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邊又刮起了小雪，晶瑩剔透的，冰天雪地里沒有多余的顏色。

        她從工廠出來，只拿了這個月幾天工資，壓的那些她一分沒拿，不該是她的她也不要。

        一直順著馬路往熱鬧區那邊走，她還需要找工作，還要養兒子呢。

        吉奈看見一家店門口貼著招聘廣告，推開門往里走。

        “你好，請問這里是招聘么？”

        小吧臺里有個人，但好像在捅咕什么東西，正彎著腰，底下還有一股股煙霧往外飄。

        霍錦言聽到聲音直起身，就看見凍得鼻尖都紅了的她。

        四目相對。

        吉奈只想原地轉身離開。

        只見他嘴里叼著煙嘴，慢慢的露出一絲痞里痞氣的笑容，眼底都是戲謔的光，“被開除了還是跳槽了？”

        今天是真糟心，怎么到哪兒都能遇到這個討厭的人。

        可想起需要一份工作養孩子，吉奈壓制住內心所有無從解釋的情緒。

        她難得的露出一絲笑來，“我是來應聘的，門口貼著招聘理貨員是么？”

        霍錦言靠著座椅，手指拿下嘴里叼著的煙，順手在旁邊的垃圾桶里彈了彈，“你中文跟誰學的？”

        吉奈答非所問，“您是老板么？應聘有什么要求么？”

        男人看她半天，徐徐的笑了出來，“老板不在。”

        罷了，吉奈的笑容頃刻間收起來。

        轉身，推門，離開。

        她像個無情的機器人似的，順著街道往前走。

        外面冰天雪地，雪花堆在地面被路人踩過后，形成了疙瘩，踩下去一下還挺滑的。

        “誒。”

        是那個討厭的人的聲音。

        吉奈沒回頭，不太想看見他，每次一看見他那張臉，她就覺得心里倒騰著的難受。

        這大概是吉塔以前提起過的第一印象？

        第一印象就不太好，所以怎么看都覺得難受。

        “喂！”

        吉奈不耐煩的停下，回過頭。

        冬季的陽光很足，投射在冰雪上，光線刺眼的亮，將她的眼眸襯托的像是冰晶一樣的清澈。

        “干什么？”

        “你不是要工作么？”

        男人居然只穿著一件黑衣服，就站在這么冷的室外，呼吸與煙霧攪合在一塊，已經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他夾著香煙的手指了指道對面，“那兒，你去應聘。”

        順著他指著的地方看，吉奈瞅了瞅，居然是那家小酒館。

        她煩躁的瞪了男人一眼，轉身就走了。

        看著她那副不滿的樣子，霍錦言笑了，吸了口煙，然后折返進店里拿起羽絨服，旋即闊步追了出來。

        身后有腳步聲，吉奈側頭瞥了眼，本以為是其他路人要先過去，她想往旁邊讓一讓，畢竟她的腿走不了太快，太快會疼。

        可誰知道恰好看見那張讓她覺得不舒服的臉。

        “你干嘛跟著我？”

        霍錦言拉上羽絨服的拉鏈，整個人都很利落凌厲，“馬路你家的？”

        吉奈：“……”

        突然好想學廠里同事的一句話。

        媽的……

        不再管他，吉奈順著街道前行，準備去熱鬧的地方再看一看。

        那個男人卻一直跟著她，她拐他也拐，可她又不能把他攆走，馬路的確不是她家的。

        “你要找工作干嘛不去我介紹給你的那家？”霍錦言懶洋洋的站在她身后。

        吉奈頭也不回的說：“我不愿意去就不去。”

        她的鼻尖兒都有點凍紅了，嘴巴說話也慢慢的，真的很冷。

        “缺錢啊？”

        男人歪了下頭，很是順手的給她拍了拍頭發上的雪花。

        吉奈往前躲了下，“別碰我。”

        “缺錢你就去唄，也不用做什么，就是點點菜，幫著倒倒酒，一個月六七千塊錢。”

        那個工廠的會計一個月才兩三千。

        她昨天還在那里，今天卻跑出來應聘，應該是想無縫銜接，趕緊找工作。

        那不就是缺錢么。

        果然，一聽見那個工資，吉奈停下了腳步。

        若不是霍錦言反應快，險些撞到她身上。

        兩人一前一后，她回頭盯著霍錦言半天，然后轉身往回走。

        在錢和兒子面前，忍一忍這個討厭的男人也沒什么。

        沒有工作，就沒有錢，沒有錢兒子以后讀書都是個問題。

        眼看著她原路返回最終走到那家小酒館附近，她瞅著門口，“也沒有招聘信息啊。”

        霍錦言瞥她一眼，“你進去問老板就行。”

        吉奈猶豫幾秒鐘后，才推門而入。

        吧臺里的季長遠正在跟阿華扯皮呢，聽到鈴鐺響，他一回頭，“修個機箱怎……”

        突然看見旁邊還有個人，他猛的閉嘴，來來回回看這兩個人。

        吉奈先開口，“請問這里是招聘么？”

        季長遠一愣。

        招聘？

        他眼看著霍錦言正瞇眼看他呢，季長遠趕忙點頭，“啊，是，那個……言哥你跟她說吧。”

        霍錦言已經把羽絨服脫下來隨手扔進吧臺里面，他擼了擼袖子，“我剛說了，也沒什么事，就點點菜，倒倒酒，一個月六七千左右。”

        “左右？”吉奈不理解。

        男人低頭點煙，“提成，一千提五十。”

        里面的阿華直撇嘴，怎么他就是提十塊錢？！

        女士就這么吃香么？

        吉奈想了想，這個工資還真是挺高的。

        “幾點上下班？我不能……做晚班。”還要接孩子。

        霍錦言手臂抵著吧臺，眼神帶笑，“你覺得幾點合適？”

        吉奈眨眨眼，這還有她覺得幾點合適的？

        見她不說話，霍錦言主動說：“那就早九晚五。”

        尚江國際的普通職工就這個時間段。

        “好。”吉奈很本分的問：“有試用期么？”

        “三天。”

        男人回答的利落，“覺得行，你明天就過來。”

        吉奈點點頭，“那我明早過來。”

        眼看著她離開，季長遠趴在吧臺那，“你這是做什么？”

        他們都知道蘇奈死了，是真的死了。

        骨灰在那，而且怎么會那么巧，就有一家三口同樣死在那里？

        那肯定就是蘇奈和孩子了。

        可如今……

        霍錦言深吸了一口煙，不耐煩的橫他，“要你管？”

        “好好好，我不管，反正你是老板。”

        找到了新工作的吉奈回了家，準備今天按時接兒子放學，再給小娃娃做點好吃的。

        那些手藝，好像一直長在她腦子里似的，不太用刻意去想，就知道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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