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后。

        顏為和陳敬映回京了，陳敬映先回了自家府邸，顏為卻馬不停蹄地趕往皇宮。

        一聽韓昭報告說顏為求見，昌寧只披了件外袍就趕到了御書房，滿頭黑發都來不及梳理。

        到時，顏為已經在等著了，她開口道：“顏愛卿�！�

        顏為回過頭來，昌寧看到他衣衫雖然整齊，但是頭發卻有些凌亂，面色也有些蒼白，看得出來這一路爬山涉水，風塵仆仆，定是十分辛勞。

        顏為看著面前來人，一身素袍打扮，白色里衣外只披了件外衫，一頭青絲柔順地垂著，面容素凈，一雙黛色眉毛清麗秀氣，黑眼珠子里透著安靜溫柔。

        她這身打扮，還真的不把他當外人啊。

        從未見過她如此模樣，一股又酸又甜的情愫攥緊了他的心，那個日日夜夜都在他腦海里浮現，無論何時，何地，在做什么都牽掛于心，卻始終可望而不可及的面容，終于真實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甚至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將她抱入懷中。

        顏為那顆一直煩躁不安，漂浮不定的心此刻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歸宿，終于安定下來。

        不知是誰陷進了誰的眸里，不肯掙脫，無意識般，兩人又默默對視了片刻，昌寧總覺得顏為的眼睛有些與眾不同，眼珠子黑黑的，亮亮的，似柔情萬丈，又似心傷郁結。

        而此時那眼神里更像是盛滿了千言萬語，那樣認真的望著她，卻欲語還休。昌寧自然讀不懂顏為未說出口的話，她也不甚在意，移開目光問：“顏愛卿，可查出結果了？”

        悄悄地在昌寧的臉上逡巡了個遍，顏為終于眼波流轉，正色道：“那封舉報信是真的，青州知府在治內，確實有胡亂收苛捐雜稅的行為，微臣也收集到了不少的證據。”邊說著邊遞上收集到的書信和賬簿。

        昌寧接過證據，仔細看起來，看完之后嘆了口氣，這幫貪官污吏，簡直就是大榮國的毒瘤。

        “但是微臣覺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他一個知府敢做這種事，并且隔了數月才有人舉報到京城，想必京中定有人為他做掩護，是事情的始作俑者也說不定�！�

        “愛卿說得對，此事還得繼續追查下去�！�

        “是，皇上�！�

        “你此行可遇到了什么危險？陳愛卿呢？”

        “此行，我和陳將軍在青州遇到了行刺，不過我們都沒事，陳將軍先行回府了�！�

        “沒事就好，那行刺之人，你心中可有懷疑的人？”

        “微臣前往劍南道查訪一事只有我們三人知曉，微臣在青州也是小心查訪，未曾暴露身份，可是還是遭到了刺殺。”

        昌寧眸光一閃，“想必你這一個月不在京中，京中有人警覺了吧？”

        “是，所以這更堅定了微臣，劍南道苛捐雜稅之事定與京中人有關系�！�

        昌寧點了點頭，“等把犯人押解進京，我們再好好盤查�！�

        “微臣遵命�！�

        “愛卿此次辛苦了�！�

        顏為淡笑搖頭，“此不過微臣份內之事罷了。”

        “對了，你今日回府了嗎？”

        顏為定定地看著她，“沒有�！彼�連衣服也沒有換，怕昌寧在等結果，所以就著急趕來了。

        昌寧早就猜到了，“那你趕快回府吧，好好休息。我們明日再商量此事�！�

        “是，微臣告辭了�！�

        第二日上朝，昌寧就將顏為收集到的證據公布，并命人將涉事的官員一應押入進京，進京之后又嚴加審查，終于查出是中書侍郎年佳和劍南道官員一起中飽私囊，年佳利用自己在朝中的勢力為其做掩護。

        因為顏為在此次事件中的立了大功，昌寧將他升作中書侍郎。

        一時之間，這位入京為官不久，商人出身的大人在京城中名聲大振，風頭無兩。

        世家子弟一邊暗自對他腹誹，一邊又以他為目標。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鯉躍龍門，加官進爵，艷羨世人。而商人家中更是以他為榜樣，敦促自家子弟好好向學，也許在未來也有機會參加科考，在朝中爭得一習之地。

        如此一來，大榮國的讀書風氣倒是達到了空前絕后的繁盛。

        顏府。

        樓億在以，“大人忙于公務，不在府內�！边@一理由打發了又一個登門說媒的媒婆之后，他吩咐小廝把大門關上。

        小廝小余一邊推門，一邊說道：“樓哥，這大白天就關門？”

        “叫你關你就關�！�

        “大人那……”

        “怕什么，就是大人吩咐的�！�

        “哎，自從咱大人升官以后，這登門的媒婆只多不少，這不，今天大人休沐，那些媒婆也不知是瞅準了時機還是怎么的，這一大早的就來了三個。”

        “是啊。”

        關好了門，小余又小聲說道：“你說大人怎么都一概不見�。看笕耸遣幌氤捎H啦？”

        樓億斜看了他一眼：“你問我，我問誰啊？”

        小余訕笑，“這不是，您從江南跟著大人到了京城，現在也是整日跟著大人，您不知道誰知道啊？”

        是啊，樓億自覺除大人上朝和辦一些公務之外，自己一直隨伺左右，也不見他跟哪家姑娘走得近。只有那位太傅之女和郡主登過兩三次門，難道大人對她二人中的誰有意思嗎？

        “我看一些媒婆來的時候，氣勢挺盛的。說不定她們是為哪位高官千金牽線，大人這樣怕是要得罪人了啊�！�

        樓億又何嘗不知，想必大人知道得更清楚了。

        “大人的事自有他的主張，我們就不必過問了。記住等下再有人敲門，就直接說大人不在�！�

        “小的知道了。”

        顏為書房。

        “大人，人已經打發走了。”

        顏為正坐在位置上看此次苛捐雜稅案的口供，并未抬頭，只嗯了一聲，算是應了。

        站了一會兒，樓億瞥見小和在門口對他做手勢。小和，顏府煮飯洗衣的王姨的女兒，年十五，還未出嫁，由于顏府沒有女仆，所以她經常過來給她娘幫忙。

        走出門口，樓億問：“怎么了？”

        小和脆脆地開口：“我娘想問大人，今日想吃什么？”

        這種小事大人何時放在心上過，思及此，樓億回：“大人不是說過，隨便你們準備嗎？”

        小和也知道，之前問過幾次，得到的回答都是隨意，大人平日里根本不在意這些吃食。

        “可是今天是臘八節呀。”

        “臘八，這是什么節日？”

        樓億從小跟隨公子在南方，似乎沒過過什么臘八節。

        小和就差翻白眼了，臘八是什么節都不知道，大人這么博學多識，怎么隨從這么孤陋寡聞呢？她含糊應付道：“哎呀，反正就是個節，你去問就是了�！�

        樓億只好去問了。

        顏為還是坐在位置上不動，手仍拿著卷宗，抬頭看向他道：“按他們的習俗來，該吃什么就吃什么�！�

        “是�！睒莾|覺得這就是一個意料之中的回答。

        頓了片刻，顏為又道：“昨日，讓你寄回去給父親母親的東西寄了沒有？”

        年關將至，顏為特地采辦了一些京城的名流特產，收集了一些父親母親會喜歡的物件送回去。

        “大人放心吧，已經寄好了�！�

        大人果然是個孝順的，江南什么沒有，但是前陣子夫人過生日，還有平日里過節，大人還是會采買些東西千里迢迢運回江南。

        樓億知道大人就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減輕老爺和夫人對他的思念，他畢竟是家里的獨子，人雖在千里之外，卻時時刻刻顧及著家里父親母親的感情。

        樓億想了想道：“算算日子，年前應該就可以到了�！�

        顏為點了點頭：“好�！�

        樓億出了書房，將問到的答案告知小和，小和便回去了。

        這時，顏府另一個小廝小馮又過來稟報，說門外有人找。

        “不是告訴小余，有人來一律說大人不在嗎？”

        “這，這小的們也知道啊，小的們一開始也是這么跟她說的。”

        回想起剛才聽見敲門聲，他一開門，一位身材高挑，氣質出眾的女子轉過身來，他一下子就被驚艷住了，愣愣地看著她，還沒回過神來，只見對方莞爾一笑，聲音輕柔地問他：“請問，顏大人在嗎？”

        他當時心想，怎么現在這么年輕貌美的一個姑娘也當媒婆嗎？這姑娘來之前已經來了三個媒婆了，而且大人進京以來，鮮少有女子來登門拜訪，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以為這位姑娘也是媒婆。

        于是他回：“我們家大人不在家。您請回吧。”

        姑娘還是面不改色，似乎是不信地笑問：“他當真不在？”

        他快被那甜甜的笑容晃了眼，對方從容不迫，氣度非凡，小馮忽然內心生出一股屈服之感，仿佛對方身上天生自帶一種貴胄之氣，讓人不自覺地臣服仰視。雖是如此，他還是牢記自己的職責，堅決回道：“我家大人真的不在�！�

        聽見這話，只見姑娘旁邊的侍女拿出一塊金牌，他雖然什么也不識得，但那金光閃閃的“大內”幾個字還是快閃瞎了他的眼。

        侍女說道：“你只管去稟報就是了�！�

        樓億又接著問：“你這么說以后呢？”

        “她們就拿出了宮內的令牌，我就來稟報您了。那人，那人肯定不是媒婆�！�

        “大內令牌，不是媒婆，那是誰？”

        “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啊，樓哥您親自去看看吧�！�

        當看到來人后，樓億像一陣風一樣跑回到了顏為的書房，人都沒有站穩氣喘吁吁地道：“公子，公子……”

        顏為正在批改公文，他認真專注，有如禪定，握筆的手沉穩有力，樓億如此急躁的行為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何事這么著急？”

        “皇上，皇上來了�！�

        聞言，顏為從桌案中抬起了眼，筆上墨水慢慢匯聚，最后滴在了紙上，在某個字上悄悄暈染開來。只不過一瞬，他便反應過來，放下筆，站起身來說道：“她到哪了？”

        “就在門外呢。”

        顏為從書房趕到前院的時候，昌寧已經站在院子里了。

        遠遠看著，冬日的暖陽下，她穿著一身嫩黃棉服，頭發整個梳起，只在后腦勺綁成一個髻。此刻正背著手，神情專注地看著一個多個月前自己種的芍藥。

        他感覺自己心跳得有點太快了，不知是不是著急趕來的緣故。

        他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清風拂過，吹起了她鬢邊的碎發，兩根黃色發帶也在微風中輕輕飛舞。陽光明晃晃地在她的眉梢眼角跳躍，她周身都打著光，這副身姿打扮既像一個翩翩的溫柔佳公子，又像個高貴的傾城俏佳人。

        兩種氣質在她身上并存，卻絲毫不沖突。正如她的性格氣質一樣，既柔弱又剛強，既高貴不染又平易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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