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考試如期而至，考前的早自習班主任站在講臺上語重心長地囑咐了考試的注意事項。

        “我要特別提醒各位同學，誠信考試！不要搞你們那些小動作，不要以為老師看不見，平時周考，月考，老師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次！我不允許有人有這種作弊行為！嚴令禁止！這次還有校領導來巡考，要是被哪個老師逮住了，我絕不輕饒！”

        許是班主任少見的嚴肅，一時間將那些平日里吊兒郎當?shù)膶W生給鎮(zhèn)住了。

        云皖慢條斯理地將筆放進筆袋里，聞言下意識地瞥向斜后方的陳佩佩。

        陳佩佩桌上書堆得很高，看不見臉，只能勉強看見她埋著頭和有些僵硬的肩膀。

        陳佩佩成績普通，憑借在區(qū)里的繪畫比賽拿了二等獎在學校有了點名氣，此后一心扎根在學校的文藝活動中，塑造了有才華的女神形象。身邊的人都捧著她，要是讓別人知道她作弊不知別人會如何看待她。

        臺下一片安靜，沒過多久，男生們互相交換眼色，顯然不把老師的警告放在眼里。

        班上顯然沒有一絲考試氣氛，等班主任一走，大部分人還是該干嘛干嘛，回到了以前的狀態(tài)。可能是早已知曉自己的命運，懶得掙扎了。

        馮漫回完消息慢悠悠地從桌下抬起頭，趙小琪還在畫眼線。

        “誒，你座位號多少？”

        “23號。”趙小琪說。

        “那我們應該是坐在一起的，太好了，”馮漫轉過頭看向陳佩佩，“佩佩，一會兒就靠你了，加油哦。”

        云皖看過去，陳佩佩面前放了一本書正在復習，面對馮漫的喊話，她只轉過去點了下頭，面色不太好。

        陳佩佩握緊了拳頭，此時手心里的紙巾已經(jīng)被汗浸濕，為了應對這場考試，她已經(jīng)近一周沒睡了，要不是當初她一時頭熱把這個爛攤子攬下，也不會讓自己處在這種兩難的境地。

        陳佩佩是從來沒有做過弊的，以前她都是慫恿云皖替她做這種事，不用自己費力，又討好了馮漫她們，一舉兩得，出了事就讓云皖背鍋便能全身而退。

        頭一次做這種事，要說不怕那是假的，一邊要躲避監(jiān)考老師的目光，一邊又要給她們傳答案。

        想到這兒，陳佩佩更加怨恨云皖了。

        隨著下課鈴的拉響，同學們紛紛涌出教室，去往自己所在的考場。由于大家的成績差不多，大多都分在一個考場。

        馮漫她們還在后面嘻嘻哈哈地聊著天，云皖沒等她們，率先進入了考場。

        她的座位離講臺不近，在門邊靠窗的五排，窗簾被挽起，八點鐘的太陽剛剛升起，天氣還沒暖起來。

        陽光穿透云霧，樓下的老榕樹枝繁葉茂，陽光從樹葉縫隙中透進來，跳落于她的桌上，光線從玻璃窗照耀進來，一片明朗。

        窗外路過的學生熙熙攘攘，云皖不經(jīng)意抬頭一瞥，望向窗外，一個身影正好從窗外路過。

        整潔干凈的白色校服，拉鏈拉至胸口，袖口挽至手腕，露出勁瘦脈絡分明的手腕，漆黑的發(fā)，眼睫黑如鴉羽，膚色冷白，紅唇齒白，讓人想到最嚴寒的冬雪。

        云皖怔了一下，視線忍不住追隨他的身影。

        他的出現(xiàn)，引得周圍女生紛紛側目。

        “誒你看，是周覆。”趙小琪說。

        馮漫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說:“說實話，他真的挺帥的。”

        “可惜是個怪人。”馮漫補充道。

        看他去的方向，應該是一號考場吧，云皖想，他的成績名列前茅，次次霸榜年級第一，這次考試若不出意外，他還是在一班。

        “云皖，你怎么不等我們啊？”馮漫走進教室，語氣有些責怪。

        云皖回過神，隨意找了個借口:“人太多了，我以為你們在后面。”

        好在馮漫也沒計較，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

        她們的座位離云皖不遠，就在她鄰邊的后面，她們的座位都是連著的，因此傳答案也非常方便。

        思索間，陳佩佩在她斜后方坐了下來。

        “佩佩，你坐這兒啊？我們的位置好近哦。”云皖沖她打招呼。

        陳佩佩抬起頭，嘴角彎了彎，笑容有些勉強。

        云皖只當看不見，繼續(xù)說:“佩佩，你學習這么好，一定沒什么問題的，我相信你。”

        陳佩佩嘴唇動了動，沒說話了。

        這次的考試比以前嚴了很多，但還是讓那些渾水摸魚的學生鉆了空子。

        陳佩佩趁老師轉身的瞬間把答案傳了過去，有驚無險地度過了一天。

        云皖答完試卷，樂呵呵地看陳佩佩上演傳答案的小把戲。

        時間轉眼來到最后一天的下午。

        天氣出奇的悶熱，偏偏教室里的風扇還壞了一盞，三十多度的高溫炙烤著大地，整間教室就像是一個大烤箱，令學生們苦不堪言。

        每天的監(jiān)考老師都不同，他們運氣不好，正巧碰上學校里的閻王教導主任，平時浪慣了的土匪頭子也不敢興風作浪，大氣都不敢出。

        陳佩佩低著頭盯著手里的試卷，握筆的手用力得有些僵硬，寫好答案的紙條正被她握在左手手心里，額頭上的汗水順著鬢角滑到了臉頰。

        云皖答完卷，合上筆帽，仔仔細細地檢查試卷。

        “這是什么？”教導主任的聲音打破教室的寧靜。

        眾人的視線被吸引到他身上，透亮的米色瓷磚上靜靜躺著一張白色的紙條。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教導主任彎腰將地上的紙條撿了起來。

        云皖一瞬間明白了什么，抬眼看去，陳佩佩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這是誰的？！”紙條被他高高舉起，罪證被他捏在手里，當眾宣告。教導主任打開紙條，臉色越來越難看：“真是膽大包天！”

        “學校強調(diào)過多少次了？！誰要是膽敢有作弊行為，嚴懲不貸！”

        “真是太不像話了！是誰？是誰把小抄帶到考場上來的？給我站出來！”

        陳佩佩埋著頭，害怕得連頭發(fā)絲都在抖。

        馮漫和趙小琪趕緊低下頭，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全場的視線都集中在這里，猜忌的目光在教室里飄蕩。

        云皖扭過頭，對上陳佩佩泛淚的眼睛。她在向她求助。

        她張開口型對她說:幫幫我。

        陳佩佩想要云皖幫她背這口黑鍋。

        她覺得云皖總是心軟的。

        云皖垂下眼，避開了視線。

        “我再說一次，是誰的，主動站出來！不然今天誰都別想走出這個考場！”教導主任氣憤地撂下狠話。

        教室里安靜得針落可聞，氣氛降到了冰點，都快凝固了，沒有一個人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陳佩佩坐在椅子上坐立難安，后背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濕。

        “還有五分鐘就下課了，沒關系，你不站出來，我們大家就陪你一起耗。”教導主任抬手看表，不忘施加壓力。

        終于有人抗議了。

        “是誰快站出來吧！”

        “就是，你不想下課我們還想下課呢，別耽誤大家時間了。”

        “誰干的心里沒點數(shù)嗎？”

        “快點啊，別浪費大家時間！”

        “還有兩分鐘，我最后再給一次機會，主動向我承認，我會從輕處罰，要是下課后被我查出來了，就不要怪我不給你顏面。”教導主任說。

        眾人不耐煩地起著哄，陳佩佩攥緊拳頭，眼角浸出眼淚。

        “煩不煩吶？到底是誰趕快站出來啊，敢做不敢認啊？”

        “是我。”陳佩佩在眾人的壓力下還是站了出來。

        起哄的聲音在陳佩佩站起來的瞬間消了音，安靜了兩秒鐘，緊接著是更激烈的議論。

        “居然是陳佩佩？”

        “是她啊？她不是成績還不錯嗎？”

        “女神也會作弊啊，形象破滅了。”

        陳佩佩低頭忍著眼淚。

        “待會兒自己跟我到辦公室！我會把你的事告訴你的班主任。”

        “馮漫，她不會供出我們吧？”趙小琪有些擔憂。

        “她要是供出我們她就完了。”馮漫盯著她的背影，語氣不屑。

        考完試教室恢復如初，還有人圍在一起討論剛剛發(fā)生的事。

        “我剛才經(jīng)過辦公室，罵得可慘了。”

        “怎么處罰的啊？”

        “陳佩佩被罵哭了，考試成績作廢，學校記過處分，還要寫2000字檢討周一去升旗臺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檢討。”

        “天哪，好慘。”

        “沒想到居然是陳佩佩作弊。”

        “我也沒想到，平時在老師面前表現(xiàn)得那么乖，誰知道呢。”

        “馮漫她們也被叫去辦公室了。”

        “她們?nèi)ジ墒裁矗俊?

        “聽說陳佩佩作弊把她們給供出來了。”

        云皖剛走進教室就聽到這個消息，她嘴角彎了彎，回到座位繼續(xù)寫自己的作業(yè)。

        狗咬狗開始了。

        “陳佩佩，你別血口噴人，想潑臟水也不是這么個栽贓法。”馮漫說道。

        “就是，你說是我們指使你作弊，對我們有什么好處？”

        “就是你們！你們找到我想讓我們幫你們作弊，說這樣就可以分到一個班了，是你們讓我給你們傳答案的！現(xiàn)在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過河拆橋！”陳佩佩情急之下便什么都說出來了。

        李佳予看她的眼神更冷了：“你有什么證據(jù)嗎？證明是我們指使你這樣做的？”

        “我……”陳佩佩啞口無言。

        “陳佩佩，你自己作弊就算了，還想拖我們下水，太過分了。”趙小琪跟著搭腔。

        馮漫作勢揉眼睛，委屈道：“趙老師，我們?nèi)齻�的成績你是清楚的，我們根本就沒有作弊的必要，她還這么誣陷我們。”

        她們?nèi)齻�太默契了，一致對外，把她這個外人甩在了外面。

        “你們！”

        “行了，大概的情況我是清楚了，馮漫她們呢，確實是沒有作弊的必要，”因為已經(jīng)低無可低了，已經(jīng)算是班級墊底了。

        “陳佩佩，考試作弊，小抄這些證據(jù)都是有的，人證物證具在，老師給你的處罰你還有什么異議嗎？”

        陳佩佩徹底死心了：“沒有。”

        “那行，你自個回去好好反省，沒什么事兒的話就出去吧。”

        陳佩佩面色如土，她怎么也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種地步，不僅給自己惹了一身腥，還得罪了馮漫她們。

        這周輪到云皖這一組打掃公區(qū)，陳佩佩跟馮漫她們鬧翻了，誰都不想看見誰，便都不來打掃衛(wèi)生。

        其實她們來不來都一樣，對云皖來說沒有區(qū)別，平時打掃衛(wèi)生做值日這些事情全部是交給云皖一個人做的。

        她們的公區(qū)是學校實驗樓下的一個花園走廊，學校平時也不怎么打理，已經(jīng)比較舊了，現(xiàn)在學校新修了花園綠化，這里就更無人問津了，偌大的一個園子，鮮少有人去，雜草叢生，難打掃的是地上掉落的樹葉。

        云皖像往常一樣拿著掃把沿著打掃區(qū)域掃地，抬頭看到了林邊蹲了一個人，身材清瘦挺拔，肩寬腿長，黑白的校服錯落在林間。

        眼前穿著整潔校服的少年半蹲在地上，腳邊臥著一只黑色的貓咪，他垂著頭撫摸貓咪的肚子。

        黑發(fā)垂落在眉間，五官深邃，皮膚蒼白得近乎病態(tài)，沒一點血色，瞳仁卻漆黑仿佛觸不到底，眉宇間的陰郁散不去，站在那里就覺得壓抑。

        她原本想向周覆打個招呼，卻看到了令她不寒而栗的一幕。

        他蒼白的手指一根根攥緊，突然死死抓著黑貓的脖子，黑貓蹬著后腿掙扎了兩下，便不動了。

        云皖頓住，雙腿像是灌了鉛，整個人僵在了那里。一陣冷風從背后躥進脊梁骨，驚得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連頭皮都是麻的。

        他不會是平日里受欺負多了，心理扭曲才會欺負小動物借此來發(fā)泄情緒吧？

        云皖被這一幕嚇到，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地上的枯樹枝。

        云皖心中大駭，忙抬頭看他，驀然對上他陰沉沉的視線。

        恍惚中，她看到他那雙深沉似墨的眼睛在對她笑，像一副詭異的黑白畫。

        她就這么僵在原地，連跑都忘了。

        他慢慢站起身，并沒有向她走來，而是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拎著那只貓走了。

        好半天，云皖才放松下來，又想起那只不知道情況怎樣的貓。

        她慢慢跟上去，鏤空走廊由木頭搭建而成，各種藤蔓，爬山虎已經(jīng)爬滿整個頂，遮天蔽日，不見天日，夜晚來臨時暗沉得沒有一絲光亮。

        周圍安靜得可怕，學校里寂靜無聲，偶爾有遠方傳來的放課鈴聲，在幽靜的校園里回蕩，周覆的身影早就消失在前方，云皖心里免不了害怕，還是硬著頭皮拿著掃把往前走。

        走了許久，云皖才想起來兜里有手機，把手機掏出來打開手電筒照路。

        穿過低矮的通道時，梁上突然掉下來什么東西，在她眼前晃，黑乎乎的影子，看不清是什么東西，云皖下意識用手撥開，卻摸到一手的黏膩濕潤，觸感有些毛茸茸的惡心。

        她忍不住用手機照了一下。

        這一照當即頭皮發(fā)麻，頭暈目眩，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忍不住的惡心。

        微弱的燈光下，幾只血淋淋的老鼠尸體被到掛在房頂上，憑借著燈光，恍惚看到已經(jīng)開膛破肚的慘狀，有的甚至沒了頭，只剩下光禿禿的身子向下滴著血，已經(jīng)死了許久。

        云皖立即彈開被嚇得尖叫。

        她慌不擇路以最快的速度沖出去，一直到跑出了漆黑的走廊，在花園小路的盡頭見到了屹立在前方仿佛等候多時的少年。

        云皖丟下掃把，趴在墻邊忍不住干嘔。

        盛夏的晚風刮過，樹影在風中搖曳，她抬頭看到少年臉上露出邪惡又滿意的微笑，昏暗的白熾燈光影影綽綽，黑發(fā)少年站在高高的石階上笑得放肆又狂妄。

        云皖坐在地上，久久不能站起來，她心里一陣發(fā)憷，想到剛才的貓，血淋淋的老鼠尸體，與他聯(lián)想到一起。

        她想起報紙上新聞中駭人聽聞，令人聞風喪膽的連環(huán)殺人兇手，難道他天生就是殘忍冷血的嗎？

        可是那個抱著她的尸體哭到肝腸寸斷，支離破碎的少年讓她猶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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