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昱悄悄回到房間,  他的屁股剛挨到沙發的接觸面上，阿納托利的聲音就冷不丁響在他耳邊：“做賊結束了？”

　　姜昱：“……”

　　他連忙看向房間連通的門，自從發現艾略特容易聽到自己這邊的動靜，他基本上就不敢再和阿納托利說話了。

　　阿納托利看著他這個膽小的樣子就不爽：“放松,  艾略特的精神力要是蔓延過來了我會看見的,  他去樓下接見內政部的人,  暫時還關注不到你這里。”

　　姜昱眨眨眼,  他看向時間，不禁同情道：“這么晚還不能休息。”

　　阿納托利：“不然呢？在你的印象里,  皇帝難道是個很輕松的活計嗎？”

　　姜昱：“……我又沒見過。”

　　艾略特公私分明，他辦公事的時候從來都不讓姜昱圍觀,  如果姜昱主動過去了，那艾略特立刻就會叫停他手上的事務,  搞得姜昱現在能不打擾他就不打擾他,  畢竟他也是個怕給人添麻煩的性格。

　　阿納托利聽出了姜昱語氣中的不滿意，可是轉眼他就把這事忘了,  活人的彎彎繞,  關他一個死人什么事。

　　……

　　祖先不吭聲了,  姜昱也沒有跟他繼續聊天的意思，他在智腦上搜索勝利素三個字,  很快就跳出了官方解釋。

　　勝利素是大約四十年前面世的一種藥劑，也是全帝國第一個宣稱對基因失序癥有療效的藥劑,  人們買回去以后也發現,  廣告里說得是真的，很多人服用之后確實癥狀減輕了。

　　雖然它治標不治本,  還有耐藥性,  用了一段時間以后人該死還是死,  但只要它有作用，人們就對它趨之若鶩，開發它的集團給它取名勝利素，美其名曰藥劑只是輔助，帝國人求生的意志才是打敗病魔的基石，這恰好就對上了帝國人的心理，他們好戰好勝，不論敵人還是病魔，發現自己要敗北的時候他們都很氣餒。

　　勝利素暢銷了十幾年，這個集團也賺得盆滿缽滿，但突然有一天，阿德萊德公主拿著足足幾十萬字的數據和實驗結果告訴大家，勝利素只是一個騙局，它實際上沒有半點治愈基因失序癥的功效，它所能做的就是調動起人體激素，令人表面上看起來好多了，本身基因失序癥的發作就是有間隔期的，它利用間隔期營造治愈的假象。是的，服用勝利素之后的前幾次，發作會看起來溫和了一些，但幾次之后作用消失，發作會變得更加激烈，而且越是虛弱基因失序癥反撲得越猛，有相當一部分人就是被勝利素加速了死亡。

　　其實這種言論早就有，但集團勢力太大，明顯他們勾上了帝國的高層人物，對方一直在幫他們消除這種說法，然而阿德萊德身為公主的能量不是集團和背后那個人可以抗衡的，于是一夜之間，勝利素的真相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以人們想象當中的邏輯，帝國人應該對集團深惡痛絕，對阿德萊德公主感激涕零，嗯……前者是真的，但后者是假的。

　　人們痛恨集團，卻不感激阿德萊德。

　　首先勝利素這個東西非常微妙，它對弱者有害，對強者的副作用卻不大，于是強者可以享受它暫時壓制基因失序癥的作用，而強者被加速死亡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十，某種意義上講，勝利素對他們來說是個可以冒險的好藥。而對弱者來說，有人很怕死，所以勝利素真相暴露之后他們松了口氣，可有些人怕的是痛苦，勝利素一停產，他們想騙騙自己都做不到了。

　　姜昱此時看到的是官方編撰的文章，他們避重就輕，把阿德萊德遭受的一切都一筆帶過，他們用的說法是——多數人并不理解公主的做法，至于公主被人們抗議、許多人組織游行要求復產勝利素等等事件，他們就不打算提了。

　　可是星網上沒有秘密可言，姜昱離開這篇文章，稍微看看別人留下的只言片語，就知道當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不過，也僅僅是知道而已，他沒經歷過、他就不知道當時的場面到底有多失控。

　　《尤莎皇后出面道歉，鏡頭前的她潸然淚下，懇求帝國公民再給皇室和她的女兒一個機會。》

　　《莽撞的公主向霍薇蘭宣誓，她會研制出真正的‘勝利素’。》

　　《集團主人沃哈木在獄中懺悔：我們全家都死于基因失序癥，包括我那十二歲的孩子，我太想贏一次了，可我沒想傷害任何人。》

　　姜昱盯著虛擬屏，眉頭緊緊皺著，這都是他出生前發生的事了，他完全不知道那時候是什么光景，不過就他自己的經歷而言，從他小時候到現在，不管議會人還是帝國人都在給他灌輸一種概念，帝國晨星非常偉大、非常值得尊重，不管是敵是友只要提起晨星就會感到痛心。結果……原來帝國的晨星和莽撞的公主都是一個人，一夜之間人們對阿德萊德的稱呼就變了，而那一夜，就是她死去的一夜。

　　姜昱說不好自己現在是什么心情，他都不認識阿德萊德，遑論對阿德萊德有什么感情，但就算阿德萊德不是他的姑姑，跟他沒有血緣關系，他也不覺得她應該受到這種待遇。

　　姜昱的心態正在變化中，不得不說，阿德萊德的待遇不是獨一無二的，以前也有許多人被誤解過，而有時候皇儲的心性突然變得冷硬，就有這些新聞的功勞。

　　但就在姜昱變得失望之前，阿納托利袖著手在他背后說道：“你也不要太相信這些遺留的說法，集團的力量遠超你的小腦瓜想象，當時很多針對阿德萊德的說法都是集團操縱的。沃哈木犯的罪可以讓他失去精神海，但最后判決的時候，只給他判了四十年的監禁，唔。”

　　姜昱扭頭，身后什么都沒有，但他知道阿納托利就站在這。

　　“你想說什么？”

　　阿納托利：“……我是在想，沃哈木要是表現不錯的話，估計再過一兩年、兩三年，他也該出來了，這人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也不知道你爸爸能不能讓他老實下來。”

　　姜昱不解：“我爸爸連一個犯過罪的商人都管不了嗎？”

　　阿納托利：“……”

　　這讓他怎么說呢，沃哈木是干凈的，他是集團的首腦但他身上根本沒有犯罪的痕跡，光這四十年都是雷吉大法官絞盡腦汁才判出來的，而沃哈木服刑期間一舉一動都被監視著，晨星墜落之夜發生后，艾略特他們認定了罪魁禍首就是已經倒塌的集團，那時候希望素已經研制出來了，馬上就能公開上市，結果晨星被殺，如果說這是巧合，連周伏生都不愿意信。

　　但沒證據。

　　阿納托利沉默下來，姜昱眼神茫然地等了好一會兒，結果等來了阿納托利的另一句話：“我不是說過了嗎？讓你別打聽這些，這都是大人的事。”

　　姜昱：“……”

　　他不服氣道：“再過五年，我也是大人了。”

　　阿納托利：“那就五年以后再來問我，放心，我比你們這些小崽子持久多了，等你孫子的孫子死了，我也還是待在伊利亞宮里面。”

　　姜昱：“…………”

　　他感覺阿納托利這是在立flag，不過眼珠子轉了轉，他沒提這個，而是問起另一件事：“既然這樣，你沒想過出去轉轉嗎？總待在一個地方有什么意思，看看外面的風景也好啊。”

　　阿納托利：“我已經是個兩千九百歲的老人了，我們老人家都不愛動彈。”

　　姜昱：“……”

　　*

　　第二天是休息日，姜昱先和艾略特去見了一次潘醫生，檢查結果和上一次差別不大，潘醫生的說法還是那樣，說他的身體在好轉，但好轉的不多。

　　姜昱自己的感覺不是這樣的，他認為自己身體變好了很多，但反復確認也依然是這個結果，姜昱不禁有點失望。

　　艾略特看著他，突然問他：“你想不想出去玩？”

　　姜昱一愣：“我能出去玩？”

　　艾略特：“……”

　　抿了抿唇，他說道：“帶上你的護衛隊，時時刻刻都讓我知道你在哪，你只能去我名下的資產，而且晚上我也會過去。”

　　姜昱：“…………”

　　他默了默，問道：“我能帶上提提他們嗎？”

　　艾略特點頭。

　　他又問：“那我能不能去媽媽名下的資產，我記得她說過她也有很多專門度假的莊園。”

　　艾略特：“……”

　　辛妮德都去邊境談判了，怎么還這么陰魂不散。

　　罷了，反正她回不來，就算姜昱過去了，也依然是自己在控制全場。

　　這樣想著，艾略特又點了點頭。

　　姜昱笑了一下，立刻跑出去找他的小伙伴了。艾略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感覺心里不太舒服，隨行團滿員以后，姜昱的生活更加充實了，可他和自己獨處的時間也變少了。

　　還有……這孩子最近都不怎么抱自己了。

　　像這種時候，艾略特就有點希望姜昱說的鬼是真實存在的，再出來嚇嚇姜昱多好，他可喜歡照顧嚇壞的幼崽了，這會讓他特別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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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納托利站在艾略特旁邊，分明艾略特的表情沒什么變化，但他就是看懂了艾略特在想什么，嫌棄地往旁邊挪了幾步，大帝看了看潘醫生擺在明面上的那些資料，然后也溜溜達達地出去了。

　　…………

　　辛妮德雖然不在帝都星，但聽說姜昱想去自己的房產中度假，她特別爽快地發來了一份清單，還說姜昱只要選一個就好，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姜昱打開清單一看，溫泉、雪屋、湖邊城堡、懸崖城堡、冰峰石屋、舊沙漠王宮……只有姜昱想不到的，沒有姜昱看不到的。他的四個小伙伴就坐在旁邊跟他一起看，所以姜昱沉默地翻頁，一點表情都沒露出來，他不想讓這些人知道自己是個哪都沒去過的小土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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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雙胞胎和沈問風七嘴八舌地給他提建議，格溫多琳基本不說話。

　　但只要格溫多琳說話了，一般都涉及到了大家的知識盲區，這就顯得她特別厲害，可這又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不想讓姜昱有不好的體驗而已。

　　被人看多了，她就低下頭徹底自閉了，于是現在大家都盡量不和她對視，免得她哪一天就得了頸椎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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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選擇的太多了，而眾所周知，萊奧那提家的資產是連皇室都不一定能比的豐厚，皇室只有可居住星和能源星，萊奧那提家才是真的會享受。

　　選擇困難癥犯了，最后還是沈問風提出的意見被姜昱采納了。

　　沈問風指著其中一個溫泉別墅說：“選這個選這個！這里可以泡溫泉，還能看極光，現在就是看極光的好季節！”

　　姜昱看著上面絢爛的圖片，也啊了一聲：“我都好久沒見過極光了。”

　　提摩西一聽，也倒戈了這個：“那咱們就過去看看。”

　　薩繆爾沒意見，對他來說去哪都一樣，他就不是一個熱愛旅游的人。

　　格溫多琳還是那樣默默無聞。

　　倒是沈問風突然疑惑地問了姜昱一句：“殿下見過極光？殿下你不是在琥珀星上從來不出門嗎？你住的地方沒有極光，海耶斯第一軍校也不在會出現極光的地方，殿下，你是不是記錯了？”

　　姜昱：“……”

　　他面無表情地看向沈問風：“不許再調查我！”

　　之后他又沒好氣道：“我沒記錯，我就是見過，而且我經常能見到。”

　　說完姜昱站起來給辛妮德回復消息，沈問風還想追問，因為極光就不是能經常見到的東西，姜昱肯定是把別的東西當成極光了，可是他一跟著站起來，薩繆爾立刻就伸腳把他絆了一下。

　　沈問風好險來個狗吃屎，他生氣地看向薩繆爾，后者卻悠然自得，而提摩西一臉不快道：“你就非得挑出別人的錯來嗎？還有，你怎么總是提殿下在議會時候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他在議會過得不好，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我都要懷疑你居心不良了。”

　　沈問風睜大雙眼：“居心不良？我不跟你們一樣喜歡粉飾太平，殿下不討厭他在議會的生活，我提一提又怎么了，而且在咱們幾個里面，我是最能理解殿下那段過去的人。”

　　薩繆爾撐著下巴傾身過來，他問道：“哦？這又是什么說法。”

　　沈問風輕哼一聲：“我本來不想提的，但既然你問了，那我就告訴你。我也是很小的時候就被我媽媽送到了花園星，我也是一個人長大的，雖然我有管家和二十多個傭人，還有十來個育嬰師、陪護師、營養師、鍛煉師，可那又怎么樣，我還是感覺很孤單。”

　　薩繆爾：“……”

　　這三人的臉上都浮現出了同一種神情，很難形容這到底是什么表情，不過沈問風已經見過很多次了，每當他提起自己悲傷的過去時，聽著的人就會露出這種表情。

　　雖然以沈問風的情商不足以解讀這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這群人根本沒法和他共情。

　　所以說還是姜昱最好了，姜昱和他有一模一樣的經歷，肯定能理解他。

　　沈問風不自在地站著，再一次沒得到任何反饋，他感覺怪尷尬的，于是他用生氣掩飾自己的尷尬：“我說的是真的！我媽媽每年只能回去看我兩次，一次才一個月！她給我買再多的觀光飛船我也不喜歡！”

　　說完，他出去找姜昱了，而被他留下的三個人面面相覷。

　　薩繆爾非常誠懇地望著提摩西：“提提，我真的不能揍他一頓嗎？”

　　提摩西：“……”

　　他還在糾結中，而另一邊的格溫多琳突然說話了。

　　她也問提摩西：“真的不可以嗎？”

　　提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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