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知愚曉得在歐洲，對亞洲和東方面孔的歧視一直存在，但她顯然從未料到竟然會被自己遇上，對方的嘴里不停的說著slut，prostitute，yousob，youmakemesick（你真讓我惡心）等等等等讓金知愚心驚又害怕的詞匯!

        慌亂之中金知愚呼喊著：“icalledthepolice！”激烈反抗著，試圖讓對方離開，然而就在這時，本該已經離開的沈晏之不知何時從天而降，一拳打在那個男人的臉上。

        好吧，她虛長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了英難救美的故事，救美的英雄還是那個自己討厭的人，金知愚的內心不可謂不復雜。但是當時她來不及多想，只得趕緊打求救電話報警。

        金知愚一直無法想像，斯文如沈晏之，在為她揮出這個拳頭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后果，顯然，他沒有。三個人都被當地警察局帶走，而即便事實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警察局依舊認為沈晏之和金知愚是過錯方，只因為是他率先揮動了拳頭，對方掛了彩，而對方的辯解是喝醉了酒，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金知愚怒不可遏，堅持對方警局這樣處理事務有違律法，但是，并沒有什么卵用。這樣折騰了兩天，堅持到最后，在沈宴之朋友的幫助下，在駐維也納中國大使館的調停下，金知愚和沈晏之無耐，也只能選擇向對方賠禮道歉了事。

        出了警察局，沈晏之憤憤的揮拳砸在墻上，隨即又收了手嗷嗷喊疼。

        “你沒事了吧，金知愚？”他前后左右仔細的把她看了個遍，見她沒有明顯的受傷，皺著眉頭道，“真晦氣！碰上這么個瘋子，卻偏偏拿他沒有辦法！”

        金知愚沉默片刻，看一眼他腫起來的半邊臉，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她扯出一抹苦澀笑意，有些無奈：“你才是瘋子，這么不管不顧沖上來就打，萬一，萬一最后鬧到國際法庭上，你要怎么辦？”

        “那種情況，根本沒有時間想那么多啊。”沈晏之擦了擦眼鏡框，重新戴上，臉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看到你出現，我原本很高興，我早就準備著玫瑰花，打算向你鄭重地道歉，求得原諒的。沒想到會碰上這樣的事。也還好，你沒有出事，我才放心。”

        金知愚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你又跟蹤我？”她沉下臉色，目光中帶著疏離和冷漠，“沈晏之，我覺得，這件事情，你有必要跟我說清楚。”

        沈宴之聞言臉色變了變，隨即正正了神色，表情嚴肅的對金知愚說道：“沒有跟蹤，只是詢問的酒店的前臺和侍應生，你出門的方向，預估了你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才往那里試著走走的。真的沒有跟蹤，也沒有任何不好的想法。”

        跟蹤這個指控對于沈宴之而言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這讓他不得不開始正視自己對于金知愚的一些所作所為，是否非常過分，當然，等他站在那里換位思考了一下的時候，也忽然明白過來，自己自以為是的偶象劇求愛情節，在現實生活中并不合適，果然，在追女孩這樣的事情上，聽自己那群沒談過幾次戀愛的朋友支招，簡直就是災難現場。

        好在他本身并無惡意，對金知愚又足夠坦誠。

        當然，他內心的那些小九九，金知愚根本不知道，加上他的表情十分真誠，金知愚觀察了他半晌，她的五指不自然緊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刺進了掌心，疼得她整個人異常清醒，然后她正了神色道：“那好，沈先生，今天你幫我解了圍，救了我，我很感激你，異國他鄉，能遇到個國人很不容易。這是緣分，我會銘記一輩子。但是，并不代表你今天救了我，我們就會成為朋友，讓你這么關心我的去向。前車之鑒還在昨天，你欺騙了我，和你的朋友一起，這讓我很難堪。而我這個人心眼小，記仇，并不是那么快就能忘記的。所以，我真的最后再說一次，希望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行嗎？”

        沈宴之聞言定定的看著金知愚。他站在那里，整個人沉默了半晌，方才抱歉地道：“我很抱歉給你造成了困擾，金知愚。那么，再見吧！希望你一切安好。”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但最終卻又只是簡短的說了這些不痛不癢的話。

        金知愚點了點頭，然后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

        拋開在這里遇到的一切不愉快，金知愚第二天就坐上了離開維也納的飛機，順道轉機去了一趟英國，之后才打算回國去醫院照顧唐棠。

        兩年前她和唐棠一起從英國埃克塞特生物學研究學院畢業后，兩個人都在當地一家名不見經傳的研究所供職。每天忙于和一堆植物動物以及分子細胞之類的東西打交道，認識了一群講究科學嚴謹，一絲不茍的研究員同事，大家各色皮膚，各種語言，日子雖然枯燥倒也分外快樂。但是自從唐棠生病回國，她也跟著回國后，大家會時不時地問起唐棠的病情，這次她既然出了國，順道見一下自己的導師和曾經的同事也好。

        短暫地做了旅途停留之后，因為簽證時間的原因，金知愚很快就離開了。

        回國第一件事，她便是先去了醫院找唐棠。

        看到唐棠的那一刻，說不激動是假的，她已經一個月沒有見到唐棠，比之她離開之前，她似乎又瘦了很多，連本身就沒有什么肉肉的手，現在也似乎只能用皮包骨頭來形容了。只剩下那雙大而有神的眼睛，還有著幾分異樣的神采，注視著她。

        “糖糖。是不是我不在，你就不好好吃飯了？”

        金知愚吸了吸鼻子，迎著唐棠的笑臉，擠眉弄眼地逗她開心。

        唐棠噗嗤一笑，有些吃力地起身，想要給她倒些茶水喝，嚇得金知愚連忙上前搭手，讓她躺下：“唉呀！你別動！放著我來！我都這么大了，也不是躲在你身后吃糖的笨小孩了，還把我當小孩子一樣照顧啊！”金知愚笑著吐槽唐棠。

        唐棠無奈地笑了，摸了摸秀氣的鼻子，輕嗯了一聲，笑著道：“不會了，看你黑了不少，覺得是不是在外面太辛苦了？”

        金知愚被她這么一說，忽然就想起了沈宴之。

        她重重地嘆了口氣，趴在唐棠的膝上，然后說起了這一路發生的事，當然，重中之重就是吐槽沈宴之：“那個人真的是很討厭了，捉弄我，欺騙我，我很生氣啊……”

        唐棠眨了眨眼睛：“也許他本身沒有惡意，只是在國外的生長環境不一樣，想法不一樣吧？就好像現在網上流行的惡搞，沒有什么惡意的其實。況且，他也幫你解除了困境嘛！”

        金知愚輕哼一聲：“我知道，可我就是生氣。完全信任后發現被戲弄，那種感覺并不會讓我開心。”

        唐棠捏了捏她的臉，笑著道：“好，知道了，那現在見到我，開心嗎？”

        “開心！還有，我還給你帶了我們導師和研究所同事的照片呢！”金知愚獻寶似的打開自己的單反，一張張圖片翻給唐棠看，“這些，還有這個茜茜公主的生平，鏈子橋的夜景，倫敦的鴿子，還有一些外文名著我也帶回來了，到時候我把照片洗出來，做成相冊，送給你。”

        唐棠眼睛忽然就有些紅了：“金知愚，幸好有你在。”

        唐棠對于金知愚而言，是一個不可或缺的存在。

        這個世界曾對她充滿惡意，單親家庭成長，母親在她還未成年時，只留下一筆財產便徹底從她的生命里消失，而那筆錢足夠她在國外讀書、生活。而親生父親不喜歡她，從她出生起便再也沒有看過她，上學的時候還總被同學欺負。那個時候的她，想買什么，就能有什么，昂貴的玩具汽車，漂亮的芭比娃娃，遙控飛機，玩具賽車，她什么都有，可心里卻始終空落落的。因為每次她一轉身，都發現自己身邊，空無一人。

        年幼的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才會使得命運走向現在這個孤獨的深淵。直到有一個叫做唐棠的女孩子走近了她，跟她一起上下學，陪她一起坐校車，買衣服，送她生日禮物，用她的溫暖融化她冰冷的心，她才知道，哦，原來有些事情，不是我的錯。而且更重要的是，唐棠的父母對她也很好，比親生的父母還要好，是他們把她從那個再多走一步就會萬劫不復的深淵里，拉了出來。

        她的生命里有了陽光，有了朋友，有了快樂。而這一切的一切，離不開唐棠的饋贈。后來的時候，金知愚常想，如果沒有唐棠，她是不是會就此變成一個壞孩子，抽煙喝酒紋身打架，早戀逃學混社會把自己作死。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畢竟每一個家庭破裂又在學校被孤立的孩子，很難走出童年所帶來的陰影。但是想了想，自己其實從來都沒有那個膽量成為壞孩子，至多便是，一生郁郁，孤僻乖張地逼走身邊的每一個親近之人，最終走向另一個黑暗又孤獨的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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