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娘字字泣血，聲嘶力竭地喊完了那段話，直把在場眾人聽得汗毛直立。
別說趙老三夫妻倆了，就連趙老太都滿臉錯愕地去看錢婆子一家。
“二娘那話到底是真是假？”此刻的老村長面色已經陰沉得不像樣子，在他銳利目光的逼視下，錢婆子縮了縮脖子，不敢再開口。
但即便她不說話，眾人也從她那心虛的表情里看出了真假。
陳玉娥痛苦地哀叫一聲緊緊抱住了女兒，跟失去了小獸的母獸一樣，讓人一聽都覺得心酸。
趙老三轉身拿了把柴刀出來，不要命似的就要去砍錢婆子。要不是村人們和錢婆子的娘家人都出手阻攔，恐怕趙家院子今兒個就真的要鬧出一場血案了。
錢婆子也被忽然暴起的趙老三嚇了一跳，一邊往幾個哥哥身后躲，一邊叫道：“哎呦，你們這到底是什么人家啊，怎么還動不動就要殺人啊！”
所有聽見她這話的趙家村人紛紛怒目而視，心想她還有臉問出這話？！
事情已經鬧到這個地步，這門親事哪怕趙家愿意結錢婆子也不愿意了。
且不說趙老三這態度，只說趙二娘把那種話都說出去了，他們家要是繼續咬著不放，指不定趙家人會把他們的打算到處傳揚，到時候他們一家子可就真的沒臉見人了。
這么想著，錢婆子心里怨恨更重，嘴里也沒好話：“你們趙家到底怎么教姑娘的，那種話也是她這樣的小姑娘能說的？”
“你們都敢做了，她有什么不敢說的？！”陳玉娥恨得咬牙切齒，要不是錢婆子不在她跟前，她非得從那人身上咬下一塊兒肉來才行。
錢婆子被懟了個沒臉，一時又羞又怒，索性也不要臉皮了，雙手叉腰沖著趙家人喊道：“你家這姑娘干啥啥不行，成日里好吃懶做，還總想著往娘家跑。我們李家可要不起這樣的兒媳了，你們把那十五兩銀子拿出來，我們這就走，趙二娘這個賠錢貨就留給你們好了。”
趙老三的面色直到此刻才稍稍緩和了一些，他忙看向親娘乞求道：“娘，快把銀子拿出來，咱家現在有多少銀子你都拿出來吧，就當是我借的，以后我一定還！”
“你胡說什么呢，咱家哪有銀子？家里的銀子都被你二哥他們給霍霍光了。”趙老太一揣手，硬是理都不理小兒子。
反倒是陳玉娥娘家那邊收到了消息，已經帶了銀子過來。見女婿在求銀兩，便忙把懷里揣著的五兩銀子取了出來：“老三，快把錢拿著，咱們再湊一湊，肯定能把二娘贖回來的。”
眼見著老丈人滿是老繭的手遞過來一把碎銀和銅板，趙老三去接的時候手都是顫抖的。
前些日子他和媳婦兒在老丈人家住著，也聽了丈人說他攢了點兒銀子，就為了應付今年的徭役。
趙老三的一個小叔子當初就是累死在了徭役上，那時候收成不好，趙家村人的日子都不好過。原本老丈人是打算自己去服徭役的，沒想到最小的兒子竟不聲不響替他去了，最后死在了外面，只留下一身破衣裳帶回來。
這兩年收成好一些了，老丈人家也努力攢了銀子。他失去了一個小兒子，就更不忍心讓其他兒子、孫子出去吃苦。
可就在今日，為了救回他自己賣掉的女兒，老丈人竟把大部分家底都拿了出來，而撈走了他閨女大半賣身錢的親娘卻一個銅板都舍不得往外拿，這叫趙老三怎么能不寒心？
偏偏這個時候，趙老太還嫌不夠傷兒子心一般樂顛顛道：“咱家沒錢，你老丈人家不是有嗎？這些年你媳婦兒可沒少補貼娘家，當初那五兩銀子他家不也拿了一兩走嗎？你繼續問他要，說不定他家就能給你把銀子補齊了。”
劉翠云也跟著幫腔道：“是啊老三，咱家的情況咋樣你又不是不知道。爹娘攢些銀子不容易，你真舍得動了爹娘的棺材本兒啊？”
“老三你做人可得講良心啊，要不是爹娘把咱養大，你能有今天？不就是舍一個女兒嗎，舍了就舍了，還能有爹娘重要？”趙老大也道。
“那是我女兒，舍的不是你的孩子，你當然不心疼！”趙老三早紅了眼睛，此刻更是聲嘶力竭對著趙老太和趙老栓哭求：“爹娘，兒子求你們了，給二娘一條活路吧，你們就出一點兒錢好不好，往后兒子千倍百倍的還給你們！”
趙老三猛地跪在了地上，陳玉娥見狀也拉著女兒和兒子一起給兩老跪下了。
趙老太瞧見這一幕，心里不由地有些松動了。她的確還藏了點兒銀錢，要是把家里的好東西往外賣一賣，再跟旁人借點兒湊一湊估計這十五兩就有了。
似是瞧出了趙老太的動搖，趙老大忙對親娘道：“可不能答應啊娘，你想想老三這些年有好好出去干活兒掙錢嗎？他說了能還您就信，萬一他拖個十年二十年才還呢？況且您不是都說好了，過兩日要送大寶去讀書的嗎？”
一聽到“讀書”兩字，趙老太原本還松動的面色瞬間堅定起來。
“老三，你還是去求一求你老丈人吧，實在不行去問你二哥借錢也好，江秋娘那賤皮子先前不是賣了頭老虎嘛！”趙老太重新揣起了手，再度擺明了態度。
這下子，趙老三一家一顆心算是徹底沉了下去。
錢婆子見此，立刻不高興起來：“趙家的，當初那十五兩我可是都給了你們的，現在你們要是拿不出來我就把趙二娘賣去樓子里，換回錢來！”
“你敢！”陳玉娥摟著女兒惡狠狠瞪向錢婆子。
錢婆子可不怕她：“你們要是不給錢，老娘就敢！你們可別忘了，當初咱們是簽了契的，銀子要是拿不出來，趙二娘就是我們李家的人，我們李家想賣一個童養媳，難道還得你們答應不成？”
趙二娘眼淚漣漣，她已經看出來自己的爹娘已經盡力了。她原本以為爹娘不愛她，如今看來他們對自己還是疼愛的，只是比不上弟弟罷了。
沒關系，她不在意了，有了今兒這一場庇護，她往后啥日子也能過得下去了。
就在趙二娘想要掙脫出娘親懷里，跟錢婆子離開之際，躲在人群后面看了許久的江秋娘終于開口了：
“誰說我們沒錢的，你把契書拿出來，我們這就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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