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存活第八十五日
夜色越發深沉,來時的月光早已躲在重重云片后,給大地隱約罩上一層薄紗。露出的尖角是黑夜里唯一的光亮,一行人默默行走在林木間,顯得此處安靜又詭異。
李欣悅被任銘浩穩穩抱在懷里,即便風被擋了大半,她還是覺得身子發冷,忍不住往溫暖的地方靠。
察覺到她的瑟縮,任銘浩暗暗皺了眉心,手臂往里收,“冷嗎,要不我放慢點速度?”
李欣悅搖頭,更用力勾住他脖子,眉目攏著低沉卻輕輕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勉強單薄的笑容。這是失血過多造成的低溫,任銘浩護她再好也無濟于事。
任銘浩讀懂她沉默背后的意思。靜默片刻,他啞著聲音說出那句自己聽了都心虛的話:“有我在,沒人能帶走你。”
“嗯!我一直都相信世子。”李欣悅發自真心地笑了,杏眸微微彎起。歡天喜地的樣子,仿佛任銘浩給了她一個天大的承諾般。
對她一個閨閣姑娘來說,面前這個少年能在馬背上平天下,在朝堂的手段也是雷厲風行。她實在想不出,這樣厲害的人物還能有什么解決不了的。
她沒聽出他底氣不足。任銘浩喉嚨一陣發緊,發出聲似笑似嘆的聲音,“這么信我?難道就不許我隨口亂說來騙你的?”
仿佛是句天大的笑話,李欣悅笑容愈發燦爛,如開到極致的荼蘼花,認真道:“我知道的喔,世子從不說謊話騙人。”特別是她,小姑娘在心底默默補了句。
任銘浩看著她唇邊的笑意,突然說不出任何話。李欣悅也望向他,那墨色眸子如深山遠霧,雖然分辨不了藏著什么,卻感覺到他不能訴說的低落。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見他露出這種表情了,倔強得叫她心疼。
她輕輕抿了抿嘴,“這次的事是我一意孤行弄出來的,跟世子無關,你……別自責了好不好?”
任銘浩沒料到被看穿心思,微怔片刻,他還是決定裝出吊兒郎當的模樣,“我知道。我又不像你那么傻,傻到都把錯往自己身上攬。”
“……好吧,那你別笑了,笑得好難看。我怕被嚇到夜里做噩夢。”李欣悅極小聲道。她知道任銘浩能聽見,或許他會生氣,會揪著這些話不放,可她不想管了。
李欣悅眼睛有些發酸,她把頭埋進任銘浩肩頸里,不想在他面前哭。軟塌塌的長發被帶了些進去,走動間難免有摩擦,磨得他有些癢癢的。他也不說,任由那股癢意在脖頸上徘徊。
任銘浩心里苦澀又甜蜜。她究竟對他熟悉到什么地步,才能一眼看穿他的偽裝;還是他對李欣悅根本沒有防備,才讓她輕易闖進來,攪得他一顆心亂七八糟?
想到就這樣被吃得死死的,他不僅不覺得煩躁,甚至還有點難以抑制的興奮。
兩人心思浮動,很快到來時藏馬的地方。
任銘浩小心地把李欣悅側放在馬鞍上,然后取出件暗色披風幫她穿上。他小心避開傷口,還仔細地扣上扣子,又替她整理好兜帽以及邊邊角角能進風的地方。
披風并不寬大肥厚,十分貼合她體型。
不管什么時候,他都這樣細致貼心。李欣悅沒說話,垂眸盯著他急切卻不亂的動作。她突然忍不住想起任銘浩的青梅竹馬。如果他沒有搬去邊疆、如果是她在京城陪任銘浩長大,他們的結局會不會跟現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走向?
她甚至在想,任銘浩現在這般耐心,是不是一點點被那位姑娘養成了習慣,后來回京,這些習慣怎么也改不掉,才順帶對她好的?
李欣悅鼻子有些酸,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失血過多影響了,總因為一些細微的動作浮想聯翩,明明以前都不會去留心的,偏偏現在在意得要命。她當然清楚這只是任銘浩瞧她可憐,施舍給她的憐憫,她理應一邊忐忑受著,一邊想方設法還回去。
她想得一清二楚,可還是放任自己跳下去,強行卷入這場感情漩渦當中,明知道不會有人來救她的……
“可以了,我們走吧。”整理好后,任銘浩翻身上馬。一手握著韁繩,一手環抱李欣悅。他先讓馬保持一個不快不慢的速度,打算等她適應后才加快。
李欣悅腦中一陣暈眩,身子失重朝前撞去。
她被放在一匹比她高兩個頭的大馬上,從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身上必然多幾處骨折。李欣悅不想再受傷,可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轉,根本沒有力氣抓住什么。那股惡心感更是攪得她的胃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來,硬生生卡在喉嚨里。
任銘浩幾乎同時抓住她下滑的身子,并往他那邊提了提。他氣息明顯不穩,詢問道:“悅悅?”
他聲音就在耳邊,李欣悅卻仿佛覺得從天邊傳來一樣遙遠。她本以為這陣暈眩會很快過去,靠著任銘浩休息許久,腦中的混沌感愈發強烈。她強忍著惡心感,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清,“……我沒事。”
這話假得根本不需要揭穿它。任銘浩死死箍著李欣悅,面上神情幾近發狂,“等我,我馬上帶你回去!”
速度猛地加快,迎面而來的風刺得臉有些生疼。李欣悅無力把頭抵在任銘浩胸膛,她已經沒有多余心思去爭辯。耳邊是呼呼而過的風聲,唯有他的心跳聲清晰堅定,一下一下安撫著她的焦慮和不安。
“世子。”她在懷里恢復些氣力,聲音悶悶的,“我有要緊想跟世子說……”
“我不聽!也不想知道!你安靜呆著就夠了。”任銘浩急促地打斷她,放在腰間的大手越來越用力,最后竟緊得李欣悅喘不上氣。
“我就說!他們是趁著……”李欣悅抿了抿嘴。她很生氣,這是她拿命換來的情報,任銘浩連聽都不聽就直接否定她,是看不起她還是想害她死不瞑目?
“李欣悅,”這是他第一次用嚴肅的口吻喊她全名,威嚴的氣勢磅礴而出,呈現出一個與平日完全不同的任銘浩,“你別倔,給我閉嘴!”
任銘浩冷著臉,瘋狂揮舞著馬鞭,只想讓馬跑得快些、再快些,讓他能快得鬼差來找她的速度。
或許這才是任銘浩原本的模樣,強硬固執。可李欣悅仗著自己活不長,徹底豁出去。這些要緊事能早些交代當然早些交代,以后出事了才反應過來,能頂什么用。
李欣悅回吼他,氣勢十足,聲音卻虛弱得沒有一點殺傷力:“任銘浩你兇什么兇,你不許說話,聽我說就夠了!”
任銘浩氣極反笑,笑容在他陰沉的臉上極其詭異,“你要說什么?我告訴你,別想著說完就能了結心事,毫無牽掛。沒我允許,你不能死知道沒有!你連‘死’這個字都不許說!”
李欣悅一怔,任銘浩卻接著說,語氣沉著冷靜,說出來的內容卻能嚇死人,“李欣悅你要是死了,信不信我立馬把這人間變成煉獄,給你陪葬?我會挑起周邊國家恩怨,然后把異族首領帶到你墳前、你父兄面前,親自處決他們。我不知真兇是誰,但一個個殺下去,總有一天能找到,讓他們給你陪葬。”
“不、你不會這樣做的……我認識的任銘浩不是好戰分子。”李欣悅聲音顫抖,任銘浩說的每個字似乎現著血光,仿佛看見倍受戰亂的百姓在斷垣下痛哭的場景。
為什么不會,李欣悅就是他的底線,沒有她,這世間不值得他留戀。任銘浩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深色眼眸似乎閃著紅光,“你又怎知此時的我不是偽裝?誰規定我一定就是好人,難道不許我是個偽善的人嗎?”
“我知道的世子才不是這種人,你不許詆毀自己!”李欣悅不信他,把頭搖得撥浪鼓一般,“世子武功高強,不管我遇到什么危險,世子都能及時出現。我能活到現在,都是托世子的福。”
“你說錯了,這次我沒趕上。”
“要是世子沒趕上,我現在還在躺著下面等死呢!”
“我說了吧,不許說‘死’這個字。你要咒別人隨意,就不能咒你自己。”任銘浩狠狠瞪了一眼。
如果可以,他真想用力咬李欣悅一口出氣。這小姑娘不知報恩,只知道氣他,偏又不敢教訓她,他真不知能拿這個小祖宗怎么辦。他拼了命地想留住她,甚至用上各種半真半假的狠話,她還是不為所動。
任銘浩對她真是又氣又無奈,她有些時候真是倔強得可怕。
李欣悅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句。她自己知道自己情況,情況確實兇險,也不明白,一向冷靜沉著的任銘浩怎會看不出來?還一直跟她說些不符合人設的話,明明他不是這樣狠心的人。
“如果我沒熬過來,世子能幫忙照顧我家人嗎?”李欣悅充滿希翼地看著任銘浩,這個她心里無所不能的少年。
原著里,父兄的結局不是抑郁而終,便是遭人陷害身首異處。如果他肯幫忙拂照一兩分,父兄們也不會落到無人可依的地步。
“李欣悅,”任銘浩靜默一瞬,低沉的嗓音如同魅惑往來商船的海妖,美麗又危險,“我不會幫你的。不僅如此,我還會想盡一切辦法去為難他們。你要不要猜猜看,你父兄他們能熬到幾時?三個月?還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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