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睜開眼只覺得陌生，小白依舊躺在她身邊，和她一起睜開了眼。

        兩人對視良久，一動不動。

        “胡長老，老大她醒啦！”小五的叫喊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沉默。

        無憂回過神，別開眼睛起了身，她已經回到自己的房間了。

        頭有些脹痛，身上沒力氣，她扶著頭問：“老三醒了嗎？”

        “他也剛醒。”小五回答，見無憂要下床趕緊攔著，一臉擔憂：“老大，你先在床上休息會吧，老三他沒事，那邊有我哥他們看著呢。”

        無憂看了一眼胡長老，胡長老閉著眼沒說什么，她便向老三的屋子跑去，小五也急著跟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小白和胡長老。

        無憂的床很軟，周圍彌漫著淡淡的桂花香，小白陷進了無憂的味道里，他背對著胡長老動也不動，裝作睡得很熟。

        但他的心跳聲好大。

        是因為面對胡長老太緊張了，還是因為在她的床上？

        “永寧將軍，老夫知道你醒了。”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小白只好起身，他冷冷地看著眼前的老者。

        他好像更蒼老了，應該是這幾日一直用法太勞累了。

        “何事？”小白見他猶猶豫豫似乎有話要說。

        老者向他彎腰鞠了一躬，慢慢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永寧將軍愿意去冥界救祝丫頭和老三，老夫感激不盡。”胡長老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小白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他知道他要說什么，無非是雖然救了他們，但永寧的身份太過危險了，希望他主動離開。

        算了，這個地方本就不屬于他，小白習慣性地笑了笑，這個笑沒有任何感情，他聲音冷淡：“我懂，我會離開這里的。”

        聽了少年的話，胡長老有些恍然，明明已經表現得很尊敬了，怎么還是讓他誤會了，他趕緊解釋：“不是的，永寧將軍，老夫希望您能留下來。”

        留下來？

        胡長老見小白不說話，于是他畢恭畢敬繼續勸說：“之前老夫總說你對這個村子來說太危險了，想讓你離開，可如今看來，你更安全。”

        老人還真是坦誠，直接把目的寫臉上了。小白當然看得出來胡長老就是想讓他留下來保護祝無憂這些人。

        他微微皺眉，無動于衷。

        胡長老沉思了一會又道：“其實永寧將軍走后，他們都很想你的，無憂那丫頭總跟我說她確實需要一個你這樣的幫手。”

        “那好吧，在我還沒恢復記憶之前，我不會離開。”小白很快給出回復。

        胡長老聽他愿意留下來便心滿意足點了點頭，行禮離開。

        腦子里的聲音又在跟他吵架，那個聲音討厭胡長老，它總慫恿他把胡長老殺了。

        是啊，當初強硬讓他離開，如今又懇求他留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當他是狗嗎。

        “嗷嗚！”門口傳來小聲叫喚打斷了小白腦中對話。他抬頭一看，原來是和他共用一個名字的那只狗。

        “過來。”小白招手喚它。

        小狗興奮地搖著尾巴向他奔來，在他靴子上蹭了蹭，乖乖趴在他腳邊，眼睛閃閃的，好像很高興。

        小白蹲下來看著它，輕輕用手指點了點它的頭，道：“出去。”

        狗像是聽懂了“嗷嗚”了幾聲，興奮地跑出了門外，在門外繼續對著他搖尾巴。

        小白準備揉它頭的手落了個空，他苦笑，還真是狗啊，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叫你走你還真走了。

        另一邊，無憂快步趕過來見老三。

        老三正坐在床上聽老二講著什么，他之前的傷恢復不錯，看他臉色正常，無憂可算放心了。

        “只聽咻的一聲，一把匕首從我們面前劃過，那個為首的將軍呀，一下子就倒地不起了。”老二表情夸張，老三少有的聽得認真。

        “老大，你慢點跑，”小五從后面跑來，“你看吧，老三好著呢，不用你擔心。”

        聽到老大來了，老三趕緊抬頭，見老大就站在門口，她逆著光向他走來。

        是的，他的老大就應該站在光里，那個見不得光的冥界才不是她應該去的地方。老三有些愧疚，他低下頭，如果老大不是因為他的任性，又怎么會去那種地方呢。

        “老三，傷口好些了嗎？”無憂走來坐到床邊，眼里充滿著關心。

        他點了點頭，輕輕地嗯了一聲，慢慢開口，聲音哽咽：“老大，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畢竟是個孩子，太內疚了，他開始控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之前不是說要做像我這樣的人嗎，怎么還哭上了呢？”小白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了，“我可是從來不會哭鼻子的哦。”

        聽到熟悉的聲音老三抬起頭來，還是他那個溫柔的小白哥。他擦了擦淚，點著頭堅定地說：“嗯！我是要成為像小白哥那樣的人。”他抽噎了幾下，接著說：“可是，我太愧疚了，老大，小白哥，謝謝你們去救我。在冥界，我，我還”那么對你們。

        他邊說邊抽抽，話也說不完整。

        無憂無奈笑了笑，拍著他的背安撫：“都過去了，回來就好啦。”

        她仰起頭，看向旁邊的小白，輕輕開口：“還有你，你也是，回來就好。”

        光映在她臉上，感覺暖暖的，小白屏住呼吸靜靜聽她的聲音。她說罷，扭頭又和大家一起關心老三去了。

        他默默退了出去。

        “對了，老三你怎么受了這么嚴重的傷呢？”老四一張臉湊了過來。

        老三便開始跟他們講述自己的經歷，他本是要去尋小白的，可走到半路上遇到幾個妖，他們見了老三，二話不說就將他打傷了。后來，他就去了冥界，再后來，無憂就去找他了。

        真沒想到如今外面的妖如此兇狠，就仿佛又回到了妖神大戰那個時候。無憂聽著若有所思，聽老三描述后，她對那些妖倒是覺得有點熟悉。

        她想起來了！

        是她第一次見小白的時候，一群妖正在欺負一位白胡子老仙人，那群妖張牙舞爪，吐著紅信子，跟老三描述的一點不差。

        同一種族又怎么樣呢，她暫時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月光照在無憂眼上，人間的月亮比冥界的亮些，如今快中秋了，那玉盤格外亮了。

        她在床上輾轉反側，明明在冥界的時候她還能保持著和人間一樣的睡覺時辰，可怎么如今回來了，到了晚上，她反而睡不著了。

        失眠了，無憂起身，想著去屋頂賞賞月。剛飛上去就看到個熟悉的人影，她暗笑，看來失眠的不只她一個。

        “這么晚了還出來賞月嗎？”無憂小心翼翼走到他身邊一起躺著。

        小白看了她一眼，枕著胳膊繼續望著天上，悠悠開口：“你不也沒睡么。”

        兩人看著天上的星星，都沒有說話，聽著風里的聲音，倒是愜意得很。秋天的晚風帶著些涼意，無憂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小白坐起來，默默脫下披風蓋在她身上。

        “啊嚏”無憂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她縮在小白披風里面，小小的，只露出個頭來。“好熱呼啊，可是你給我了，你怎么辦？”

        小白剛搖頭，緊跟著就打了個噴嚏。

        無憂噗嗤一笑，把披風往他身上拉了一點：“咱們挨著點就不冷啦。”

        他嗅到桂花的味道，那是少女身上的清甜。本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又生生把它咽了下去。喉結滾動，他一動不動，明明緊張卻假裝漫不經心。

        身體本能的去感受著她的溫暖，她好暖啊，其實就這樣也挺好的。

        “小白，老二他們都跟我說了，”無憂開始有一句沒一句找他聊天，“幸好有你，不然永寧村就危險了。”

        小白知道她說的什么，那是她去冥界后發生的事。

        他之前離開永寧村，走在去南國的路上。荒漠戈壁，他遇到了很多妖，不過最終那些都慘死在他手下。

        他還遇到了一支隊伍。

        為首的是一個身穿青衣道袍的男子，他駕著馬，一點點走近，他旁邊還有個身穿鎧甲的騎馬漢子，后面跟隨著三四十人，士兵模樣。

        步兵中還有四五輛馬拉的車，車上綁著大箱子。隊伍向小白走近，他們身后黃沙飛揚，來者不善。

        小白站在原地瞇眼看著，他只覺得那個道袍眼熟。道袍青年慢慢靠近，他右胸前繡有明顯的黑線虎頭。

        青衣道袍，虎頭

        原來是伏虎觀的蠢貨。小白想起來了，這身行頭和那在永寧村下毒的人是一伙的。

        青年男子和將軍說了什么后，他騎著馬過來了，高高在上看著小白。

        “敢問道友從何處來？”

        小白沉默了一會兒，他想這人肯定跟永寧村有關聯，但既然他已經出村了，就不想再多管閑事。他扯謊道：“妖界。”

        男子聽了露出敬佩的神情：“道友看著年紀輕輕，沒想到竟然能活著從妖界出來，佩服。”

        他見小白沒說話，便問：“道友從妖界回來可曾路過一個村子？”

        “不曾。”小白直直看著他的眼睛。明明覺得笑得溫良，但竟讓他生出些寒意。

        “好吧，”男子打了個哆嗦，“我們好像迷路了，本以為道友會知道點什么，看來還是要靠我們自己了。”

        這伏虎觀的怎么都是些蠢貨，小白無語，他只想快點離開。

        后面的將軍駕著馬走上前來，他看了看小白又看了看男子：“問到路了嗎？”語氣很沖。

        男子心虛地搖了搖頭。

        “算了，繼續趕路。”將軍冷冷地向他發布命令。

        他們踢了馬肚子慢慢走了，小白身后傳來那將軍兇厲的聲音。“我警告你，要是七天后還沒找到那個遍地是黃金的村子，我管你什么伏虎觀，還是伏貓觀，敢耍我們南國軍，就是死路一條。”

        士兵們小心經過他，慢慢走遠，原地只剩下揚起來的沙，吹得他煩。

        聽了那男子和將軍的對話，小白大概知道他們是干嘛的，但那已經和他沒關系了。他現在要做的只是繼續趕路而已。

        他在路上走了幾天，腦子里總回放著那支隊伍的畫面。那隊伍踩出的沙可真令人心煩啊，之前腦子里的聲音一直唆使他，讓他大開殺戒。

        不過當時他忍住了，他想著讓那支隊伍去對付永寧村。

        到時候，永寧村會死很多人吧。雖然祝無憂有保護罩，可敵人那么多，她能保護得了所有人嗎？

        不過這和他有什么關系呢，死就死了吧，又不是他殺的。

        只不過，那群村民肯定會責怪祝無憂沒有好好保護他們吧。

        一想到那群村民的嘴臉，小白就惱火。那是一群忘恩負義，不知好歹的村民……

        繼續前行的步伐停下來了，小白違抗了腦子里的聲音，向著相反方向閃去。

        突然有點后悔了，后悔當時沒了結他們。小白在心里狡辯，我只是回去殺那群讓人心煩的士兵而已，殺了就離開，絕不會久待的。

        回來的剛剛好，那群軍隊囂張跋扈地往后山去，胡長老施著法走不開，老二幾個聽說有外人來破壞了，趕緊去幫忙。兩邊正焦灼剛要扭打，小白就一記飛刀，將軍慘死。

        他幫助村民們解決了這場禍亂，將尸首與黃金埋在了一起。他想，他必須離開了，絕不久待。

        可老二他們拉住他，流著淚，可憐巴巴讓他救救祝無憂。

        如今他從冥界回來了，他本想著絕不久待……

        “小白，謝謝你能夠回來，”無憂的聲音將他拉出回憶，“其實我挺希望你能留下來的。”

        絕不久待……

        他腦子里的聲音警告他。

        “好，”小白輕輕回應了一聲，“等我恢復記憶了再離開。”他這樣為自己辯解，和他腦子里的聲音辯解，會離開的，一定會離開的。

        但，是在他恢復記憶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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