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蕭遠峰搖了搖頭，還是不愿意從書桌下出來。

        與其讓女兒看到他現在這幅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他寧愿自己是一個死人。

        承認自己早在多年前就已經死了，把多年前那個正直陽光的英雄形象留在女兒的心中。

        做她心中永遠的英雄！

        是他膽子小。

        小到只要想到女兒看到他時可能會出現驚恐的眼神，可能會出現各種鄙夷的神情，他就不敢正式面對她。

        他就像這些日子一樣，遠遠地看著她，守護著她，知道她平安健康，他也滿足了。

        可是他又不是那么容易滿足，遠遠看她一眼，他又想聽聽她的聲音，聽到她的聲音的時候，他又想要抱抱她。

        人類就是那么奇怪的生物，永遠都不會滿足于現狀，一旦愿望得已實現，他們立即又會有新的想法。

        看到父親的樣子，蕭擎河心疼得如同刀割，他又說：“爸，你先出來，你相信我。現在的醫學這么發達，我們去國外，我一定會找到好的整容醫生，讓你恢復你你原來該有的樣子。”

        “擎河，我真的可以變回原來的樣子？真的可以么？”蕭遠峰重復問了好幾遍。

        如果不是想要認回女兒，恢不恢復原來的容貌對于他來說，倒是沒有那么重要。

        但是他想要認回女兒，想要聽女兒用好聽的聲音，叫他一聲爸爸，想要把女兒抱在懷里，親口告訴她，她是他的女兒。

        這輩子，他茍且活到現在，仇人已死，繼續支撐著他活下去的便是他的女兒。

        “爸，可以的，一定可以的。”蕭擎河扶著蕭遠峰起身，又道，“等你的容貌恢復了，我們再告訴然然。”

        “我真的可以認回然然么？她真的會愿意認回我么？”蕭遠峰還是很沒有信心。

        “爸，你應該知道的吧。然然她經常向我打聽你的事情。然然常常說，要是她能夠見到你，那該有多好。”頓了頓，顧擎河繼續說道，“她從小生活在簡家，簡正天沒給她們母女好臉色看。后來若不是她有顧南景護著，恐怕她早不知道被簡正天送去干什么了。”

        “是我對不起她們母女二人，是我沒有能力把她們母女二人從火坑里救出來。如果當年我回來了，我把她們母女二人從簡正天那里帶回來，她的母親不會被逼得跳樓自殺，她也不會被人當成背叛，被人當成棋子利用。”

        提到這件事情，蕭遠峰恨得捶胸頓足。

        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孩子，可是他卻因為不想受簡正天的控制，幾年都沒有去認回她們母女，等到他下定決心要去接她們母女二人回家時，卻遭人暗算。

        “爸，這些都不怪你。我們都知道，你心里裝著她們母女二人。要不是遭遇車禍，你又被毀掉了原來的面容，你就算爬也應該會爬著回來的。”對于父親的性子，當年蕭擎河還小，但是他卻記得很清楚。

        蕭遠峰傷感道：“這些都不是借口也不是理由。總之一句話，是我沒用，才讓她們母女二人受那么多的苦。要是我有一點點的用，也不能看著她的母親身在水深火熱之中那么多年，但是我卻不能救她們出來。”

        他一直都知道簡然是他的女兒，是簡正天和顧家的人聯手將簡然的母親送給他，想要借此威脅他替他們做事。

        那個時候的他還是太年輕，為了自己和名聲和理想，他不愿意受他們威脅，依然我行我素。

        后來簡正天會幫助假的秦家老爺子來除掉他，跟他不配合他們干一些齷齪的事情有很大的關系。

        不過那個時候，他并不知到底是誰要除掉他。

        事發多年來，他慢慢查才知道，原來真正想要把他置于死地的人，并不是顧簡兩家，而是隱藏在暗處的秦家老頭子。

        他查了好多年才查出來，查了好多年才找到證據，證實是秦家老頭子想要除掉他之后，他便開始著手報復的事情。

        誰又料想得到，當他的一切準備就緒，可以用自己的方法除掉那個老東西的時候，老東西卻被揭發只是一個冒牌貨。

        不用他動手，仇人的身份已經被揭穿。

        就在他想方設法想要去江北軍區的監牢一探他的仇人之時，竟然又聽到消息，他的仇人已經死了。

        他什么都來不及做，那個害得他過得生不如死的人，竟然就那么輕易地死掉了。

        他一怒之下，找到了最無辜的秦小寶報仇。

        那個時候的他被仇恨蒙蔽了理智，只想著要為自己和自己的女兒報仇，卻忘記了自己那么做，跟沈文淵那個禽獸又有什么區別。

        每每想到秦小寶被自己傷得體無完膚，差點葬送性命，蕭遠峰就好擔心害怕。

        他擔心得結巴道：“擎河，爸爸做了禽獸不如的事情，要是讓然然知道，她一定不會原諒爸爸的。所以我們還是不要告訴她，我不想毀掉在她的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爸，你到底明白不明白。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是然然的父親。俗話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然然……她不會怪你的。”說到這個，蕭擎河的心里也沒底。

        “不不不……你不要告訴她，只要定期讓她到家里來坐坐，我偷偷看她兩眼，聽聽她說說話就好了。”蕭遠峰又退縮了。

        對于他來說，能聽聽心愛女兒的聲音，能悄悄地看她一眼，他還是能夠滿足的。

        他曾一度認為，這輩子只能活在黑暗里，做一具行尸走肉，萬萬沒有想到能認回自己的兒子，還能那么近距離地看著自己的女兒，能夠聽她親口說，在她的心里，他也是英雄。

        曾經，他也覺得自己是英雄。

        身正政府部門工作，有多少人給他送禮送紅包，但是他從來沒有收過任何人的禮物。

        他用實際行動告訴別人，什么叫以身作則。

        曾經，他也能很驕傲地對自己說，自己是一名英雄。

        可是那場車禍毀了他的一切。

        為了活命，他喝過地溝里的污水，吃過垃圾桶里發酸發臭的食物，睡過陰暗潮濕的鬼屋，也和許多老鼠打過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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