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衣葫蘆里的確不是什么好藥。

        趙無衣練武多年，最知道什么招式看起來簡單實際上累人，他就選了這么一個，顧長策感覺被坑了，但既答應，就得做。

        趙無衣裝作愚笨，每一個招式的細節問的分外仔細，顧長策帶兵打仗都沒有這么難的，顧長策側頭看趙無衣，嘴角上揚，別有意味發笑，心說你等著。

        趙無衣一臉天真，朝顧長策笑。

        經得顧長策的同意后，林生生開始著手準備花宴一事。

        顧長策少年英雄，前途無兩，也是正當婚配的年紀，只不過不常回上都城來，所以大家都沒找著機會。

        上都城的官員多，消息也多。不出幾日，該知道消息的就都知道了。

        林生生除卻買水果、茶、干果，還張貼了雇人啟示。她甚至都不用宣傳，當啟示上寫了是要為近日的宴會做準備時，有心之人早已知道，一傳十十傳百，于是抓住機會想露兩手，保不準哪個貴人就包下自個兒了。

        因為是試菜，所以給的薪水并不是那么高。就算這樣，民間有手藝的人紛紛來應征，林生生將這些事交給巧兒來把關。

        林生生在吃上省了一大筆錢。

        林生生差巧兒去買許多紙來，裁剪成合適的大小，只是除卻必來的那些，她還多做出一些來。

        林生生將紙裁剪好，做成邀請函的模樣，上面卻不并不寫名字，給巧兒二十個，要巧兒散出去。

        趙無衣疑惑。

        林生生手上拿著毛筆，用毛筆的頂端敲在趙無衣的腦袋上：“笨啊！”

        林生生將這番邏輯解釋給他聽。

        那些貴女都是沖著顧長策來的，但也不能想來就來，她林生生又不是專門施舍，且說也施舍不到這些人頭上，所以除顧長策和他的朋友，其余人來是要花銀子的，多與少的區別。

        先前來找她的貴女們，每人五兩銀子，表姑娘也不例外。單這些已知的貴女們，便有四十兩之多。以防生事，在買賣成交之前，她便交代巧兒，只能提供個見到顧長策的機會，她做不了小將軍的主，至于機緣如何，她不能打包票。

        距離花宴還有三日，她便第一日散出去二十，第二日則散出去十，等到了第三則只散出三，一日比一日價高。隨著時間推移，也許它會超出本身定下的價值，但林生生的錢兜子就會越來越鼓。

        趙無衣聽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夸贊：“生生，你哪里學來的？”

        饒是重生，她也沒經營過買賣啊。

        林生生一臉得意：書上看的，物以稀為貴嘛。

        還有一部分是自己悟的。

        自打有意識想做生意后，她就開始有意無意留意這些事，做買賣，物以稀為貴是最簡單賺錢的營生，只不過，從沒有人做這上頭的生意。

        況且，那些試菜的廚子，做糕點的師傅，她若是覺得可，可自己留下來，選一件位置好的鋪子，開個酒樓。

        林生生越想越覺得這筆買賣著實不虧。

        有了人，有了東西，有了錢，還因這次花宴名聲在外，說是一箭四雕都不過分。

        林生生這幾日都眉開眼笑的，連帶著夸趙無衣的次數也變多了。

        林生生還特地喊了無衣去茶樓喝茶，實際上，是去聽墻角的。為避免被人認出來掃興，二人皆喬裝打扮了一番。

        到了第二日，邀請函已經漲到了二十兩，還有人私底下更高價買的，林生生心里大致有了數。

        至第三日，林生生將其漲到了三十八兩，竟一下子也全部脫手出去。

        隔著屏風，林生生聽到那頭的談話。

        “三十八兩？這么貴，都夠幾個月的開支了。”

        “你懂什么，去花宴的都是些貴女權臣，結交結交，日后的利就不只三十八兩，別那么心疼錢。”

        “再說了，你去聽幾個小曲兒也得這么些錢，你現在三十八兩就能看到那么多絕色，興許還能帶一個回家，你爹得高興壞，這么來看，三十八兩實在是太便宜啦！”

        屏風那頭的林生生，手執茶杯，放在嘴唇前，很認同地點點頭，抿了一口茶。

        聽到這話的趙無衣，震驚。

        看到林生生反應的趙無衣，更加震驚。

        怎么感覺，她要是早知道這么搶手，會出更高的價呢？

        趙無衣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掉進狐貍窩了。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林生生給趙無衣做了一套灰藍色綢子衣服，長身勁靴，蜂腰寬肩，從背影看，就知是哪家小公子。

        趙無衣褪去病氣，整個人十分有氣色，林生生將這歸功于去了武館學武，是以從正面看，趙無衣看起來依然是個不錯的人。

        這次花宴，光邀請函上，林生生就凈賺了小五百兩。人逢喜事，林生生也不遺余力地把自己裝扮得體，等著賓客的到來。

        其實不用準備什么節目，光是吃茶聊天，中午給大家上菜吃席，就差不多了。畢竟大家也不是為了吃什么好食才來的。

        來的當天，有些還拿了重禮過來，彰顯自己的出手闊綽。別人看沒看到林生生不知，反正錢是流到自己的口袋里了。

        顧長策來了，首先壓低身子湊到林生生耳邊：“場面不小啊。”顧長策說罷，直起身子朝她笑。

        林生生微微一笑。

        顧長策剛露臉，一群世家子弟和女子便迎了上來。

        顧長策正正衣衫，將胸挺得更直，和相熟的人打招呼，句句不離自己好看。

        趙無衣也湊到林生生耳邊幽幽地說：“他可真自戀。”人群中的顧長策像個驕傲的孔雀，趙無衣搖搖頭，美則美矣，就是沒有什么深度。

        顧長策作為中心人物，很快就被人擁簇了去。

        林生生和趙無衣挑了一處坐下，沒別的旁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趙無衣不明白，若只是想賺錢，錢賺了，為什么還要來這種場合。林生生說，你看，這場合能看到許多東西。

        比如，科舉上來的新臣同類相吸，喜歡坐在一處，而利益盤踞的老勢力家的子弟女郎喜歡待在一處，人是群體化動物，林生生也想從這東西里，抽絲剝繭，看出些什么來。

        讓林家滅門的肯定不是林家自身，更不可能是林生生自己，一定是背后有利益攪動，才會催生出那樣讓人想不到的局面。

        實話是，趙無衣繼賺銀子后，再一次被林生生驚到了。

        當今朝堂，實則是三股勢力交錯，一朝天子一朝新臣，新臣大都是近些年天子登基后的新貴；另一股勢力是舊臣；再有一股，就是他們這類身處暗處的。

        久居閨閣的林生生，竟然能從表象分析猜的差不離。

        他能感覺林生生在朝著一個什么目標奮進，至于什么目標，他不知曉。

        聊著聊著，遠遠的，林生生看到一個熟悉的人。

        顧淵。

        此刻他也同他們二人一般，身邊沒什么人，正執著茶杯吃茶，百無聊賴地將果子送進嘴里。男子都不往他身邊湊，倒是有些女子湊上去，顧淵直接打發走了。

        真慘。

        上次的糧鋪一事，顧淵大傷元氣。

        林生生無中生有的“神秘人”，更是讓他從內里開始莫須有的猜測。

        不過一些時日不見，顧淵就滄桑了不少，前世林生生一世，都沒見到過這么失意的顧淵，一時間，心里有些感慨。

        趙無衣也發現了顧淵，察覺到林生生微妙的情緒，他小心地碰碰她的肩，遞上去一顆已經剝好的，沒有白色脈絡的橘子。

        林生生喜歡吃橘子，但總會花費很長時間去掉上面的白色脈絡，趙無衣心細，林生生接過，直接吃起來。

        不知為何，趙無衣覺得自己病了。

        從前，前到上輩子，他知曉林生生嫁給顧淵后，發乎情止于禮，連偷看一眼都不曾有。現在林生生是他的娘子，只是看一眼別的男子，他都煩躁不已，無法抑制。

        這種感覺很陌生。

        他又遞上一只剝好的橘子，林生生很自然地接過。

        隔著人群，趙無衣看到顧淵朝這邊看來，不過眼神很復雜，只盯著林生生看。林生生看別處，并沒有注意到。

        旁邊傳來說話聲，如林生生所料，一切都按她認為的方向進行著。

        春宴上，比他們婚禮上的人更多，此刻，他們在林生生和趙無衣置辦的花宴，不再說一句不好的。

        所呈上的點心，橙色的南瓜糕，綠色的綠豆糕，白色的椰子糕，數不勝數，各有千秋，小食愛好者到了天堂。

        發起到舉辦不過幾日，春宴上，各種花開得正好，名貴的，普通的；吃食上，精致的，平民的；連午宴，也照顧了多人口味，四處風味不同，盡管眾口難調，卻無幾人說不好。

        一場春宴遮蓋了往日的林生生，煥發了新的林生生和趙無衣。

        林生生坐著，前幾日來過趙府的幾個貴女突然找過來。

        顧長策太受歡迎，她們幾個連邊都挨不著，沒處撒氣，挑林生生這個軟柿子來捏。

        “什么破春宴，竟要五兩銀子，我們要見顧小將軍，你去將顧小將軍叫來。”

        孫姑娘沒有與她們在一起，想必今日的場合，她們幾個入不了孫姑娘的眼。

        林生生瞥見三姑母家的表姐躲在石柱子后面遠遠看著，并不作聲。

        林生生趙無衣坐的偏，并不怎么引人注目，三五成群，幾個一簇，所以當下的質問，并沒引起多大的恐慌。

        “要么將顧小將軍叫來，要么還我們錢！”其中一個叫囂，其余人附和著。

        林生生冷笑，就知道會這樣，她們人見了，花賞了，東西吃了，如今該得的都得了，入不了顧長策的眼，便來欺負她，沒有這樣的道理。

        花宴上人多，不便發作，林生生正想，怎么將這幾個“貴女”好好教訓一番時，顧長策的聲音出現在了身后。

        “執安。”林生生轉身，正對上顧長策的臉。

        這時，林生生笑靨如畫，轉身從容地對那幾位貴女說：“吶，來了。”

        “貴女”們立馬換了張面孔，笑的春風招搖，個個舉止端莊，仿佛方才來討要一個公道，蠻不講理的并不是他們。

        “顧小將軍……”

        貴女只柔柔喚了聲顧長策，話還沒說出口，顧長策便拽著林生生的衣服往那邊走去，貴女們十分尷尬，說話的那位粉拳蜷成拳，牙齒將下嘴唇咬出了血。

        趙無衣無意攪合女子之間的事，饒是木頭如他，此刻也察覺到了女郎的尷尬。

        他的惻隱之心只對林生生有，是以幾步跟上了前方的林生生和顧長策。

        顧長策將他的一二好友介紹給林生生，顧長策眼角明媚如初陽，一口一個“徒弟”叫著，年歲相仿，大家很快就熟悉起來。

        顧長策也沒忘記趙無衣，他一改往日之態，將趙無衣也稱呼為好友，趙無衣頓了一下。

        招呼朋友的間隙，顧長策湊過來小聲說：“有人欺負你就報我名號，諒誰敢欺負你。”

        林生生感激地點點頭。

        “我會保護好你的。”趙無衣也不甘示弱，說了這么一句。

        林生生感嘆，真是活久見，無衣是真的不一樣了。

        林生生戳戳顧長策，說一半露一半：“執安，那事兒……”

        顧長策恍然大悟，朝西邊努努嘴。

        林生生順著看去，英姿颯爽的女郎像是另一個顧長策，渾身英氣，干脆利落。顧長策喊她，她便過來了。

        “這就是與你說的無衣老弟。”

        女子了然，長劍一放，酌酒幾杯，便敬上了。

        林生生也跟著拿起酒杯，只是酒杯還沒碰到嘴，先被趙無衣搶了過去，一并干了。林生生尷尬地笑笑。

        林生生借口開溜，趙無衣留下與女子交談，趙無衣話少，也并沒有什么聊天的欲望。女子一直問，趙無衣一直板著一張臉，不回應也不走開。

        他家娘子說了，讓他在此地等她片刻。

        女子無論怎樣說，說什么，趙無衣都冷冷地，仿如一塊石頭。女郎失望地走遠了，過去和顧長策吐槽，怕不是個木頭墩子。

        顧長策一抹神秘的笑，安撫女子。

        林生生在一旁有些惋惜：“多好的女子啊，干凈利落颯爽英姿，我都喜歡。”

        顧長策又笑了。

        “你這么著急給你家小夫郎找良配啊？”

        林生生也說不清，無衣情竇初開，正是好時候，總不能等到他不會動心了才為他操心這些事吧。

        顧長策早已知曉林生生和趙無衣成婚的始末，所以也幫著林生生給趙無衣找良配。

        忽然，顧長策問林生生：“你確定，無衣真的想找嘛？”

        林生生語塞，含含糊糊：“每個人都要的吧。”

        顧長策扶欄遠望，然后慢悠悠道：“我就不想。”

        將士百戰，能有幾個回還，他想好好守住一方疆土，一方蒼生。花瓣落在他的肩頭，又被清風吹拂而去。

        林生生回到趙無衣所在的亭子里，就見趙無衣瞧著她一臉不爽。

        林生生納悶，難道他知道剛剛的是她求顧長策安排的？

        然后就聽到趙無衣突如其來的一句。

        “林生生，你不吃醋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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