她的丈夫阮開，把我們囚禁在這里，就是為了懲罰我們，為她妻子要回那個她想要的答案！”
“所以，今天這道題，阮開想要的正確答案應該是：沒有！”
這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抑揚頓挫，引得好幾個人連連點頭，就連卓梵也對周老師改變了態度，沉吟著說：“這么解釋，確實合情合理。”
池煙正準備問問煜辰的想法，卻見他轉身，拉著她往廳外走。她來不及同季少藍和沈君打招呼，人已經被他拉出了電影院。
“怎么了？”池煙問煜辰，“你不同意他的分析？”
“不好說，還需要證據支撐。”
池煙疑惑，“這種主觀性的問題，還能有什么證據可找的？”
煜辰看了看路口的指示牌，轉身朝左邊走，“
阮開要的答案，不一定是問題的正確答案。”
池煙邊走邊思索，“嗯，他想要的，應該是嚴小柔想得到的答案。”
煜辰沒吭聲，直直朝前方走。
“你究竟要去哪？”池煙嘟囔。
“醫院。”
“做什么？”
“我想看看，衛生間怎么上吊自殺。”
.
幸福小鎮的醫院很小，只有一個護士站，外加一間病房。他們直接找到病房，進入衛生間。
衛生間既小又矮，煜辰的頭幾乎碰到了屋頂，里面陳設更簡單，一個洗手臺，一個馬桶。
池煙觀察，“在這里看也沒什么意義吧，這個洗手間未必和嚴小柔自殺的洗手間一樣。”
“不，一樣。”煜辰說。
“你怎么知道？”
“這里沒有任何卡通元素。”
池煙這才發現，這個小鎮里，幾乎任何一個場所和室內的設計都布滿了各種彩色圖案或卡通圖像，而這里，什么都沒有，普通得就像真的是一個病房的衛生間。
池煙心一動，“你懷疑什么？”
煜辰沉默。
池煙輕輕捂住了嘴，“難道，難道你懷疑是阮開殺了嚴小柔？”
“現在排除了。”煜辰淡淡地說。
“你怎么會這么想？”
煜辰目光幽深，“我總覺得，阮開的動機不足。你們雖然都多少和嚴小柔有過交集，但造成她死最大的根源，恰恰是阮開自己。他卻花這么大的代價，特意組合成一對對情侶的方式把我們囚禁，而且，昨晚那個男人被殺的方式，似乎
帶著處決的意味。”
池煙“啊”了一聲，“犯罪心理學上，有一種叫代償處罰的極端心理，為了逃避自己犯下的錯，卻以執法者的身份對其他人員開展嚴厲懲治。”
煜辰點頭。
池煙又問，“那你怎么排除的呢？”
煜辰看著洗手臺，眼神晦澀，“我知道嚴小柔是怎么在這里上吊自殺的了。”
池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洗手臺上簡單一個水龍頭，不過讓人奇怪的是，上面纏繞了條絲襪。
“用絲襪上吊的？”池煙抬頭看了看，“可這里沒什么可以綁的東西，而且高度也不夠啊。  ”
“如果人半跪著，系在水頭上，高度夠了。”煜辰語氣平靜地說。
池煙一時沒聽明白。
半跪著？上吊？
她在腦海中慢慢想象那個畫面：嚴小柔背對著洗手臺，半跪在地上，絲襪一頭繞在水龍頭上，另一頭繞在她脖子上……
她瞬間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轉身沖出了病房，快步走到護士臺坐下。
煜辰也跟了出來，輕攬她的肩，語氣充滿了抱歉，“池煙，怪我，我不該跟你說這些，把你嚇到了。”
池煙搖搖頭，表情悚然，“是什么樣的決心，讓嚴小柔以這么決絕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煜辰眉心蹙起，“不管是什么事，嚴小柔一定是堅持不下去了。”
池煙定定地看著護士臺的桌子，突然發現凹進去的臺面上，端端正正擺了一本冊子。她疑惑地拿出來，
只見封面用藍色水筆寫了四個字，《值班記錄》。
池煙和煜辰對視一眼，慢慢打開。
其他的被撕掉了，只有一頁寫了內容：
十六床嚴女士再發癔癥，將陪床丈夫頭部用剪刀刺傷，合力制止后，本人醒來表示完全無印象。
嚴女士哭訴對不起丈夫，說自己瘋了，非要找一個不存在的答案，自己不受控制等囈語。（建議精神科）
嚴女士丈夫經搶救脫離危險，他托我向嚴女士帶話：她沒錯也沒病，是他的錯。
嚴女士聽后，默默流淚。
……
池煙支著頭沉思了半天。
煜辰在旁邊沒有出聲，只看著她。
她突然開口，“我有個想法。”
煜辰，“嗯？”
“我們之前認為，嚴小柔想要得到‘沒有’的答案，自然是為了給阮開找理由。而阮開更應該這么想，只有這樣的答案，才能讓他的行為讓自己接受，也讓嚴小柔接受。”
煜辰將她鬢角碎發輕輕挽在耳后。
池煙陷在沉思中，并沒有留意他的動作，任由他的手在她發間流連。
“嚴小柔逐漸有了心里魔障，陷入了痛苦的矛盾和割裂。白天，她是愛著丈夫的嚴小柔，四處找理由為他開脫。然而晚上，那個對丈夫失望，恨丈夫生死關頭扔下自己的自我冒了出來，她不受控制地把刀舉向了阮開……值班記錄上的這次，顯然不是第一次。”
煜辰點頭，“記錄的描述里，用了‘再發癔癥’的字眼。”
池煙語
速變得緩慢，“最初，阮開肯定也無法正視自己的行為，也想找理由為自己開脫。但是，看到嚴小柔被這件事折磨成這個樣子，他的想法或許慢慢發生了改變。”
“什么改變？”煜辰靜靜看著她。
“為了拯救被這個問題糾纏得走火入魔的嚴小柔，他寧愿，承認自己的懦弱、膽怯、臨陣脫逃，承認他就是做不到為她主動赴死，甚至承認他對她沒有那么愛。煜辰，那個問題的答案應該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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