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染是個在辦公室里一坐就是一整天的低頭族，剛工作時還會像在學校里時一樣，早起美美地化個妝，認認真真地挑選、搭配衣服。

        可沒過多久，她徹底被周圍的環境同化，學會了怎么隨意怎么來，化妝品也丟在一邊吃起了灰，除了出去玩，幾乎沒怎么動過。

        今天的她同樣是素面朝天，長發隨意扎了一個丸子頭，穿著也是再簡單不過的白色短袖和淺藍色的牛仔褲，扔在高中生堆里也毫無違和感。

        放在平時她是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妥，可是現在和崔墨涵出現在同一個畫面，她覺得對比應該堪稱慘烈，所以沒來由地有些心慌。

        “你好，我是尹染。”尹染的眼神閃躲，輕輕握了一下崔墨涵伸過來的那只修長的、精致到指尖的手。

        崔墨涵沒跟林冬雪打招呼，只意味深長地掃了他一眼。

        林冬雪視而不見，對明修說：“點菜吧，你來這么久，應該早就考察好了吧。”

        “那是當然，不過總得象征性地問問你們的意見。”

        “什么啊。”崔墨涵不滿地推了他一把，“什么叫象征性地問問，你先好好地給我解釋解釋。”

        “我說的是林冬雪。”明修笑著說，“兩位女士的意見，我當然是要有什么聽什么，全盤接受，決無異議。”

        “這還差不多。”崔墨涵這才滿意，儼然把自己當成了主人一般，“那尹染先看吧，我是很隨和的，怎么樣都行。”

        她這話說得好像幾個人都要遂自己的意才行，尹染本就不是這樣的人，心里稍微有點不舒服，微微笑了一下：“我都可以，那就照明修的意思來吧，反正他一向最愛做決定。”

        說著，還笑著瞥了明修一眼。

        明修自知理虧，摸了摸鼻子：“既然各位沒意見，那我就點單了。”

        菜還沒上，幾個人喝著茶閑聊，明修聽崔墨涵說她明天就要走，“咦”了一聲，問：“明天不是周六嗎？干嗎急著走呢。反正你工作都忙完了，咱們趁著周末四處逛逛去，找冬雪作陪，剛好。”

        “不了，還有別的事呢，況且——”崔墨涵說著，目光有意無意地往林冬雪身上飄，語氣半笑半怨，“況且，有些人未必歡迎我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崔墨涵這話是指誰，尹染不傻，自然也心知肚明，可看林冬雪面上淡淡的，根本沒往心里去的樣子，自己也不好表現出很在乎的樣子，干脆什么都不說，小口地抿茶。

        他們倆都不說話，明修在心里嘆氣，暗想這才真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笑著說：“這是什么話。你告訴我是誰，我幫你跟他算賬。”

        “我才不說呢。”崔墨涵說，余光瞥見尹染一直在喝茶，便問她，“尹染是做什么工作的啊，看起來好隨意，真讓人羨慕。”

        尹染還沒回答，明修似乎是怕她反擊，二人起口角，趕緊搶著開口：“是學姐你太精致了，又天生麗質，這誰能比啊。”

        “是啊。”尹染附和，“我現在確實懶了，平時不太講究這些，還是要向學姐好好學習。”

        她和崔墨涵第一次見面，對于稱謂也拿不準，叫崔小姐太過刻意，叫她墨涵姐自己又不習慣，干脆也跟著明修叫學姐。

        她的神情和語氣都很坦然，反倒弄得崔墨涵有點不自信，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毫不在意，抑或是只是在裝傻，連帶著聽“學姐”這個稱呼都別扭。

        其實，尹染剛見到崔墨涵，心里確實有點小自卑，但她很快就調整了心態，心想自己確實比不上人家，何必給自己增加心理負擔呢。

        這樣一來，崔墨涵便對她沒什么興趣了，只跟林冬雪和明修說話。

        他們說的大都是大學時的事，尹染插不上話，加上確實也餓了，干脆也沒太認真聽他們說話，低著頭安靜地吃飯。

        剛剛明修說起這里的風水大概有問題，之前開過各種店，可是都是沒開多久就倒閉了，開玩笑說不知道這家餐廳能撐多久。

        尹染咬著糖醋小排想，如果他們家菜的味道能一直保持這個水準，應該是能多撐上一段時間。

        服務生又端上了一盤清蒸魚，尹染只看了一眼，興致缺缺地挪開了視線，準備戴上手套再剝一只蝦吃。

        偏偏崔墨涵看她沒動筷子，還以為是這盤菜離她遠了，她不好意思伸長胳膊去夾，好心地用公筷撥開魚肉，揀了上面的一塊要夾給尹染。

        尹染對著那一大塊沾滿了蔥姜絲的魚肉猶豫了一下，想想畢竟不能拂了別人的好意，還是端起了自己面前的盤子接了過來。

        崔墨涵還期待地看著她：“我剛剛嘗了，他們家做得很好吃，你也試試。”

        林冬雪卻很自然地把魚從她盤子里夾了出來：“沒關系，不想吃就不吃。”

        崔墨涵臉色沉了沉，但很快就調整好了表情，關切地問：“尹染是不愛吃魚嗎？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看你也不說，不然咱們可以點別的菜。”

        “不是的。”尹染忙解釋，“我只是對姜的味道有點敏感，也不是大問題，所以沒必要讓大家遷就我。”

        “這樣啊。”崔墨涵說，“那冬雪還蠻了解的嘛，你們在一起很久了？”

        “……沒有很久。”

        “那真是想不到，冬雪原來是這么細心的人。”崔墨涵的語氣怪怪的，尹染簡直應付不來，只笑了笑。

        還是明修出來打圓場：“人家小情侶嘛，學姐你理解一下。來來來，學姐想吃什么？我也幫你夾。”

        崔墨涵往后靠了靠，臉上還帶著笑，眼睛里卻沒有一絲笑意：“誰要你幫，我自己又不是沒有手。”

        尹染的筷子頓了頓，隨即假裝沒有聽到，繼續若無其事地吃菜。

        搞什么啊，她想，早知道就不來了。

        吃完飯，崔墨涵的情緒又莫名好了起來，見旁邊是一家商場，說自己要消化消化，非要拉著尹染進去逛逛。

        明修和林冬雪跟在后面，明修滿臉痛苦地看著他，無聲地說：“我們能不能先撤啊。”

        林冬雪面無表情地回以一眼：“你自找的。”

        明修認命地嘆了口氣。

        尹染平時其實也不大喜歡逛街，和宋青羽逛街時，兩人都是逛幾家店就失了興致，寧愿買杯奶茶坐在沙發上舒舒服服地聊會兒天。

        崔墨涵可不一樣，尹染瞧著她一副要逛遍這個商場的架勢，心里害怕極了，拼命思索著脫身之計。

        進第一家店，明修立馬找了沙發，拽著林冬雪一起坐下，還笑瞇瞇地對尹染說：“小染染，就拜托你陪學姐了，這項活動我們倆確實不太能參與進去。”

        “……”

        尹染還沒說話，崔墨涵先找到了目標，開口叫她：“尹染，你來幫我看看這條裙子怎么樣？”

        尹染恨恨地瞪了明修一眼，轉身走了過去。

        崔墨涵不僅自己試衣服，還要拉著尹染一起，尹染無可奈何，在心里默念了幾遍“來者是客”，打起精神拿著裙子進了試衣間。

        崔墨涵大概是很喜歡綠色，給尹染挑的也是一條淺綠色的中長裙，微微收腰，長度到膝蓋下，露出一段修長的小腿，整個人看起來清新又淡雅。

        店員將后腰處修飾性的蝴蝶結幫她整理好，十分官方地稱贊：“您看，多好看，您本身長得白，這顏色就很襯您的膚色。看您的樣子是大學生吧，這種樣式也不張揚，剛剛好。”

        “……”尹染尷尬地解釋，“我已經工作了。”

        “那也沒什么呀，您看起來顯小。”

        尹染突然想起來宋青羽曾經跟她吐槽，別人如果說你看起來顯小，意思就是在土、矮和平之間，你至少占了一樣。

        行吧。

        尹染又照了照鏡子，嘆了口氣：“我再看看別的吧。”

        這時，崔墨涵也換好衣服出來了，她選了一條吊帶短裙，裙擺下的一雙腿又長又直，后背露著大片白皙細膩的肌膚，張揚性感，是尹染想都沒想過敢穿的那種衣服。

        崔墨涵背過身，轉頭看鏡子，似乎有些不滿意：“也不怎么好看嘛。”

        “很好看。”尹染由衷地贊美，“也只有學姐能穿出這個味道來。”

        “是嗎？”崔墨涵漫不經心地應了聲，看向正交頭接耳，完全沒有看這邊的明修和林冬雪，有些氣惱地叫了明修一聲。

        明修忙起身走過來：“怎么了？兩位有什么需要小的幫忙？”

        “讓你看好不好看呢。”崔墨涵軟聲抱怨，“你們兩個就知道自己聊天。”

        她看見林冬雪也跟著走了過來，又問他覺得怎么樣。

        林冬雪視線只跟著尹染轉，聽她點名問自己才客氣地夸了一句好看，隨后就又跟尹染說話了。

        “感覺腰這里不太舒服。”尹染說，“蹭到的時候有一點點刺痛。”

        “做工不好么？”林冬雪問，“換下來吧，再去看看其他的。”

        尹染點了點頭，又小聲說：“其實我一點也不想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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