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非常成功，當場打了成績，云皖她們組獲得了當晚的最高分，拿到了第一名的好成績。

        表演結束，觀眾從會場離開，看過節目的人還意猶未盡。

        “這次的校慶節目質量都挺好的誒，你最喜歡哪個節目？”

        “跳敦煌舞的那個啊，臥槽，簡直是仙女下凡了，真他媽好看。”

        “你是說人還是節目？”

        “當然是人！節目也好看。”

        “老子第一次發現咱們學校有這么仙的女生，一舉一動都帶著仙氣，要是她對我笑一下我就是死了也無憾了。”

        “你個色鬼！”

        “那個女生好像是陳佩佩的好朋友誒，好像叫云什么的，名字也可好聽。”

        “我覺得她比陳佩佩好看，不知道陳佩佩怎么當上校花的。”

        “你說她有沒有男朋友啊？”

        “怎么？你有想法？趁早拉倒吧，你也不想想人家是什么條件，人長得那么漂亮，家境又好，你哪配得上人家……”

        人群漸漸散去，黑暗角落里一個人影動了動，昏暗的路燈閃爍著殘滅的微光，忽明忽滅的燈光照在他的側臉上，他垂下眼眸，眼神黯淡下去，手里緊緊握著手機。

        手機屏幕里的女孩在舞臺的燈光下翩翩起舞，鵝黃的衣裙翻飛，漂亮得像一朵明亮的迎春花。

        “你就是個野種！野種！”

        “賤人生出來的賤種，天生就是下賤！無論怎樣都改不了骨子里的骯臟窮酸。”

        “你怎么還不去死？去死啊！多看你一眼都嫌臟！你活著就是惡心！”

        “去死啊！”

        “去死！”

        腦海中充斥著一個聲音，纏繞不息，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這樣卑劣的人不要妄想去靠近那樣美好的人。

        周覆閉了閉眼，手機屏幕熄滅，周圍重新陷入黑暗。

        表演結束，所有節目表演者重返舞臺謝幕，聚在一起拍大合照。

        拍完照，云皖提著裙子準備下臺，被裴斯年神神秘秘地拉了回來。

        “怎么了？”云皖有些不明所以。

        “老師叫我們過去一下。”說完，裴斯年指了一下舞臺中央。

        幾個評委老師站在一起，視線往這邊看，還有個女老師看見云皖沖她微笑了一下。

        云皖她們幾個乖乖走到老師面前。

        穿著時尚的女老師說話了：“是這樣的，我們幾位評委老師看過你們的表演，一致認為你們的表演非常有潛力，經過跟校領導的溝通，我們決定請你們代表學校到京市參加全國中學生藝術大賽。”

        裴斯年被嚇到連話都不會說了：“全國……全國比賽？”

        “我們的水平怎么敢去參加這種大型比賽啊？我們不行的。”郭月也有些害怕。

        “老師，我們都是第一次參加這種活動，也沒什么經驗，要不你們還是慎重考慮一下吧……”云皖有些猶豫。

        “沒關系的，就去試一試，拿不到名次也沒關系的，別給自己太大的心理壓力。”女老師安慰道，“老師也會幫助你們的，我們會帶專業的老師幫你們排舞，別擔心。”

        這個時候陳佩佩擠了進來，主動說道：“老師，我也想代表學校參加比賽，為學校爭光。”

        女老師試圖從陳佩佩那張畫著大濃妝的臉上找到有關的舞臺印象，想了半天才記起她是那個毫無亮點，水準平平的街舞節目。

        “這位同學積極參加活動的心是好的，值得鼓勵，但是參加這個比賽的名額有限，剛好她們五個人。”女老師已經表達得很委婉了。

        “那把她們隨便踢出去一個不就好了嗎？我看了，她們的舞很簡單，我能跳得比她們好。”陳佩佩很著急。

        女老師默了默，說：“我就直說了吧，你根本不是跳舞的料，首先你沒有樂感，不會聽節奏，肢體僵硬，四肢不協調，身體條件也不好，跳的舞非常難看。”還偏偏要站c位，剩下的話老師沒往下說了。

        她沒想到這個老師的話這么直接，陳佩佩臉色非常難看，已經黑成了醬油色。

        周圍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還能聽到有人在笑。

        陳佩佩是最好面子的人，她平日里都是小心翼翼地維持自己的女神形象，頂著校花的頭銜，偶像包袱特別重，架子也端得足，哪里肯忍受這種屈辱。

        裴斯年忍不住捂嘴笑。

        “不就是一破比賽嗎？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參加過的比賽多了去了，不稀罕參加你這破比賽，沒有我你們這舞肯定拿不到什么好名次，到時候就是求我我也不去！”陳佩佩氣急敗壞道。

        “天吶！那是陳佩佩嗎？”

        “她居然這么跟老師說話，好沒禮貌哦。”

        “陳佩佩這么自大嗎？我看她舞跳得確實不怎么樣嘛，為了這個比賽發這么大的火有必要嗎？”

        周圍人竊竊私語。

        裴斯年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女老師毫不在意：“謝謝這位同學的配合。”

        陳佩佩的臉青了又紫，紫了又青，都快氣得她轉頭就走。

        從校慶以后，云皖在重重眼花繚亂的節目中，以一曲敦煌舞一戰成名，在學校里有了名氣。

        比賽地點定在京市，時間定在這個月底，消息一出立馬在學校傳開了。

        “她們這次在哪里比賽？”

        “京市。”

        “這么正式？”

        “可不嘛，大比賽，學校很重視的，這要是拿了獎項，以后都是要重點培養的，這次的機票都是學校報銷的。”

        “豪氣啊。”

        “我們可以去看嗎？主要是想看女神。”

        “聽說入場券是有名額的，機票好像自己報銷，機票可不便宜呢。”

        人群散去，周覆抱著一摞作業本停了下來，站在公示欄前抬頭看著榜上的海報。

        中午，裴斯年和云皖她們去了趟辦公室開會，回來時手里拿了幾張紫色的票。

        裴斯年將那張票舉過頭頂，仰著頭邊走邊看。

        “你們的票拿給誰看？”蔣芯問。

        “當然是給我男朋友了。”郭月笑嘻嘻地說。

        “云皖，這個票你要拿給誰看？爸爸還是媽媽？學校摳死了，每個人就只發一張門票。”裴斯年問。

        云皖搖了搖頭，將手里的門票撫平小心翼翼放進口袋里說：“我想好拿給誰了。”

        “誰？”

        云皖手從口袋里抽出來，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午后休息的時間很短，開了會都來不及吃飯，云皖在學校逛了大半圈都沒找到人，她穿過實驗樓，爬上了天臺。

        實驗樓的天臺很空曠，沒被學校用來堆放東西，平時天臺的門都是被鎖住的，今天不知怎么被打開了。

        云皖向四周張望，終于在背陽的矮墻找到了周覆，寒冷的十一月外面也沒有套花哨的外套，雪白的校服一如既往的干凈，少年身姿挺拔，規矩得不能再規矩的好學生。

        但她卻看到以往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一幕。

        穿著干凈校服的少年，低頭依靠在墻邊抽煙，風吹亂了他額前的黑發。

        頂樓的風很大，快要迷了云皖的眼睛。

        很快，周覆也注意到門口的她，他也不驚，面色平淡地抬眼看他。

        云皖似乎并不驚訝，她慢慢走了過去，周覆平靜地看著她，兩人都沒有說話。

        對視了好一會兒，云皖向前走了一步，兩人之間僅一拳之隔。

        在他的注視下，云皖傾身向他靠近，低頭掠過他的身側，長長的頭發掃到他的手臂。

        空氣中似乎能聞到她茉莉味的發香。

        下一秒，他手中點燃的煙被抽走。

        云皖當著他的面把煙扔掉了。

        周覆忽然想起一句話。

        ——“我在等一個可以幫我拿掉手中煙的人。”

        “周覆，這個給你。”

        周覆低頭，少女塞給他一張彩色的紙票。

        “這是比賽的門票。”云皖抬頭看著他，眼睛清澈又明亮。

        “為什么給我？”周覆低頭翻看那張小小的門票。

        “老師說，可以邀請一個人來看比賽，我就給你啦。”云皖笑起來，嘴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

        “我不會去的。”周覆說。

        他不會說因為他沒錢買不起昂貴的機票。

        周覆抬起頭，午日的陽光溫暖而炙熱，遠處高樓的光印射在頂樓的玻璃上，晃得他睜不開眼，少女站在他面前，發絲飛揚，笑容淺淺，眼睛卻帶著光亮，恍惚中，他又看到了那朵明亮炙熱的迎春花。

        “周覆，你來看我吧。”少女說。

        立冬，連續下了兩天的小雨，氣溫又連降了好幾度，陰冷的空氣愈發的潮濕。

        街道上的行人都少了許多。

        晚上十一點，街道上的商鋪都關了門，只剩下街邊的深夜大排檔還開著，街邊支起一排排溫暖的帳篷，棚內炭火飄著火星，燒烤攤裊裊炊煙順著排風口飄出去好遠。

        “快點把肉串了，一會兒放冰柜里。”男人沖里面說道。

        只見店內有一個少年坐在冰柜旁，身材頎長挺拔，寬肩窄腰，寒冷的十一月外頭只穿了一件深灰的牛仔外套，黑色的鴨舌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利落分明的下頜線。

        他卷起袖子，整雙手浸在冰水里，兩條手臂被凍得通紅，他卻是感覺不到冷似的，面無表情地從飄滿冰塊的血水里撈出雞翅串進竹簽里。

        店老板接了個電話后，走進來沖他說：“周覆，我這兒有點事兒，店你先替我看著，我大概一兩點回。”

        周覆點點頭，把串好的肉端進了冰柜。

        店老板走后，生意漸漸好了起來，周覆便一邊烤燒烤，一邊收拾餐桌。

        進店的女人的眼睛不住地往他身上瞟。

        這時走進來三個女人，周覆抬起頭，與她們短暫地對視了一眼，大波浪，短襖裙，腳踩著長筒靴，明明是價格昂貴的衣服卻被她們穿出了一股子的風塵味。

        她們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不知在說些什么，很快，中間的女人扭著腰踩著高跟鞋走了過來。

        “都不歡迎一下我們的？”女人笑著說話，語氣半是責怪半是嬌嗔。

        周覆頭也沒抬：“愛吃不吃。”

        女人被他的話噎了一下，似乎沒料到他會說這樣的話：“這么拽？你是老板嗎？”

        周覆沒搭理她，忙著添炭火，連一個眼神也懶得給予。

        女人雖然有些氣悶，但近距離看到他那張淡漠帥氣的臉，氣又沒了，便主動靠近了些，順勢挽住了他的手臂。

        “你經常在這里嗎？以前都沒見過你，”女人都快貼他身上了，“帥哥，加個微信好嗎？”

        周覆動作一頓，低頭看了一眼掛在手臂上的手：“我不喜歡跟人肢體接觸。”

        “你很快會喜歡的……”女人話還沒說完，一塊燒得通紅的炭不知什么時候停在了她的臉前，緊接著的是后知后覺，撲面而來的難以忍受的灼燒感，霹靂吧啦的火星掉在她昂貴的貂皮外套上。

        女人眼睛瞪得大大的，在極度的驚恐中連尖叫都忘了，像是被定在了那里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動也動不了。

        好半天，她才如夢初醒般的退了一步。

        炭火移開，帽檐下，她對上了一雙死氣沉沉，漆黑的眼睛，冰涼森然，不帶一絲溫度，就像是冷血動物的眼睛。

        女人心里一陣發憷，倉皇帶著朋友逃離了。

        接近一點，周覆才從燒烤店出來。

        剛走出門，電話響了起來。

        他騰出一只手從兜里摸出了手機。

        “又逃課了？”林晏的聲音懶洋洋地傳過來。

        “你不也是。”

        “當好學生就是好啊，逃課老師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林晏調侃道。

        周覆沒搭腔，眼睛看著冷清清的街道，凌晨一點的街道已經嫌少見車了，他只能騎共享單車回家。

        “在兼職？最近又缺錢了？”林晏問。

        “嗯。”周覆聲音不咸不淡。

        “要我說，你費那些勁干嘛？只要你開口，不會愁沒錢花。”林晏說。

        周覆走到路邊，從兜里摸出了那張嶄新的彩色的紙票，上面寫著“舞出青春”的字樣。

        他低頭嘆了口氣，忽然喊他：“林晏。”

        “嗯？”

        “我只是覺得，去看她，應該干干凈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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