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宴會和時嬋以往參加過的那些并沒有什么不同，午宴過后有辦詩會的，踢蹴鞠的，時嬋也和鄰座的幾位貴女們一起推了幾圈牌九，大家各自玩樂一番，轉眼日頭便落了下來。

        巧玉和時嬋不同，家中母親千叮萬囑，她不得不耐著性子與席間貴女交情往來，就連離開的時候也是和剛結交的許尚書家愛女結伴同行。

        時嬋覺得身子有些乏累，只想回府好好歇息，快到葉府門口的時候，好巧不巧的再次碰到了顧庭輝。時嬋一臉淡然地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喲，真巧啊，這不是時大小姐嗎？”顧庭輝朝時嬋的方向橫跨一步，偏要上趕著刷存在感。

        被顧庭輝擋住去路，時嬋只得停了步子。

        “顧少爺，你上次的話，有一點說錯了�！睍r嬋抬眼看他。

        “什么話？”顧庭輝不明所以。

        “我這人最擅長的既不是刀，也不是棍，而是長鞭�！睍r嬋淡淡道，“怎么？顧少爺是想和我切磋一番？”對著一個背后中傷自己的人，時嬋實在是不想多給一分好臉色。

        “你！”顧庭輝在時嬋這兒討不著好，便將矛頭對向了剛從庭中走出來的顧言昭。

        “大哥今日可真是出盡了風頭啊，小弟自愧不如，想必父親知道了定會十分欣慰�！�

        這人怎地如此討厭，時嬋感到心中厭煩，但這是顧府家事，她也不便多說。

        “自然比不得二弟你。”顧言昭言語客氣，神情倒是十分冷淡。

        “咦”，時嬋有點兒驚訝，見慣了世家門中腌臜，她原以為顧言昭至少也會和顧庭輝來往幾句，做做面子功夫，沒想到他竟如此直白。不過見多了明明看不順眼還非得互相奉承吹捧，好彰顯家門兄友弟恭的虛偽人，顧言昭這樣的行事倒是更合時嬋的心意。

        “你不要以為你今日如此表現，便能得到葉姑娘青睞，你也不看看你是個什么東西�！�

        許是被顧言昭的態度刺激上頭，顧庭輝昂著頭，扯著嗓子，像一只惡斗的公雞，儀態全無。

        時嬋沒想到這顧庭輝竟是傾慕葉白霜葉姑娘，難怪他今日像個點著了的炮仗一樣，原來是不甘心自己在心上人面前被別人搶了風頭。

        估計是因為天氣燥熱的緣故，顧庭輝這么一嚎，聒噪得時嬋心中厭煩無比，見顧庭輝還想發作，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對顧言昭扯出一個真誠無比的笑容，“顧公子今日風采確實無人能及�！彪S后看了一眼顧庭輝，又十分擔憂的道：“可惜你這個弟弟，也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被瘋犬咬過，不然怎么如此行徑。切不可諱疾忌醫呀！”

        “你！”顧庭輝被時嬋的幾句話氣得臉色鐵青。

        時嬋可不管顧庭輝會不會被氣出內傷來，她只覺自己心中頓時舒爽。

        她繞過顧庭輝，徑直向前庭走去，沒走幾步，又回頭看向顧言昭，說道：“天氣炎熱，顧公子不如隨我一起快些離去吧�！�

        ……

        看著走在自己身側的顧言昭，時嬋在心里唾棄了自己一萬遍，這老毛病怎么又犯了，明知道這人并非弱不禁風的小可憐，自己居然還頭腦一熱地把他也給捎出來了，果然，美色誤人，古人誠不欺我！

        “方才多謝時小姐替我解圍�！鳖櫻哉褜�時嬋表示感謝。

        “啊。”顧言昭這一出聲，打斷了時嬋的糾結。

        “顧公子不必客氣�！睍r嬋略一擺手，“言語之間若有不當之處，還請你見諒�！睍r嬋擔心自己方才的行為會不會對顧言昭造成困擾。

        “時小姐多慮了。”

        見顧言昭不在意，時嬋也放松下來，“不過顧公子你與顧庭輝的性格可真是截然不同。”其實時嬋想說的是云泥之別。

        顧言昭笑了笑，對時嬋的話不置可否。

        “阿姐！”時衡看見時嬋的身影，大步向她走來，“車已經備好了，綠衣正在外面等咱們呢�！�

        時衡說罷，又轉身向顧言昭行了一禮，“顧公子。”

        顧言昭還了一禮。

        今日的宴席上的醉蝦相當美味，臉圓圓的那位杜家姑娘的牌技也挺好，臨走之前還狠狠地懟了顧庭輝那個讓人討厭的人，總的來說，此番也算是不虛此行了，時嬋眼帶笑意，此刻的心情很是不錯。

        她看向顧言昭，略微停頓了片刻，“顧公子，我姐弟二人便先行回府了，他日再會�！�

        看著臉上寫滿笑意的時嬋，顧言昭的指尖微微一顫，溫聲道：“今日之事多謝時小姐了。”言罷，又朝站在一旁的時衡略一示意。

        時嬋不甚在意地向顧言昭擺了擺手，顧言昭看著時家姐弟二人的背影，片刻后方才轉身離去。

        ……

        “姐，他謝你干什么？”時衡說的自是顧言昭。

        時嬋把方才在葉府發生的事和時衡說了一遍。

        “好啊！”時衡聽完氣憤不已，顧庭輝這個王八蛋，竟然趁自己不在又找阿姐的麻煩。

        “早知道我就不去找李旭陽了�！睍r衡的語氣有些低落。

        時嬋拍了拍時衡的肩，笑道：“沒事兒，顧庭輝那樣的，再來十個也不是你阿姐的對手。”

        時衡看著時嬋臉上的得色，也笑了起來。

        “對了阿姐，你今日為什么要幫顧言昭說話啊？”時衡可是知道的，他阿姐一向最怕麻煩，很少管旁人的閑事兒。

        “這個嘛……”時嬋頓了頓聲，“一方面，我真是看那個顧庭輝討厭的緊，聽到他的聲音就煩躁。”

        “那另一方面呢？”時衡的眼睛眨巴幾下，一臉壞笑地湊到時嬋跟前。

        “另一方面……”時嬋輕咳一聲，扯了扯自己的裙擺，“當然是因為顧言昭他長得好看吶，美人有難，我怎么忍心袖手旁觀呢！”更何況顧言昭此人絕非池中物，此時賣他一個人情絕無壞處，當然這點她沒有和時衡明說。

        “姐！”時衡的聲音頓時提高，雖然他心里也是這么想的，但他姐怎么就怎么直白地說出來了呢，真是，一點兒也不矜持，不過，那顧言昭的長相確實是好，今天宴會上幾乎所有的女客都在不停朝他那邊看。

        “不過，這顧言昭也確實可憐。”時衡想到最近街坊間的流言，忍不住搖了搖頭。

        “這世上的可憐之人比比皆是�！睍r嬋指著不遠處的幾個乞兒，“你看看因為災荒，從北邊逃命來的難民，他們有大多半都因為饑餓和病痛死在了半路。”

        時衡順著時嬋手指的方向看去，幾個衣著破爛，骨瘦嶙峋的乞丐正蜷縮在街角。路過的人扔了一個白面饅頭在地上，這些人頓時像失了智的瘋狗一樣扎堆撲向前去，開始了毫無顧忌的撕扯啃咬。

        看見這一幕，時嬋轉向時衡，臉上一片平靜，“你信不信，不出今日，這些人就會全部被清理出城。”

        “姐……”時衡說不出話來，他沒辦法辯駁，因為事實就是這樣。

        “所以說，顧言昭的處境比起我們，自然是可憐，但比起這些人，他卻是不知道幸運到哪兒去了�！睍r嬋再次看向那群乞兒，奪食之戰已經結束，勝者得到了大半塊饅頭，敗者則繼續像死狗一般蜷縮在地上。

        更何況，時嬋勾起唇角，“顧言昭如今不是已經憑著自己的能力站起來了嘛”。一個是誰人都能踩一腳的小可憐，一個是眾人為之傾倒的少年才子，顧言昭現今的地位早已和當初有了天壤之別。

        對顧言昭這樣不屈服于命運，頑強生長的人，時嬋向來是敬佩的。

        “這倒是真的�！睍r衡點點頭，覺得有些心塞，“顧言昭大概就是傳說中別人家的兒郎�！�

        “噗—”聽到時衡的形容，時嬋忍不住笑出聲，她確實見多了別家婦人，擰著眉頭揪著自家兒郎的耳朵，嘴里念叨著多和顧家的大公子好好學學，別整天斗雞遛狗不求上進。這么想來，顧言昭和時家兒女確實是截然不同的人。

        幾句話的功夫，時嬋二人便走到了那群乞兒的面前。一個滿臉漆灰，看不清長相的少年直直地盯著眼前衣著華貴的男女，目光中流露出一絲猶豫，緊接著卻變成孤注一擲的兇狠，若不是畏懼二人身邊的護衛，只怕下一秒他就要沖上前來。

        “……”絕望最易讓人失去理智，時嬋與他對視的目光一凜，就連站在時嬋身邊的時衡都未察覺。

        乞兒僵在原地，看著時嬋的腳步沒有半分猶豫地從自己面前走過，他狠狠地咬著自己的下唇，最終默默地低下頭，蜷縮了回去。

        回府后，時嬋叫來自己的貼身丫鬟，將一袋銀子交給她，囑咐道，“綠衣，你拿著這袋銀子，到附近的食肆買一些干糧給今天遇到的那些人。”

        “綠衣明白了�！本G衣點點頭，接過了錢袋。

        “若是沒看到也就罷了�！睍r嬋嘆了聲氣，“就當是為咱們時家積德了。”

        “小姐心善�！本G衣雖說知道的不多，但作為時嬋身邊最為信任的大丫鬟，她的觀察力可謂一流，最近府上的氛圍很是不對。

        “什么心善不心善的�！睍r嬋搖搖頭，自己只不過是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罷了，等那些官兵真的要將人趕出城去的時候……

        “還有”，時嬋頓了頓聲，“那里面有個十五六歲的乞兒，你仔細留意一下，單獨給他二十兩銀子，不要讓別人看見�！�

        綠衣有些不解，“那人有什么特別的嗎？”

        “倒也稱不上特別，只不過……”時嬋頓了頓，沒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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