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六個手指頭

一九六六年六月底，去京城的介紹信終于被有關部門批準。

薛明本以為最多四五個星期就能拿到，沒想到一下子等了大半年。

憑借這份介紹信，可以在京城待四個月，八月三十日之前必須回省城上交介紹信，畢竟是京師重地管得很嚴。

半年來，薛明每天都讀人民日報，經常跟趙鼎凱討論時政，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趙鼎凱的身體已經恢復，以前不能下床，現在可以下床，趙雪這才有心情去京城游玩。

這天夜里，夫妻二人抱在一起說悄悄話。

“老公，咱們明天去南郊郊游，后天去關帝廟還愿，大后天買票去京城好不好？”

“可以啊，不過最好問問爺爺的意見。”

“爺爺說沒問題，他聽咱們得。”

“哦，那郊游是什么情況？”

“明天學校組織全體學生去南郊蓮藕公社郊游，校長說可以帶家屬。”

薛明以前沒參加過這種活動，突然覺得很有意思。

笑著說道：“好吧，明天一起去。”

“萬歲，謝謝老公。”趙雪十分開心。

明天是星期天，結婚這么多年，薛明從沒陪媳婦兒參加過學校活動，趙雪之前提過幾次都被他推掉了。

幾個月前，趙雪在關帝廟許愿，希望爺爺身體康復，現在老爺子病已經好得差不多，達成愿望就去燒香還愿。第二天早上，兩人早早起床，吃完早餐騎著自行車去學校，全體學生已經在操場上集合。

以前他們會穿各種衣服，現在全部變成了綠軍裝，老師和校領導穿的也是軍裝。

這些軍裝都是從部隊流入民間，這年頭部隊多換下來的軍裝也多。

薛明看見了申小麗，多年沒見她已經變成了大姑娘，從初中生變成了高中生。

“媳婦兒，你和燕燕姐現在教的是幾年級？”薛明小聲問道。

“他們是中學四年級，今年就畢業了，這是我和學生們最后一次郊游。”趙雪不禁感慨。

中學四年級涉及到薛明龐大的知識盲區，不過現在學籍制度也夠亂的。

趙雪和董燕燕從中學一年級就帶這班學生，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年，相處四年就算是條狗也能處出感情。校長發表簡短講話，學生們按照班級排成長隊出發，要么喊口號要么唱紅歌，浩浩蕩蕩的隊伍去蓮藕公社。

蓮藕公社屬于半脫產公社，負責給省城人民提供蓮藕，所以到處是一片一片的荷塘。

六月份荷花已經盛開，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說是郊游其實是參加勞動，公社的社員安排學生們往池塘里加水，那群老六笑呵呵看著輪流挑水的學生。

趙雪和董燕燕的班級在角落里勞動，到了中午太陽開始毒辣，學生們熱得汗流浹背。

薛明有些心疼，這些孩子平均年齡只有十六歲，干這種體力活實在太辛苦。

“燕燕姐，讓孩子們休息一會。”薛明悄悄從空間里拿出兩斤紅糖遞給董燕燕。

董燕燕啪啪鼓掌，“同學們，趙老師的愛人薛明同志捐給咱們兩斤紅糖，同學們想吃嗎？”

“想！”學生們急忙解開腰里的搪瓷杯跑過來包圍薛明，舉起搪瓷杯哇哇叫。

“你們小點聲，不要讓其他班級的孩子聽到。”薛明笑著提醒他們。

眾學生馬上安靜下來，趙雪和董燕燕讓他們排隊，薛明往他們搪瓷杯里放紅糖塊。

“二壯同學，別忘了跟薛叔叔說謝謝。”董燕燕拍了拍一個男生的肩膀。

“謝謝薛叔叔。”二壯捂著搪瓷缸去找社員打熱水，生怕杯子里的糖被人搶走。

薛明在一聲聲“謝謝”中迷失自我，贈送禮物能換一聲謝謝也是值得。

“謝謝薛明哥哥。”申小麗燦爛一笑舉起搪瓷杯，這么熱的天她的左手還是帶著手套，這只手套還是當初薛明買給她的。

“全班同學只有你叫我哥哥，我差點被他們叫老了。”薛明哈哈一笑在她的杯子里放兩塊糖，多出的一塊是獎勵。

“人家今年都十六歲了，你才二十多歲，我當然要喊你哥哥呀。”申小麗笑著說道。

同學們聽見她的話都覺得自己吃虧了，大家共同起哄喊薛明哥哥，逗得薛明哈哈笑。

申小麗是最后一個領糖的學生，跑到社員那里卻發現暖水瓶里沒水了，只等嘟著嘴回到隊伍里。

“小麗同學怎么沒打水啊？”董燕燕柔聲問道。

“給咱們提供熱水的社員沒熱水了，咱們幫他們干活竟然喝不上熱水。”申小麗一臉郁悶。

“我這里有。”董燕燕說著摘掉身上的軍用水壺，擰開蓋子給她的搪瓷缸里倒水，這時一只蜜蜂飛到董燕燕的手背上。

“啊——”董燕燕大叫一聲直接跳起來，壺里的熱水灑在申小麗左手的手套上。

“啊——”

申小麗被燙得哇哇叫，右手抱住手套也疼得跳了起來，正在荷塘邊閑聊的薛明和趙雪急忙往這邊跑。

回過神的董燕燕馬上伸手摘申小麗的手套，因為毛線手套吸收熱水會一直燙手。

沒回過神的申小麗猝不及防被董燕燕摘下手套，申小麗突然愣在了原地。

“你們快看，申小麗有六個手指頭。”

“真的耶，真的是六個手指頭。”

“嘻嘻……”

有的學生忍不住笑出聲，薛明跑到現場卻發現申小麗的左手有六根手指，小拇指外面多出了一個畸形手指。申小麗忘記了疼痛，盯著董燕燕的目光里都是怨恨，大家也終于知道了她不分春夏秋冬都戴左手套的原因。

“對……對不起。”董燕燕嚇壞了，她當然知道有殘疾的人會想方設法隱藏殘疾，他們不想被別人當成異類。

“嘻嘻，六個指頭撓癢多一道，申小麗比咱們多一條道兒。”調皮的二壯嘿嘿笑。

圍觀的同學們都笑了，人類總是喜歡把自己的開心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申小麗眼中有了淚水。

“熊孩子給我閉嘴，今天的事誰都不能說出去。”薛明急忙掏出手絹擦掉她手上的水，悄悄從空間里拿出一雙新手套給申小麗戴上。

薛明生氣時的樣子還是很兇的，學生們急忙閉上嘴不敢再說。

“小麗你別哭，我和董老師會幫你的。”趙雪柔聲說道。

“我恨你，我恨你們。”申小麗突然轉身狂奔。

“老公快去追啊！”趙雪非常擔心申小麗想不開。

薛明顧不上多想急忙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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