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氣喘吁吁進屋喝水。

        她抬眼看到老三被綁在她床上，趕緊去松綁，有些生氣地看向身后的小白：“你怎么能這么對孩子呢？”

        轉頭又露出溫暖的笑容，滿眼擔心看著老三：“你沒事吧？”

        老三懵懵地搖搖頭，他反應過來，他記得這個女人：“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放我回去。”

        他十分抗拒。

        “你還是把他綁著吧。”無憂轉身對著小白道。

        小白似笑非笑：“不用擔心，他跑不了的，跑了再抓回來嘛。”

        “行，到時候你劈暈他的時候力氣稍微小一點，你看看你劈得多紅啊，下手沒個輕重。”無憂拉著小白看老三脖子后被劈的印記，紅得醒目。

        “行，我下次用左手。”小白看著那紅印有些自責。

        老三：你們當我聾的嗎？

        “行了行了，”老三瞪著眼推開他們，“你們有事快說，我不跑了還不行嗎。”

        無憂小白后退一步，小白為無憂搬來板凳坐下，他則背著手站在無憂身后。

        無憂指著自己，期待地看著老三：“你還記得我嗎？”

        老三搖搖頭：“我真的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

        “好啊，死老三，連你最尊敬的老大都能忘。”無憂叉腰不高興。接著她又指著小白，期待地問老三：“那你肯定對他有印象吧，你生前最喜歡他了。”

        老三認真看向對面的少年，他笑得很溫柔，可是他打人真的很疼。老三摸了摸自己還在疼的后頸，搖頭：“不記得了。”

        無憂小白面面相覷，沉默了會，無憂拿起桌上的白手帕，展開舉在老三面前：“你好好看看這些人名。”

        老三聚精會神盯著白手帕看，什么老二，老四，他真的不記得。

        最上面的“老三”二字十分顯眼，他記得他們是這么稱呼他的。

        看著這紅色的字，老三問：“你，這是用血寫的？”

        無憂看了眼手帕，苦笑：“對啊，這不是怕把你們給忘了嘛，我又沒找到筆，就只好割破手指了。”

        她動容地看著老三，雖然被他給遺忘了，但沒想到他仍會關心自己，無憂很欣慰。她安慰：“不疼的。當時就想著寫你名字，就忘了疼了。”

        “好丑的字。”老三看著這字直搖頭。

        小白噗嗤一笑，換是以前的老三肯定不敢這么說。

        “還有，我叫方長歡，不叫老三。”老三冷冷道。

        無憂呆了一下，看著對面不領情的小屁孩，她氣不打一處來。但她試著深呼吸，她盡量顯得柔和，問：“那你還記得人間什么事呢，就是在永寧村的。”

        老三不說話，他避開無憂好奇的眼神，把頭往左邊一偏，咬著后槽牙道：“沒什么好說的。”

        無憂看著他眼里有淚光，狀態不對勁，這分明就是有很多事可以說。

        她想起第一次在賭場見老三的時候，他說過，他在永寧村只有被鞭抽，被棍打，被拋棄。

        那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無憂完全不知道，那一定是她還沒來永寧村的時候。胡長老，還有老二他們決不會欺負老三，也不會看著他被欺負。

        所以，無憂想老三說的那段日子應該是他還沒跟著胡長老的時候。

        她也有段被鞭打的日子，她能感受到老三的委屈與不公，既然他不愿說，那就讓那種事永遠埋藏在心里吧。

        無憂心疼地看著他，眨了眨眼睛，把淚忍了回去。她恢復笑容，道：“既然你沒有什么想說的，那就聽我說說吧。”

        老三仍側著頭，望著窗外。

        “你不叫什么方長歡，你叫老三，是我的小弟。”無憂背著手在床前踱步。

        老三沒反應。

        無憂看著他繼續：“我們一起生活在村民為我們建的狐仙廟里，平時就幫村民們干干農活。”

        老三轉過頭來，狐疑地看著她，她口中所說的他壓根沒印象，他甚至懷疑真假。

        “廟里有胖子老二，他是一只藏狐，平時喜歡打賭，但總輸。你是老三，喜歡劈柴和耍劍，還有老四和小五，他們是兄妹，都是蘿卜精。我們還養了一只小狗叫小白。”

        無憂一個個介紹著，老三在一旁默默聽著。

        “有印象嗎？”無憂問。

        老三真誠地搖頭。

        無憂踱步思索，她得想一個永寧村一直存有的東西。

        她腦袋一拍，突然想到了，問：“觀月節你總記得吧。”

        這觀月節可是永寧村的老傳統了，每年忙完稻田里的事，村民們便會定下賞月節的日子。為了慶祝豐收，村民們會在那天黃昏擺上豐盛大餐，大家一起賞月喝酒，好不愜意。

        “賞月節嗎，”老三閉眼回憶，“我當然記得。”他冷冷回答。

        在他的記憶里，爹娘總會把他關在家里，不準他出去。爹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打他，每次打他的時候還會用法術消除他的聲音。每年賞月節的晚上，爹喝完酒后回來會打他更狠。

        爹總說他是娘和野男人生的，不愿意他出門。娘對他時好時壞，好的時候會叫他長歡，壞的時候會咒罵他。

        他雖然叫長歡，可是他卻從未真的開心過，每次笑，不過是爹娘讓他笑罷了。

        賞月節被拋棄在家里，爹回來后他還要被挨打，這怎么可能忘。他最討厭賞月節了。

        “你可喜歡賞月節了。”無憂見他說對賞月節有印象高興極了，沒注意低著頭的老三是個什么表情。

        老三盯著自己的腳尖看，他笑，他倒要聽聽這人怎么編。

        無憂繼續叭叭：“記得有一年賞月節，你喝李子酒，一杯醉，醉了以后就要給大伙表演三字經，還是用唱的。”

        無憂望著窗外回憶，她嘲笑：“你不知道，那叫一個難聽。”

        老三抬起頭來，有些慌張：“我，我才不會干出這種事！”他的腳趾摳地，這種丟人的事他才不會做。

        三字經

        他陷入回憶，那是一個賞月節，他被鎖在家里。月光照進高高的窗子，他坐在窗下發呆，遠處還能聽到村民們的歡笑聲。他祈禱爹多喝點酒，喝很多回來就倒頭大睡的那種，這樣他就能逃過一劫。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窗外傳來一個稚嫩的女孩聲。

        “誰！”他警惕起來。

        “長歡哥哥，我是笑笑。我今天得了風寒娘沒讓我去賞月，我記得你從來不去賞月節，所以就來陪你啦。”外面的小女孩解釋里帶著笑意。

        “滾！”他不要別人的可憐，也不想讓別人靠近自己，以免變得不幸。

        “嚶嚶嚶，長歡是大壞蛋。”小女孩哭著跑開了。

        他一直記得那個人族女孩，對她心懷愧疚，醉后倒真有可能念三字經。

        無憂補充：“而且你就會兩句，那兩句你就重復著唱。還有，你喝醉了喜歡抱人，抱著老二哭，不放手，老四拉都拉不動你，你還把眼淚鼻涕全蹭老二身上，你可知道老二那天專門穿新衣服去的。”

        老三聽了抿著嘴偷偷笑，嘴上卻說：“我才不會那樣呢。”

        “以前的老三，嘴巴可甜了，整天圍著我轉，叫我哥，讓我教他練劍。”小白在一旁插了一句。

        老三想著自己確實很想學武功，可是爹他卻從來不教。

        無憂走到小白身旁，踮起腳搭上他的肩膀，向老三介紹：“他呢，是一個多月前到我們狐仙廟的，他叫小白。”

        小白看了一眼吃力的無憂，選擇坐下。

        “哈，露餡了露餡了，”老三突然顯得異常興奮，“你剛剛說了有只狗叫小白，你現在又說他叫小白，怎么，他叫狗名啊？謊都圓不好，還來騙小孩。”

        對面的少年聽了皮笑肉不笑，咬著牙道：“狗名怎么了，好聽就行了。”

        “就是就是，狗名怎么了，”無憂輕輕揉著小白的肩膀，“小白，你別跟孩子置氣。”小白一把打開無憂的手，喝水。

        老三看著少年像是生起氣來了，他想，這人該不會真被取了個狗名吧。

        他好聲好氣安慰：“其實，小白也挺好聽的，總比你叫老六好啊，老六這名不符合你的氣質。”

        無憂見老三心情不錯，她上前拉住他的胳膊道：“和我們回永寧村吧。”

        老三笑容僵住，他雖然向往無憂描述的永寧村，狐仙廟，但他一想到回去就會見到爹娘，他猶豫了。

        他抽回手，扭頭：“我不想回去。”

        無憂不理解：“為什么，大家都在家里等著你呢。”

        老三抬眼，無憂小白正期待地看著他。

        他垂頭，沉默了會兒。

        “是我爹娘讓你們來的？呵，”老三咬著自己的嘴巴，“看來我死了他們都不想放過我。”

        無憂見老三突然情緒大轉變，她不理解：“你在說什么啊，剛剛跟你講的那些回憶，你明明就笑了，你很喜歡的對不對。現在的永寧村已經沒有你爹娘了，快跟我們回去吧。”

        “什么回憶，都是假的，我才不稀罕，你們也都是假的！”老三極力反駁。

        可是他又想，那樣的生活他怎么可能不渴望，可是如果回去后發現都是假的，又見到爹娘，那還不如一直待在這死人地方。

        “那些回憶，我壓根不在乎，我說了，我不回去。”老三聲音顫抖，他站起來，走到無憂身前，抬頭冷冷看著她：“這種東西，忘了就忘了吧，反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這種東西？忘了就忘了吧？

        無憂失望地看著老三，身體顫抖：“你憑什么不在乎！你憑什么說忘就忘！”

        她好生氣聽到老三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有些站不穩，但她眼神狠狠盯著老三：“我們大家一起生活那么久，可你卻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了，你把我們當什么啊！你真的讓我好失望。”

        一旁的小白聽了心一緊，他覺得無憂在說他。他悄無聲息的離開一定讓他們很失望吧。

        “你滾。”無憂憋著淚，使勁睜大眼睛不讓它流出來。

        老三一直低著頭不說話，聽了無憂的這句，他愣了一下，轉頭跳窗跑了。

        小白回過神來，看著老三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他覺得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議。

        他打算問無憂為什么趕走老三，可看著她獨自走到桌前坐下，默默抹淚，就不忍再多問。

        他走到她身邊，擔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無憂無聲抹淚，不理他。

        小白有些顯得不知所措，他安慰：“老三他還是個孩子，很多事不懂，我們還有很多機會和他談談的”

        聽著小白的安慰，無憂慢慢哭出聲來，隨后越來越大，到最后她直接抱著小白的腰哇哇大哭。

        小白捧著無憂腦袋，怕她把鼻涕蹭自己身上，她哭聲聽著慘兮兮的。小白無奈：“算了算了，你隨便哭吧，哭完了再說。”

        “嗚嗚嗚，我后悔。”無憂止不住的憂傷。

        “后悔來找他？”小白扯著無憂的袖子為她擦鼻涕。

        無憂搖搖頭：“我后悔讓他走了，早知道就該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跟我們走。”

        小白苦笑：“行行行，下次咱們把他裝進我的乾坤袋里。”

        無憂哼哧一笑，松開小白，拍了拍自己的臉，很快又恢復正常。

        小白見她好了，便準備走了。

        “你身上又沒錢，你每晚睡哪？”無憂問。

        小白看著她，聳聳肩：“睡屋頂咯。”

        “屋頂啊，”無憂沒想到，“要不你睡我這吧，我床挺大的。”

        “這不太好吧。”小白表現鎮定。

        “怎么，你害羞啊。”無憂朝著他笑。明明說的話那么容易讓人誤會，但她笑得卻是那么清純。

        小白喉頭滾動，他慢慢關上門，輕笑道：“怎么會，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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