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姑娘一下子不敢說話了。

        背地里抱怨不靠譜的父兄是一回事，真的舉報讓他們被逮是另一回事。

        那位語氣平淡悠然的姑娘強調(diào)了一下：“不報馮家也一樣能查，長痛不如短痛。”

        這個姑娘畫風(fēng)不太對勁，蘇寶珠不免多看了兩眼。又覺得眼熟。

        想了一下記起來，她是馮家人，小名如馨。父親是清狷之官，為先帝做斬斷荊棘的長刀，現(xiàn)下被圣上放在翰林院養(yǎng)老。

        主要在朝做事的是她的哥哥，在京衙里任京縣縣丞，主要負(fù)責(zé)治安安全、道路、逮捕審問這一塊。

        一個姑娘這時小聲問：“那被逮住的話……是什么懲罰啊？”

        馮如馨淡定解釋：“那些北里女子都是暗地里做的勾當(dāng)，沒有入賤籍，實際上是良家女。圣上只說要抓，所以基本都是按通奸的罪名報給大理寺，大理寺那邊還在吵呢，不過就算大理寺批了，也看刑部那邊執(zhí)不執(zhí)行。”

        蘇寶珠心頭一跳，她這個世界的親爹好像就是在刑部上班？蘇寶燦同父同母的親哥也被他帶著在刑部歷練。

        不過大理寺那邊就不熟了，類似于現(xiàn)代最高法院的地方，和武勛世家完全不是一個系統(tǒng)。

        這時有姑娘已經(jīng)憋了半晌，終于還是猶猶豫豫地開口叫停：“我們這樣子聊不好吧？感覺都不是我們可以提的東西……”

        “是啊，什么娼妓通奸的，我們都沒出閣，這種羞死人的東西！”

        話一出口，眾人都一時無語。有的人想開口辯解，但一下子組織不出語言。

        馮如馨卻還是那副淡定的語氣：“很多東西不是不說就不存在。就和律法一樣，不能說不知道，就當(dāng)做錯事不會被懲罰。”

        姑娘猶且不滿：“但是我們畢竟未出閣。”

        “在場的哪個沒在相看夫婿？”有姑娘笑了，“外界只當(dāng)閨閣姑娘一無所知在屋里繡花，擇日八抬大轎抬入府上，轉(zhuǎn)眼就又會管家又會操持宴會，哪里能呢？不都提前知道一些，婚后才知道可會被人吃死的！”

        又有人附和：“誰府上沒幾個姨娘，沒鬧出點爭風(fēng)吃醋的事？之前看過的笑話還少？倒也不必現(xiàn)在來裝一無所知。”

        甚至有人直接點出來：“你家里兩個兄長都娶了嫂嫂，之前宴會也見過她，你猜你的嫂嫂怎么說你？”

        那個姑娘的臉都被說青了，只能問道：“……怎么說我的？”

        “說你被養(yǎng)得太好了，不能嫁進寒門，也不能嫁成長媳，你做不了當(dāng)家主母，最好就是嫁給府上序齒偏小的，安安心心接著養(yǎng)下半輩子福——”

        “所以啊，你現(xiàn)在能說羞人，倒也確實是你運氣好，怪不得你。”

        他們撇開那個姑娘，話題漸漸轉(zhuǎn)成了各自府上一些很無語的事，誰家的姨娘想不開拿燒紅的柴火去砸太太的兒子，誰家的夫人又持刀要砍殺把丈夫勾走的姨娘。

        那個姑娘都聽愣了，蘇寶珠也聽著有些目瞪口呆。

        ——這么彪悍的嗎？

        蘇寶珠不免想到蘇府，蘇府總體比較安和，母親周雯鵲有種打工人的養(yǎng)老勁，不爭不搶，做好本分就行。父親蘇承澤，可能是年齡大了，也沒了尋真愛的心，留宿在母親那的時候都比較多，以至于姨娘們也爭不起來。

        這是她們頭一次聊這些家長里短的話題，蘇寶珠沒這么近距離接觸過，聽著感覺是觸及當(dāng)代煙火，倒也覺得有趣。

        系統(tǒng)：【了解我的快樂了嗎=w=】

        蘇寶珠：【==】

        蘇寶珠：……雖然確實有，但真的不想承認(rèn)啊！

        聽了一會兒，她身旁的人讓開了位置——馮如馨坐了過來，小聲問她：“孫彬成去的地方，有哪些住址你還知道的？”

        蘇寶珠喚人去取筆墨來，又笑道：“你這是幫我公報私仇嗎？”

        馮如馨搖搖頭：“不是。”

        蘇寶珠也沒追問，就當(dāng)馮家都是一心為陛下吧。

        閨秀人家在宴會上寫詩也是常事，筆墨紙硯都有備齊。蘇寶珠沒多猶豫，就把小廝報的地名，挑著幾個比較像樣且好找的寫上去，拿扇子扇到筆墨干透，交給馮如馨。

        蘇寶珠叮囑道：“說不定有些地方確實是正經(jīng)吃飯，或者只是有歌女憑欄唱歌，未必就做了勾當(dāng)，還麻煩您留意一下了。”

        馮如馨沒什么意見：“本該如此，都會先問詢鄰里的。”

        蘇寶珠寫地名的時候，已經(jīng)有一些姑娘圍了上來。就有姑娘指著一個地方問：“這地方不是死胡同嗎？之前被東安公買了之后打算并在一起，結(jié)果設(shè)計上出了問題，中間成了夾子路。后來東安公一氣之下就賣了……是爬梯子進去？”

        其他姑娘也全都驚呆了。

        “……這么拼了嗎？”

        “一下子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是有多喜歡才會每次都老老實實去爬啊？”

        “不過要爬墻才能得到的美人確實更令人期待一些？”

        “雖然能夠理解但還是好離譜啊！”

        “這里……不就是個茶館嗎？我都去喝過茶的，茶館后院也可以？”

        “就是平常出入城的護城河，這上頭的船上也……？”

        “別提了，這還有個廢棄馬廄改的呢，我想捂住鼻子了。”

        “我忽然覺得這個地點，小巷子進去的普通屋子是很正常的地方……”

        一眾姑娘和偷偷看才子佳人話本一樣，暗自嘩然。

        她們已經(jīng)被孫彬成的無恥驚呆過一次，但見識到他去的地點，她們又一次不可避免的瞠目結(jié)舌了——

        話本里什么濃香暖玉，青樓薄情，都是假的！真實的煙柳地，簡陋而昏暗，甚至透過文字都能恍惚聞到的，劣質(zhì)香料混著酒水汗水甚至糞便的詭異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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