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南喬難得的睡到了自然醒。

        今天要去蘇家赴宴，她給蘇爺爺挑選了小禮物，又把之前蘇家給她打錢的那張卡翻了出來，單獨裝進一個紅色小布袋中，想趁今天把過往都一并還回去。

        跟何岸澤約的是十點出發，南喬收拾完，見還有一些時間，便充分碎片化利用，隨意打開了收藏夾里的紀錄片來看。

        昨晚，夏云卿拿給她的手機里，有何岸澤發來的信息，問她周末有何安排。

        江南喬提了去蘇家赴宴的事，未曾想何岸澤也受邀其中，于是便有了今日的相約。

        何岸澤時間觀念很強，到的十分準時。他今天穿了一套淺灰色休閑西裝，略顯正式又并不刻板，不得不說，衣品真的一絕。

        江南喬今天選的則是一條紅色桑蠶絲無袖收腰連衣裙。

        原因無他，圖喜慶而已。

        裙子下擺較長，她挑了雙透明系帶半高跟涼鞋，搭配珍珠吊墜項鏈和閃鉆耳釘，栗色的長卷發披散下來，可以略微遮住一下稍顯裸露的雙肩。

        可能因為平時很少穿這么艷麗的顏色，整個人的氣色都被這紅色襯托地鮮艷明媚，從如蘭若菊的淡然轉變成似火近艷的嬌媚，強烈地沖擊著目擊者的感官。

        江南喬系好安全帶，見何岸澤還看著她，自我懷疑地審視了下：“怎么啦？穿紅色是不是很奇怪？”

        “沒有。”何岸澤轉移視線，發動車子，“很好看。”

        好看到想把她藏起來。何岸澤余光瞥見南喬那兩只藕臂，被紅色襯托的皮膚白的泛粉，甚至有些扎眼，讓他目眩神迷。

        何岸澤在心里輕嗤，他感覺自己像是中了江南喬的蠱似的，原以為接近她可以解蠱，卻發現越接近越難解，硬生生把自己拉入了一個循環當中。

        聽著導航，車子開出小區，駛入車流。

        “南喬，你和蘇家……”何岸澤斟酌著開口，又立馬道歉，“抱歉，我不是要打聽你的隱私。”

        “沒關系。”江南喬搖搖頭，她和蘇家那些恩恩怨怨，從她決定回c市的那天起，就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了。

        只是很多事，說來話長。

        “八年前，我爸爸得了胃癌，發現時已經是晚期了。”江南喬平靜的語調里含著一絲哽咽，爸爸在世時是本地一所大學的植物學教授，溫文儒雅，學富五車，更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女兒奴，對南喬寵的沒有邊。

        “他生病住院的時候，我還在上高中，每天放學，我會第一時間跑到醫院，換下我媽媽。我爸舍不得我和我媽吃苦，瞞著我們放棄了治療，前后不到半年時間，他就走了。”

        江南喬的聲音越來越低沉，那時候的她還是太小了，媽媽是初中英語老師，一邊要上班，一邊要照顧爸爸，忙得腳不著地。她自告奮勇，想幫媽媽分擔壓力，以為自己能幫上忙，結果都沒有發現爸爸耍的小把戲，直到最后收拾爸爸遺物的時候，看到爸爸留給她們的信，在向主治醫生求證過后，她才知道那些令人心碎的真相。

        “原本以為失去爸爸，已經是命運給我的最大磨難了，可誰知……”江南喬眼眶已經盈滿了淚水，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壓下彌漫上來的辛酸難受。

        斜刺里遞過來一張紙巾，何岸澤面有不忍：“別說了。”

        江南喬搖搖頭，慘淡一笑：“你應該也猜到了，沒幾個月，我媽因車禍過世，肇事者就是蘇見謙。”

        何岸澤從奶奶那里得知江南喬的父母因故都不在了，但具體情況奶奶也不是很清楚，又因為怕勾起她的傷心往事，大家心照不宣地沒有去問太多。

        現在，江南喬一五一十地說出了這些如同傷疤一樣的往事，何岸澤突然覺得有些后悔，后悔自己著急想要知道她的一切，才讓她這樣血淋淋地把傷口撕給他看。

        江南喬倒像是如釋重負般舒了口氣，之后的故事就沒有那么復雜了，特別是在生離死別之痛后，很多事情就沒那么重要了。

        “起初，我也有過懷疑，特別是在知道蘇見謙的背景后，我無法相信這僅僅是個意外，是蘇家爺爺。”江南喬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禮盒袋，“是他站出來給我作保證，也是他，解開了我的心結。所以，我很感激他。”

        “這些年，蘇家給了我很多補償，那些所謂的虧欠，也基本上差不多了。”江南喬側臉看向何岸澤，他一邊開著車，一邊認真聽她的傾訴，感覺彼此似乎又靠近了些。

        南喬話音已落，車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何岸澤緩緩開口：“我們有一點很像，親緣關系淺薄。”

        南喬不明所以：“什么？”

        何岸澤語氣平淡：“我是被奶奶領養的，至今不知親生父母是誰。”

        江南喬十分驚訝地看向他。

        何岸澤不怎么會安慰人，但他想告訴她自己的故事。

        “奶奶是在田埂上發現我的，聽她說我被放在一個竹籃子里，身上沒有任何信物，只有一張寫著出生年月的紙條。奶奶就把我帶回家了，那時候何叔叔和阿姨結婚五年了，一直沒有孩子。老家那帶有個說法，如果不孕的夫妻能領養一個孩子的話，后面懷上的概率會很高。”

        本地農村確實有這種說法，還流傳挺廣的，南喬小時候也聽說過。

        “奶奶要收養我，但叔叔阿姨并不同意，他們不是生不了，只是不想生。兩個人都是事業上升期，重心都放在工作上，奶奶突然把我帶回去，他們覺得挺有負擔的。后來，奶奶就帶著我回鄉下了。”

        何岸澤說的輕描淡寫，但其實，這段不被人接納的經歷對少時懵懂的他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畢竟不是親生的，那些爭執吵鬧從來無需避諱他，他也一度認為，自己的存在是所有人痛苦的根源。

        “后來，叔叔阿姨事業穩定了，也有了自己的女兒，他們準備移民到美國去，出國前回來看奶奶，得知我中考成績優異，他們突然說要把我也一起帶出國學習。我拒絕了，但奶奶堅持讓我去。”

        何岸澤想過，那時候奶奶讓他跟著何叔叔一家出國，肯定也是有過很多顧慮和擔心的，但比起農村落后的教學環境，深明大義的她卻更希望自己可以走得更遠更好。

        江南喬真的沒有想到，何岸澤的身世居然這么曲折坎坷。看他平時的言行做派，她一直以為他是那種優質幸福家庭培養出來的。

        何岸澤看她一臉不可置信，笑了笑，說出了一件讓她更驚訝的事。

        “其實，我見過你小時候的樣子。”

        “什么？”

        何岸澤陷入回憶：“十九歲那年暑假，我回國參加比賽，抽空回來看奶奶新搬的家。”

        何岸澤想起那個夏日黃昏，他站在樓下院子里，看到江南喬和她的父母熱情地幫奶奶搬東西、送西瓜，其樂融融的樣子，是他能想象到的家的最美好的樣子。

        何岸澤突然話題一轉，問江南喬：“你小時候是不是溺過水？”

        南喬一愣：“你怎么知道？”

        高一那年暑假，她和幾個同學去小區旁邊公園里抓龍蝦，不小心掉到了湖里，后來被人救上來了，一片混亂中，救她的雷鋒悄走了，除了從同學口中得知是個長得很帥的大哥哥之外，一無所知。

        現在，江南喬靈光乍現，瞪大了眼睛：“是你嗎？是你救的我？”

        其他不說，長得很帥的大哥哥這一點，完全對上了。

        何岸澤笑著點點頭，他也沒想到那次短暫回國兩天時間，還順帶做了個好事。

        江南喬感覺自己今天快要被一陣陣沖擊波擊暈了，不僅了解了何岸澤的不為人知的過去，還找到了傳說中的救命恩人。

        不過，江南喬反映過來：“你是不是早就認出我了？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呢？”

        何岸澤啞然，突又生了些許挑逗之心：“那么，江小姐打算怎么報答救命恩人？以身相許嗎？”

        冷不防被反將一軍，江南喬皮笑肉不笑，反撩回去：“不知何先生意下如何？”

        何岸澤見招拆招，不甘示弱：“如此，甚得我意。”

        江南喬覷他一眼，這人，狗的沒邊了。

        不過這么一打岔，剛才的傷感氣氛基本上消散殆盡了，車子也緩緩駛入了蘇宅。

        蘇家老宅坐落在c市有名的風水寶地，環境幽靜，安保嚴格，私密性非常好，住在此處的基本上都是本市老牌的上等階級，非富即貴。

        對比七年前，這棟建筑還是不免染上了歲月的痕跡。

        江南喬站在車邊，抬頭看向眼前氣勢不凡的別墅。

        何岸澤鎖好車走過來，把手臂彎起，示意江南喬挽上。

        南喬挑了挑眉，白玉般的手指攀上灰色的衣服，兩人身體貼近，看上去無比親昵。

        “走吧。”何岸澤低頭淡然一笑，帶著南喬往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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