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另一頭先是一陣沉默，直到徐熙喊了好幾聲后，才傳來細微的嘆息聲。

        “小熙，我是媽媽”李雪梅道。

        “嗯”徐熙想要打破這過于靜謐的氛圍，又開口問道：“媽，你最近……”

        李雪梅嘆了口氣：“小熙，開學了吧，那個生活費，我已經打到你卡上了。”。

        徐熙張了張嘴，突然就不知道說什么了。

        他緩緩道：“嗯……我曉得。”

        “沒什么事的話我就掛了啊，我還得忙工作，你好好學習吧，沒事兒也不要老給我打電話了，多看看書吧。”

        “媽……”

        徐熙還想說什么，電話“嘟”了叫一聲，返回了首頁，手機屏幕上慘白光映射在徐熙臉上，提醒著主人通話已經結束。

        看了眼時間，十點半左右了，已經過了李雪梅她們下班的時間好一會兒了。

        徐熙大睜著眼在黑暗中轉了兩圈，然后手在臉上胡亂揉了兩把，推開了門走了出去。

        外面有人……徐熙腳步一頓。

        祁陽正背對著他，在那兒刷牙。

        聽見開門聲，祁陽轉過身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宿舍后面是一座山，它是學校與都市的喧囂的隔離帶，學生宿舍依山而建，周遭一片都格外靜謐，徐熙連屋里張林溪的打呼嚕的聲音都聽的一清二楚。

        黑暗中兩人都看不清對方的神色，徐熙默默抓緊了手中的電話，然后無事般沖祁陽點了點頭，笑了笑，也不管對方看沒看見，轉身進了屋里。

        三兩步爬上床躺了下來，徐熙甩了甩腦袋，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去想那些煩心事。

        縮在被子里面躺尸，一時間沒了睡意。

        無聊的把屋外祁陽弄出來的細微動靜當做催眠曲。

        心里默想著，現在是在：刷牙、洗手、擦臉，進屋了……

        迷迷糊糊的，就沒了意識。

        剛過十五，冬日的風還是凜冽如往昔，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撕扯著黑夜中的一切。

        長夜未歇，夜色中只有學校宿舍這里一片明亮，男生宿舍的人都哈欠連天地走出了宿舍。

        張林溪邊走邊點著腦袋，嘴里叨叨著：“不行了，我要死了，來，歡兒，給我靠一下。”

        張林溪靠著李歡走的搖搖晃晃，李歡這會兒也是就差閉著眼睛走路了，懶得回張林溪的話，任由他歪歪斜斜的靠著。

        徐熙和祁陽跟在兩人后面，被冷風一吹，徐熙縮著脖子把校服拉鏈拉到最上面，抱著胳膊抖抖索索，第三次問道：“祁哥，穿這么點你真不冷嗎？”

        他們仨都是校服里面套毛衣，毛衣里面還套著秋衣，只有祁陽，像個奇葩，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短袖。雖然，雖然校服是冬裝，但它也不保暖啊。

        知道祁陽不會回答他，因為以前每次這個時候徐熙和張林溪都會問同樣的問題，一開始祁陽還應他們一兩聲，后來被問煩了，他就會皺著眉頭看著他倆，然后張林溪和徐熙就嘻嘻哈哈的在旁邊笑。

        果然，祁陽斜斜的掃了他一眼，道：“不冷”

        “真不冷”徐熙突然伸出手抓向祁陽垂在身側的手，他的手一直被捂著，暖和的很。

        “呀！我去，祁哥，你管這叫不冷？”徐熙趕緊縮回自己的手抱著，一臉佩服的看著祁陽。道：“你那手跟冰棍似的”

        祁陽手指微不可見的蜷曲了一下，剛才的溫熱不過瞬間就消散在夜風中，他木著臉瞥了一眼徐熙，涼涼道：“習慣就好”

        徐熙“嘖嘖嘖”的搖了搖頭，沖祁陽豎了豎大拇指。

        早上是兩節英語課連堂，英語老師周舟是一個矮胖矮胖的中年男子，在年級是出名了的脾氣大，嗓門兒大。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周舟教了二十幾年的書了還沒有禿頂，可能是年輕的時候格外愛護的原因吧，反正人到中年，一頭秀發還是黝黑發亮，每次年級主任張大年看到他那嫉妒之光隔老遠一班都能感覺得到。

        可能是一頭秀發給了他自信，無事時周舟臉上都帶著笑，咋一看像個老好人似的。

        只見他一手拎著教材，一手扒拉了一下腦門兒上的頭發，笑瞇瞇地從門口走了進來。

        “周總來了”有眼尖的的看到了周舟

        “周總，我們好想你啊”

        “新年快樂啊周總”

        “周總，新年快樂”

        ……

        “好好好，你們也新年快樂啊”周舟揚起了他標志性的笑容，沖下面擺擺手道：“不過別套近乎啊，沒用，該檢查的還是得檢查，你們別想糊弄我啊，這次的作業呢同學們還是表現的很好，全都交齊了，先表揚一下。”

        下面一片“切……”

        周舟不為所動，滿意的點了點頭，又道：“看得出來，同學們這兩天都沒睡好。”

        有人道：“就是就是，周總，你數數我們班今天有多少國寶就知道了，咱為了英語可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啊。“

        “我這兩天都是兩點多才睡。”

        “你還才兩點多，我直接熬了通宵”

        下面男生此起彼伏的鬧著，非要在誰熬的晚這事兒上爭個高低。周舟笑瞇瞇地道：“布置的作業也不多，一個晚上換一個假期還是很劃算的，年輕人嘛，熬幾晚上不打緊。”

        “周總，這不是熬不熬夜的問題啊，問題是我們除了英語還有六七門作業啊，您老人家什么時候體諒體諒我們唄。”

        一眾人立刻附和道：“就是啊就是啊，下次仁慈點吧，周總，我們會很乖的。”

        忘了說了，周舟此人，尤其愛布置作業，或許是學生時代被□□的久了，現在為人師表，格外愛看學生痛苦不堪的補作業的樣子，在布置作業這個問題上，他是小假大假都絕不會放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動搖他對布置作業的決心，一班全體同學都深受其害。

        周舟老好人的樣子裝不下去了：“嘿，我這暴脾氣，擱這兒撒什么嬌，裝乖沒用啊，這次寒假作業沒做完的我還沒跟你們計較呢，你們就商量著下次的了，別以為我不知道啊，就你們交上來的那個作業，我不用看就知道，那些是抄的，我們也都是從你們那個時候過來的，就你們那一些小心思，還想瞞過我。”

        “還有一些同學，你們那個字，英美國民看見了都要說一句自愧不如，龔源樟你笑什么笑，就你，哎，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音符畫的那么好呢，挺有音樂天分的啊。”

        全班頓時哄笑成一團。

        龔源樟舉手道：“報告，那不是音符，是我最近新練的字。”

        “呵”周舟笑了一聲：“新學的字，你是師承那位大家啊，練的一手這樣的好字。”

        龔源樟見勢不妙，張口就道：“徐熙”，訕笑一聲“嘿嘿，當然是徐熙啦。”

        眾所周知，

        徐熙寫字雙標的出奇，漢字寫的有多瀟灑漂亮，英文就寫的有多慘不忍睹。用周舟的話來說，那簡直不忍直視。

        徐熙正在刷題，聽到自己的名字，一臉怔怔的抬頭：他這是躺槍了？

        反應過來，他臉上碼著笑望向龔源樟方向，咬牙切齒道：“周總如果信你就不是周總了，是吧，周總。”

        周舟點點頭：“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知道你自己的水平，叫龔源樟教你都委屈。”

        周舟一看到徐熙就覺得頭痛，他被轉移了注意力，頗為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徐熙道：“你那個字，什么時候能有你寫的漢字一半兒好，不，十分之一我就知足了，咱的成績和書寫能成正比不？”

        徐熙表示很無辜：“周總，你這不為難人嘛。”

        下面起哄的人哄笑成一團，周舟懶得和他們扯蛋，一擺手：“先不說你那個字，你先給我坐好，行不行，也不知道是誰教的你們，一幫小伙子大姑娘的，一天站沒站相坐沒坐相，沒長骨頭似的。”

        周總逮誰說睡誰的流程一班已經習慣了，見徐熙只是敷衍似的直了直身體，他立刻喊到：“徐熙，你能不能學學你旁邊這位同學，看看人家，坐的多規矩，這種同學啊，一看就是個聽話的，哎，老師就喜歡這樣的。”

        知道周舟說的是坐在徐熙旁邊的祁陽，全班同學對這位新伙伴表示非常的好奇，焦點頓時集中到祁陽身上。

        “這新同學是吧，還挺帥的啊小伙子”周舟又恢復了他的一臉友好和善。

        祁陽抬眸看了眼四周投來的目光，在眾目睽睽之下面無表情的放松了身體，剛剛還板正的坐姿立刻變得散漫起來。

        “耶，這都夸不得了是吧”周舟一看，頓時炸毛，五講四美好老師也裝不下去了：“你你你這位同學，給我起來。”

        祁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徐熙轉過頭，幸災樂禍的沖祁陽挑了個眉。

        周舟下巴一抬“叫什么名字？”

        祁陽掃了徐熙一眼，道：“祁陽”

        周舟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祁陽一番，他就是雷聲大雨點小，陣勢擺的足，他兩只小眼睛用自以為橫眉冷對的方式看著他，良久才氣勢凜然道：“坐下”

        祁陽順勢坐下，旁邊某人一臉錯過了一場好戲的可惜樣：“祁哥，你今天賺大了”徐熙湊過來煞有其事的說道：“老周今天這么好說話，按平時這個情況來算，你起碼得站一節課。”

        “很可惜？”

        徐熙誠實的點頭承認：“是有點，我還挺想看你站一節課的”

        見祁陽望著他滿是無語的表情，徐熙又補充道：“開玩笑啦，不過畢竟現在你是剛來的，老周現在一定還覺得你是個聽話的，不像我們這些人。”

        “我們？”

        “我、們”徐熙指了指自己，又指著班上的一群人道“加上你們新來的同學，全班也沒有幾個沒被他整治過，別看他現在好說話，指不定那天發瘋就要你去他辦公室默寫語法。”

        祁陽微微轉了一下身體，抬頭向著前方講臺，道：“哦”

        徐熙，好吧，他這哥們兒不愛說話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給他回應理他就不錯了，他心寬的想到“還有……”

        徐熙的話是說不完的，哪怕別人不理他，他也能自得其樂。

        正式上課的第一天，為了讓瘋玩兒了一個假期的同學們收心，老師們也是卯足了勁，一眾學生上了一上午的課跟累成了狗一樣。

        學校開放式管理，飯點學生都可以出去吃飯，校門口前面就是著名的小吃街。不過出去吃的話時間還是實在太緊了，大多數學生還是選擇在學校吃，

        過年養刁了的胃適應不了學校的湯湯水水，吃了一天，就在也不想去了，吳新黎他們幾個嚷著要出去吃，安撫一下他們的嬌貴的五臟廟。

        徐熙和張林溪祁陽三個住讀生去了吃學校食堂。

        等三人好不容易殺出重圍打到飯的時候，食堂已經人滿為患了，排隊的長龍遠遠的甩到了操場那邊，一眼望不到頭。

        徐熙他們端著盤子四處找坐位。

        “那兒”徐熙指著個靠窗的位子道，“走走走，快點”他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人，幾人迅速坐到位子上，徐熙瞄了一眼前面的長龍，咧嘴極為得瑟的笑道：“還好我們跑得快。”

        他心滿意足的撥弄著面前的飯菜，連看著最討厭的蒜苔都格外順眼，他踢了下對面的張林溪，筷子指著菜，問道：“吃不吃？”

        張林溪塞得滿嘴都是，只顧得上把徐熙盤子里的蒜苔炒肉盡數扒過來，嘴里含糊道：“這還用問”

        徐熙從被扒走的蒜苔里面夾起一丁點兒肉沫，就聽見張林溪突然道：“對了，我想起來一件事，安媛媛你們曉得吧。”

        “嗯，知道啊，那個新來的”

        “不知道”

        徐熙驚訝的望著祁陽：“不是吧，祁哥”他拿著筷子指著祁陽，道：“就昨天你自我介紹完后就是她呀。”

        祁陽“哦”了一聲，隨口問了句：“知道了？”

        張林溪笑得賊兮兮的道：“她找我要你的聯系方式。”

        徐熙眼神飄忽的看了祁陽一眼，又立馬轉過來，好奇道“要祁哥的聯系方式？”

        祁陽拿著筷子的手頓了下，看著他倆沒接話。

        “嘖，要你的”張林溪一拍大腿

        “我的”徐熙一噎，繼而又撇了撇嘴：“不給”

        “為什么啊，老徐，妹子哎，長的還有點……好看，人家是班花”張林溪狹促道，還不忘拉上祁陽道！“是吧，祁哥，你也覺得好看吧”

        祁陽想了半天也沒想起那個安媛媛的樣子，靜默了半晌。徐熙看著祁陽的樣子就知道他壓根兒不記得安媛媛長啥樣：“他都不記得有這么個人，還能知道人家長的好不好看。”

        “老徐，給她唄，人家女同學找我幫這么個小忙，你說我也不好拒絕是吧”

        “不給”

        “干嘛呀，你□□里面好些女生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

        “那都是畢業才加的好不好”

        “我不管，反正我已經給了”張林溪脫口而出，把自己的重色輕友說的理所當然。

        “你是太閑了是吧”徐熙對著對面的張林溪一腳踹了過去，“重色輕友的家伙”

        對于加男生還是女生徐熙倒不是矯情，只是懶得應付那些青春期的少女心思。他自己平時大大咧咧的看起來像個什么都無所謂的人，實則心思細膩又敏感，他明白那些女孩對才認識的人的好感從何而來，但這并不影響他忽視她們的行為。

        徐熙覺得自己是個非常現實的人。

        他長的又高又瘦，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像是個竄天猴，雖然這猴子長的比一般的猴子好看那么點。

        其實他心里明白，這些所謂的男女生間的好感為何而來，不過也多次表示過了自己對這些東西表示無感。

        他現實的很，什么事情都能看的明明白白，就更懶得搭理了。

        他還有更多的事要愁呢，自己的媽媽李雪梅這大半年來生活費從一個月一打到三個月一打再到他第一次主動開口要錢，電話耶接的也是越來越少，每次通話就稱自己太忙沒瞧見的真正的原因，他沒對誰說過，還是一如既往的，裝作什么事兒都沒有。

        窗戶紙很薄，太容易破了，他還得忙著維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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