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閱歷淺薄二人組
一下子,林生生的注意力到了肩上,那里搭著男人的手臂,周遭烘著熱熱的氣息,林生生登時紅了臉。
林生生活了兩輩子,是沒碰過男人的。
前世她遭顧淵冷落,整日聽著柳無眉院子的笙歌。
她不齒柳無眉那樣的人,但她在侯府的日子著實(shí)難熬,于是去學(xué)了顧淵最愛的面食,小心翼翼端著去討好顧淵。
顧淵笑看林生生,卻手腕一傾,將清水小面倒在地上,喚府里的狗來食。
阿黃狼吞虎咽,林生生的心也一同被嚼了進(jìn)去。
夏日炎炎,林生生硬是感受了一把透心涼。
三月積雪尚在,一陣風(fēng)穿堂過,林生生打了個寒噤,趙無衣也被這冷風(fēng)吹得清醒了些,規(guī)矩地將胳膊從林生生身上收了回去。
“冒犯了。”
趙無衣步子凌亂,進(jìn)屋一坐下便胡亂拎起瓷壺倒了清水,仰頭一兜而盡,清水順著嘴角流到趙無衣的下巴,喝的過急,還嗆咳了起來。
林生生見狀,抬手去拭,趙無衣下意識地躲開。
林生生的手尷尬地停在趙無衣面前,四目相對。
……
“水流下來了,我只是想幫你擦掉。”林生生窘迫極了。
“哦,無礙,咳咳。”
趙無衣不敢看林生生,故意低頭看地面。
他習(xí)慣了與人廝殺,慣是刀劍穿過身體,所以當(dāng)林生生的手伸過來時,他下意識躲開了。
這是本能,但此刻,他覺得這本能不太好。
趙無衣抬眼瞟面前的小娘子,小娘子局促的手都不知往哪兒放。
趙無衣又低下頭。
林生生先打破了這寧靜,起了話茬。
“這天可真冷啊,呵呵。”林生生干笑著,往里面走。
想到什么,林生生一臉嚴(yán)肅。
“你受傷了不能喝酒吧?會不會傷勢加重了?”
林生生快步走到趙無衣面前,伸出的手又縮了回去,轉(zhuǎn)頭扯著嗓子喊關(guān)子。
關(guān)子跑著進(jìn)來,帶著冷風(fēng):“嗯?”
“你快看看你家少爺傷勢有沒有變嚴(yán)重!”
關(guān)子手剛碰到趙無衣,林生生一溜煙跑出去將門合上,站在屋外等。
窸窸窣窣一陣子,林生生忍不住問:“怎么樣?要不要請郎中?”
屋內(nèi)傳出關(guān)子的聲音。
“回夫人,不用!”
林生生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敲敲門問道:“我可以進(jìn)來嗎?”
關(guān)子:???這難道不是她的婚房?
趙無衣聲音低沉清冷:“嗯。”
關(guān)子識相地退了出去,將門合上,在遠(yuǎn)處守著。
紅燭暖帳,本應(yīng)旖旎的婚房內(nèi),兩人卻顯得有些尷尬。
“今日婚禮上……多、多謝啊!”林生生磕磕巴巴。
趙無衣還是一聲嗯。
趙無衣在桌前坐著,林生生只能躲到床上。
床上大紅錦被,上面鋪著瓜子、紅棗和花生。林生生撥開一片,才坐了上去。
剛坐好,就聽見什么東西吧嗒一聲。
林生生在床褥上左看看右看看,以為是帷幔上的哪個墜子松了掉下來,于是,她精細(xì)地在一堆棗子、花生里找物件。
趙無衣早就被寒風(fēng)吹清醒,見林生生毫無頭緒地湊在床褥上尋,他遠(yuǎn)遠(yuǎn)瞧見地上似乎落了一本書。
趙無衣扭過頭來,須臾又扭了過去。
“林……”
已經(jīng)結(jié)親,叫林家小姐似乎有些不妥。
生生?
想到這個稱謂,趙無衣臉色異常,將手蜷成拳抵在臉前,這也太親昵了些。
思來想去,也沒想到要叫什么。
轉(zhuǎn)頭看去,林生生趴在干果堆里翻,床沿搭著兩只腳,金絲鴛鴦面,往上看,還露出一截白花花的腳腕子。
趙無衣下意識喉結(jié)翻動,起身靠了過去。
他腦海里預(yù)演了好幾種搭話方式,手心里緊張地滲出了汗,拾起地上落的牛黃色的書本,剛叫出“娘……”,“子”就咽在他的喉嚨里了。
嗯?
趙無衣臉色十分古怪,幾個呼吸間,不解、驚訝、疑惑、羞澀到震驚,最后甚至不知擺出什么表情才好。
這一系列反應(yīng)都落入林生生的眼里,林生生詢問:“怎么……了!”話沒問完,聲音便陡然提高,然后迅速搶過去,藏在身后,覺得不夠好,又坐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
可好巧不巧,這本書的裝訂是散的,一頁畫了圖案的紙飄飄搖搖落在了床沿,趙無衣低頭,正好看到。
!!!
“這這這、不是我看的……”
林生生想解釋,可她想破腦袋也想不起,怎么她房里會多出這么個東西。
牛黃純色書面上幾個方方正正的楷字——《女子閨中御夫秘書》。
紙上兩人……
林生生沒眼看,趙無衣瞟了一眼也轉(zhuǎn)過頭。
林生生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再也不出來了。
她耳根子燒的通紅,從來沒這么燙過。偷偷抬眼看眼前的人,紅綢喜服白色衣領(lǐng),著了酒的紅暈,偏偏就正巧適合方才那本書。
林生生躁動地扇著手風(fēng),鬢角黑發(fā)蕩起,忽然又放下了手。
“挺冷的,挺冷的。”
不能燥熱,不能讓他以為自己真是那樣的人,她才不燥熱,她最不燥熱。
林生生突然想起,昨日巧兒好像喊住自己,說祖母身邊的嬤嬤來送東西,放在枕頭下,當(dāng)時走得急,沒在意,應(yīng)該就是這個吧。
林生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喊巧兒。
巧兒進(jìn)來也印證了她說的話。
“呵呵,我不看這種的,我都看《女訓(xùn)》《女誡》什么的,真的!”說著還跑到書架子拿了兩本過來,獻(xiàn)寶似的打開給趙無衣看。
林生生杏眼圓圓,救命般看著趙無衣,直到趙無衣說“嗯”,她才得救似的長呼一口氣。
巧兒暗笑,悄悄退出門外。
這倆主子,挺好玩還。
月色朗朗,宴席上鉤籌交錯,大家喝得盡興。林齋看著滿院的紅色,喜上眉頭。忽而又流下兩行老淚。
滿城的人說什么,他管不著,這個閨女,他還是滿意的。
他招呼管家過來,問:“無衣怎么樣?”
管家寬慰地說,小姐的小相公酒量不是很好,喝了幾杯應(yīng)酬酒就回房歇下了。
可此時的趙無衣和林生生雙雙坐在床上,林生生脊背挺得直直的,手指不斷攪動著衣角。
說些什么好呢?
我自己掀開蓋頭的,我蓋上你再掀一遍?
還沒飲交杯酒,我們喝一個?
林生生愁極了,她兩輩子都沒因?yàn)檎f話這么愁過。
想的越來越煩躁,林生生索性破罐子破摔。
“趙家二郎,不,我們結(jié)親了,我叫你無衣如何?”得到趙無衣的肯定,林生生才繼續(xù)說下去。
“我不是那種人,你別……害怕。”林生生說到這里又支支吾吾了,腦海里映出方才圖紙上的畫,“我不會對你怎么樣的,而且你如今還病著,你護(hù)著我受的傷,我不會……所以,你不要擔(dān)心,我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
林生生誠懇地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娶我實(shí)屬無奈,也知道你對我沒什么意思,但如今我們結(jié)親了,還是要好好過日子的。你就放下心來,以前怎么樣,以后就還怎么樣。我生辰比你大幾個月,你就當(dāng)我是姐姐好了!”
把說說開后的林生生沒有方才的忸怩,顯得落落大方。
昏黃燭光,趙無衣若不可察地黯然,眉角帶了一絲感傷。
可林生生全沒看見,還是說著。
“以后你要是遇著中意的,我們就和離。”
“林府絕不會虧待你的,我也是!”
趙無衣敷衍地“嗯”一聲,低了頭。
“那我們早點(diǎn)歇著吧!”
林生生催趙無衣起來,把花生棗子裹在床單里,一件一件鋪床。
他退開幾步,興致了了。
趙無衣看著忙活的林生生,想起半個月前的事。
那是他剛重生后,坐在茶樓里吃茶,很巧地遇見了林生生,還有轟動上都城的傳聞。
重生遇舊人的驚喜還沒過去,就看到了小娘子的難處。
林家和趙家沒什么交集,當(dāng)然也就沒什么恩仇。
可他上一世唯一的遺憾就是林生生,他想再次見到她,很多很多次。
于是,林齋聽到了所謂有恩于趙家,趙家會答應(yīng)相親的事。
大家只知趙家有兒趙無闊,沒人聽過他趙無衣。
所以,林府才會理所當(dāng)然誤認(rèn)為是趙無闊相親。
他其實(shí)不是被迫,也并非什么實(shí)屬無奈,與小娘子的婚,他籌謀已久。
林生生已經(jīng)鋪好了床,招手讓他過去。
“你身上有傷,又飲了酒,就別洗漱了先睡吧,明日再洗,你睡里面。”
林生生真的像個姐姐在布置他的生活,趙無衣輕輕嗯一聲,脫去外衣鉆進(jìn)里面。
林生生出去在一旁洗漱,趙無衣暗戳戳地往外挪了一挪。
“看那個怎么了,夫妻之間……本就是要做那種事的嘛,咳咳。”趙無衣小生嘟囔。
林生生大喊:“你說什么?”
“沒。”趙無衣轉(zhuǎn)了個身子,朝向里面去。
等林生生洗好過來,已然是毫無動靜的趙無衣了。
林生生躡手躡腳上床,看著趙無衣的后腦勺,也在寬慰自己,姐姐嘛,沒什么的,沒什么的。
可是巧兒為什么只留一床被子,怪尷尬的。
林生生虛懸著的腳又踩到地上,輕手輕腳拿了外衫躺了回去,將外衫罩在身上。
先將就一夜吧,明天就讓巧兒拿兩床被子。
怕壓著趙無衣,林生生往外挪,挪過頭,眼看就要掉下床去。
一只大手摟上林生生的腰肢,順著勁兒往里帶。
等林生生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在被子里了。
被子被趙無衣暖得溫吞吞的,她覺得不妥,剛掀開被子,耳邊酒傳來趙無衣低低的聲音:“別動,就這樣。”
趙無衣照舊轉(zhuǎn)過身子,林生生呆呆地看著趙無衣。
后腦勺還是那個后腦勺,可林生生卻睡意全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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