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末陽鎮(十四)
“爹,娘,不要為女兒傷心,女兒這些日子躺著什么都聽得到感受得到”
她抬手輕輕給路夫人擦著眼淚
“這是女兒自己選的,是女兒的命數……我對不起你們,沒法陪你們了……”
“垂婉,不要這么說,你可以陪著娘親,你可以”
她的眼淚落在她手上,路垂婉虛弱地看著她
“娘不要哭了,女兒這樣很痛苦,讓我走的舒服一點吧”
“垂婉,垂婉,你不會死的”
路老爺默默擦著眼淚,扶著哭成淚人的路夫人,輕輕用手拍著她的背,一言不發的坐著。
“爹爹,照顧好娘親,女兒走了,你們要好好活著”
“爹爹答應你,爹爹答應你”他發出沙啞的聲音。
“爹爹,本就是我們的不對,不要在與旁人說了,女兒替路家遭報應了……”
她嘴角使勁扯出一個笑
“仇恨沒有止境的話,這世間將會變得一片黑暗……”
“爹爹答應你,爹爹什么都不說,爹爹和娘親帶著這個秘密到墳墓里”
他這些年本就過的戰戰兢兢,心里的罪惡感一直縈繞著他們,讓他們離開居住了大半輩子的老宅舉家北遷。
如今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兒央求自己,他更加堅定的決定要放下一切,把所有的秘密埋藏起來。
“娘親”她看著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眼睛里帶著期待
“娘答應你”
她滿意地笑了,蒼白的臉帶上了一點紅潤
“你們以后要好好活著,要快樂的度過以后的日子”
“女兒這些日子一直在做夢,夢到了我小時候你們陪我一起寫字,吃飯
夢到了我救回阿豐,夢到了我初見秦時,夢到了好多事”
她耷拉著眼皮無神地朝上看著
“我還夢到許多冤魂,夢到他們說路家會有報應”
“那是爹娘的錯,與你何干啊,與你何干啊!”
老人眼淚縱橫,聲音跟著發顫
“當年是爹忘恩負義,是爹貪慕虛榮,是爹權利熏心,種種件件都怪爹啊……”
“我不怪你,如果是我收到懲罰讓爹娘好,垂婉愿意”
“垂婉,不要,娘親不要你受到懲罰啊,我的兒啊,你還沒嫁人還沒生子,你才多大啊……”
她握住她娘的手
“娘,答應我好好活著好嗎,不然女兒怎么能安心”
老人扶著哭到失聲的婦女
“莫要在女兒面前這般模樣,我們好不容易能同她說話,不要這樣”
她發出清冷的聲音
“爹爹,他死了?”
見他們沒說話,她眼角噙著淚慢慢閉上
“果然他會是這般結局,也好,我們同死,泉下或許能相見”
路夫人抱住她繼續哭著,哭到她自己感覺都發不出聲音了。
她伸手抱住她娘輕輕摸著她的后背
“小時候我一哭你就這樣摸我的背,摸著摸著啊,我就笑了。
娘,你也笑一笑好不好?
女兒算是去找自己喜歡的人和他長相思了,娘應該高興啊……”
她點點頭“垂婉娘高興,娘為我兒高興”
“那你們會好好活著嗎?你們一定要好好活著,要快樂的度過余生……”
路老爺和路夫人連連點頭,自己女兒無論提什么要求他們都會答應她
“我有話想跟路豐說”
路老爺扶起癱坐在地上的婦女
“爹爹娘親還有很多話和你說,你跟他說快一點”
少女輕輕眨了眨眼睛,他們推門出去。
路豐步子邁入房里,跑到她床前
“小姐……”
聽到他的聲音她臉上露出淡淡的笑,那笑和他初見她時一般。
像裹著陽光的清風,吹到他的心頭。
“阿豐,答應我什么都不要說,什么都忘了”
她的聲音輕輕的,他眼前泛起了霧氣,即使心里一百個不愿意,他也會同意,他從來都不會拒絕她的要求
“定遵小姐的意思……”
“阿豐,我感覺很對不起你”
“阿豐,其實我知道你的心意”
“阿豐,如果換下輩子我也會選擇他,即使知道他心里沒我,我和你一樣從未動搖……”
“阿豐,下一輩子你不要做我的侍衛”
“阿豐,我對不起爹娘,也對不起你,我太自私了……”
“阿豐,以后好好活著,不帶仇恨,只有快樂,自由自在的活著”
“小姐,你的要求我都會一一做到”
“那我便放心了……”
“小姐繼續跟老爺夫人……”他沒說完,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嗓子里好像堵了什么似的,一下子發不出聲音,他用力的看著她,記住她的臉。
他及時轉身,擦掉臉上滾燙的東西
“小姐,阿豐一定聽你的”
他快步離開,再多待一秒他都不敢
那個把他從地上扶起來帶回路府的小姐,那個給他吃包子的小姐,那個讓他留在她身邊保護自己的小姐,那個說話從來都溫柔體貼的小姐,那個心里有人的小姐……
他都會好好記住
路小姐蘇醒了一天,把那些一輩子要說的話壓縮在一天說完了。
她走的時候面色安詳,一絲痛苦的感覺都沒有。
路豐跪在靈堂外為她守靈七天七夜,最后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他背著劍走那日是她的頭七,他走出路府時沒有回頭,直直的走出那扇門。
路老爺和路夫人開了善堂,日日忙碌地奔走在各個有災禍的地方。
路老爺送他們離開路府的時候只告訴他們
“華陽城里有答案”
葉瑤和蔣蒼沒有追問,謝過他們后便離開了。
他們回了那個小院子,他們依舊天天練功,安歲歲依舊天天做飯,日子過的慢吞吞的。
入了十一月后天更加冷了,北邊入冬早,他們加厚了棉被買了棉衣。
任輕歌還是偶爾就來一趟不是拿著吃食就是拿著酒壇,常常只能見到安歲歲,她們便一起喝著熱茶烤著爐子,一坐就是一下午。
“葉姐姐你們要護膝和手套嗎?”
安歲歲百無聊賴做起來手工。
“冬天肯定需要我給你們備好”
看著一臉認真的她,他們也不好佛了她的意,便點頭同意了。
一旁悶頭吃飯的蔣景看著她,盯的她不自在了
“蔣景你要嗎?”
他終于別開了視線臉上露出淺淺的梨渦
“要”
“你幫我穿一下針”
她把手里的針遞給坐在一旁的蔣景,他倒是聽話地接過去穿好給自己。
她有些疑惑,她坐下以后蔣景就來了,什么話也不說就拿著書坐在一邊,時不時看她一眼,看的她渾身難受。
“你不用練功嗎?”
蔣景看著書沒抬頭
“休息一下,日日練太累了”
“那葉姐姐他們怎么不嫌累?”
安歲歲脫口而出后心虛地瞟了他一眼。
他放下書,一雙眼深褐色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
“我那么厲害了,還需要練什么?”
安歲歲身子側了一點避開他的視線
“你聽說過熟能生巧嗎?你多練練總歸是好的”
他看著她,她身上依舊是嫩粉色,外面加了嫩粉的小襖,也不知道一個女子怎么能一年四季都穿這么粉的衣服
“熟能生巧”
他從懷里拿出一個東西遞給她
“安小姐多練練,荷包就不會掉了”
她扭頭看著那只荷包,是自己給他做的上面的掛繩已經斷了
“你不是丟了嗎?”
見她沒接他放到了桌子上
“它自己要掉的,跟我沒關系”
安歲歲看著他
“既然掉了,說明無緣,那我便收回來了”
她伸手去拿,被他一把奪走,安歲歲偷笑道
“它都自己掉了,說明它不適合你啊”
安歲歲又補上一句
“強扭的瓜可不甜啊,給我吧,我自己用”
他輕輕抬了一下眉,頭發上雪白的發帶跟著晃了一下
“你幫我修好它就行了,我就喜歡吃不甜的瓜”
安歲歲笑出了聲,頭上的珠釵一動一動的
“你下午一直坐在那就是想讓我幫你縫一下吧?”
他沒回答把荷包遞過去
“修好了還給我,我去練功了”
看著他的背影安歲歲笑道
“蔣公子不是很厲害嗎?還練功干嘛?”
他身上的墨色消失在門口
“熟能生巧”
安歲歲笑著看著手里的荷包,一打開,果然已經空了,還好當時沒說他,又是撿回小命的一天啊!
“為宿主發放任務獎勵,白銀十兩,關鍵記憶夢境”
關鍵記憶夢境,多關鍵?
現在解鎖,我要睡覺了系統。
安歲歲躺在床上,不一會兩眼就開始打架了。
“封公子,為何一定要走?”
彼時的少女面色柔和,臉上帶著不解的神色。
現在的封秦時,有了幾分成熟男人的味道,他的頭發披散在淡藍色的衣服上
“路小姐,一直麻煩著貴府,封某有任務在身,還是離開的好”
“那你還帶著任姑娘嗎……”
她沒有底氣的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坐著喝茶的男人茶杯在嘴邊頓了一下,臉上露出笑容
“她是我徒弟自然是要帶著”
“那”她把嘴里話憋回去
“那希望我們日后有緣再見”
夜晚到來時,她坐在窗邊發呆。
路豐端著飯進門她都沒聽到,直到飯放在桌子上。
“你來了”她聲音小小的,身子依舊對著窗外。
“小姐,吃飯了”
他放下飯后站到一邊,看著她走過來坐下。
她吃了幾口放下筷子
“阿豐,你覺得我是個什么樣的人?”
男人眸子輕輕動了一下
“屬下不敢妄議小姐……”
“你總是這樣,我們認識那么久了為何在我面前還那么拘謹?”
她有些失望地低著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男人慌張地脫口而出
“小姐,你在阿豐心里是世上最好的人”
“最好”她喃喃地說著
“那為何”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臉上暗淡了幾分
“小姐,你快些吃飯”
她苦笑了一下“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他頓了頓,走出去輕輕扣上房門。
她半椅在塌上,手輕輕靠在手上。
“你怎么又進來了?”
門開的聲音傳到她耳朵里,她沒有扭頭繼續看著窗外。
腳步聲越來越近,還是沒有回答,她轉過頭
“你怎么不說”
她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穿著斗篷的人
“你是誰?”
話被卡在嘴里,她的脖子被扼住,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
“路家小姐當的可舒服?”
她驚恐地看著面前的人,對上他眼睛那一刻她閉上眼睛
“為何?就因為他嗎?”
那人笑出聲
“你現在過的那么舒服,可是千百條人命換的!”
她更加驚恐“你爹爹說的沒錯,你”
“不要著急,今天是你,日后再是你爹,你們路家該付出代價了!”
她的聲音不緊不慢,眼睛看著面前的女孩。
她的眼角劃出眼淚
“封”
她還沒說話就被打斷
“他,你們都要死,誰也逃不掉”
“不要殺他,不要”
她的眼淚滑到對面的人的指尖,握著她脖子的手松了一點
“還想著他,果真癡情”
她干咳了幾聲
“不要傷害其他人”
他的笑聲帶著他渾身都跟著顫抖
“你愿意為他死,我就放過他,至于你父母,他們二十多年前就該死了!”
她摸著脖子嗓子里發出干澀的聲音
“你求求你了,放過我爹娘,我愿意替他們死,讓我一個人,讓我一個人死吧……”
她說著眼淚簌簌的往下落,見對面的人不理她,她順勢跪了下去。
對面的人拉住她
“不必求我,今天你必須死”
他眼眸暗淡,看不到光亮以極其冷漠的語氣對著她。
她哭的身子有些軟了
“我愿意死,放過其他人”
對面的人沒說話丟給她一把刀
“自己在手掌上劃一刀,我要讓他們看著自己的女兒還有氣息卻救不活她”
她顫抖著手拿起刀眼淚滴落在刀上,慢慢從上面滑落
“還請你放過我爹娘,放過他”
她望著站著的人,閉著眼用刀用力劃過手,刺痛感讓她眉頭皺了起來。
那人聽到聲音立刻看著她
“我讓你死的舒服點”
他抬起手,一團黑氣纏繞在她身上,她感覺到手上的血再往外流,卻看不到血跡。
他抬著手看著面前的少女,眼里閃過一絲不忍。
“請放了我爹娘,放了秦時”
他的手驟然用力,眼里變得灰暗狠狠盯著她。
片刻后少女渾身癱軟,面上沒了血色。
他抬腳走出房門,頓了一下看著攤在塌上的少女,走出房門,消失在夜色里。
安歲歲醒來時門口傳來不緊不慢地敲門聲,她不耐煩地看著門口。
果不其然傳來聲音
“安小姐起來做飯了……”
她忍住脾氣
“等會,等會就出去了!”
門口沒了聲,她坐在床上。
她果然是被人用了血魔之術,看她的樣子好像是想慷慨赴死的。
路垂婉和封前輩?她腦子一團亂,還有這樣的cp。
這故事怎么那么多角戀,路豐和路垂婉,路垂婉和封前輩,這是什么關系……
她一臉迷茫,門外又傳來聲音
“師兄餓了……”
“馬上馬上!蔣景你不準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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