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窗外艷陽正盛。

謝妍臉埋在蓬松的枕頭里蹭了蹭，良久，半醒之間想要伸個懶腰。

只是胳膊竟然一下子沒抬起來。

意識漸漸回籠，謝妍才感到從四肢百骸傳來的那種酸軟無力，渾身跟散裝的似的，動都不想動。

這種感覺讓她想起了大學體測，從來不運動又極其脆皮的女大學生突然跑了八百米，第二天腰酸腿疼爬樓梯都費勁。

只是這種感覺可比那時候要強烈多了。

怎么回事，怎么這么累。

謝妍側著臉，一頭長發(fā)散開鋪了滿背，光潔白皙的蝴蝶骨在黑色的發(fā)絲中若隱若現(xiàn)，身上蓋著純白的棉被。

她眉頭輕蹙，卻懶洋洋的不想睜眼。

“醒了嗎，要不要喝水？”

清朗的嗓音從耳邊傳來，溫柔至極，令人如沐春風。

謝妍"嗯"了一聲，沒過幾秒唇間就多了一根吸管。

她是真的渴了，嗓子又干又啞，立馬dundun猛喝，一杯溫水下去特別解渴。

“夠不夠，還喝嗎？”

“夠了，不......”

話音未落，大床上的女孩兒猛然間睜開了眼睛，像是才剛回神似的。

她長了一張聰明臉，但此時這張臉上卻寫滿了癡呆。

床邊的少年衣衫整齊，他蹲在床邊，低低的與謝妍對視，神色溫和又羞赧。

“那姐姐你餓不餓，我去給你拿吃的�！�

謝妍這下真的醒了。

她不顧身上酸痛，一個猛子翻身坐起。

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沒穿衣服，一個撲騰又裹著被子躺下了。

不會吧。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長發(fā)在額前散落了幾根，謝妍已經(jīng)沒有心思去收拾頭發(fā)了，她木木的看著面前耳朵紅紅的少年，"沈晏，現(xiàn)在什么情況......"

聞言，沈晏微微抿起唇，眼神有點躲閃，臉頰染上了淡淡緋色，像是不好意思說。

看他這副模樣，謝妍覺得自己頭要炸了。

【系統(tǒng)，我昨天怎么了，我是不是吃錯什么東西了�！�

系統(tǒng)的聲音悠悠傳來，【是你弟那杯酒里被謝雨彤放了料，結果酒被你喝了，藥量又很大，然后你抱著沈晏啃，之后......】

【停停停，我求求你別說了啊啊啊啊————】

謝妍大腦中尖叫崩潰，現(xiàn)實中努力維持表情不變。

她按了按突突跳動的太陽穴，試圖回想昨夜。

但是才回想了個開頭，就臉紅羞憤到無法繼續(xù)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昨晚她有多......

謝妍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雖然她也無比生澀，但是和沈晏這種真真正正的純潔小年輕一比，她簡直堪稱老司機。

于是前半段謝妍主動，到了后半夜就全都是沈晏的事兒了。

她這才想起來，瘋狂到最后閉眼時，天色都已經(jīng)蒙蒙亮了。

“姐姐，昨天，我們......”

沈晏垂眸，眼睫輕顫，臉紅的程度跟謝妍也差不多了。

“好了你不用說了我已經(jīng)知道了。”

謝妍平復了一下呼吸，"我的衣服呢？"

少年頓了一下，"那條裙子嗎？昨天你一直解不開拉鏈，給撕壞了。"

“......”

沈晏沒說的是，其實他的襯衫也是，撕的很利索，碎的很徹底。

聞言謝妍只恨不得一頭撞死。

“先穿酒店的浴袍吧，我讓人送衣服過來了，還沒到呢�！�

“嗯。”

過了一會兒，謝妍換上了藍灰色的棉質(zhì)浴袍，看了一眼表，居然已經(jīng)下午兩點了。

......也是，畢竟倆人折騰到六點多才睡的。

“沈晏，我昨天是不小心被下藥了，我......”

沈晏并不搭茬，"吃點東西吧姐姐，你應該餓了。"

兩人坐在沙發(fā)上，沈晏捧起了一碗清粥，將勺子送到了謝妍嘴邊。

二人許久未見，昨天那鋒芒畢露的驚鴻一瞥仿佛只是個錯覺，眼前的少年依然乖巧粘人，似乎回到了之前。

謝妍一頓，接過了勺子，"我自己來吧。"

沈晏點點頭，又垂著眼皮去看桌上的其他食物。

他點的全是些清淡的東西。

一夜過去，沈晏的頭發(fā)恢復了順毛，乖乖的，蔫蔫的，聲音也啞啞的。

“沒關系的姐姐，我可以當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你也可以繼續(xù)去相親，我不會再做什么過分的事了。"

......過分的事，是指上次的強吻嗎？

謝妍突然覺得那好像已經(jīng)不是很過分了。

畢竟她把人強睡了。

依稀記得昨晚上沈晏的衣服都是她扒的，一整個惡狼撲食。

雖然謝妍對沈晏最會裝乖這事兒心知肚明，但耐不住她就是心虛。

尤其是自己做了壞事之后。

“我不會去相親了，而且上一次，其實我都沒跟那些人說幾句話，就真的只是一起給小白菜過了個生日。”

謝妍低著頭，勺子在碗里輕輕的撥弄著，"……我也沒想到，再見面會是這樣的方式。"

“沈晏，我問你�！�

女孩兒從碗里抬起頭，目光認真的看向身旁的少年。

“你喜歡我嗎�！�

沈晏抿著唇，點頭，"喜歡。"

“是哪種喜歡？”謝妍歪著頭問。

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事已至此，他們的關系已經(jīng)變質(zhì)了，無法和從前一樣，這不是親親抱抱的程度了，謝妍得負責。

但她總怕沈晏分不清情感，以后會后悔。

話音剛落，沈晏便抬起了黑沉的眸子，直直的撞進了謝妍的視線。

少年目光灼灼，古井無波的表象下似乎暗潮洶涌，有什么濃烈可怕的感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噴涌而出，一發(fā)不可收拾。

“我希望，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人，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只有我們。”

如果這些天在謝妍看來僅僅是有點想念，那對于沈晏來說可能是想念到快要無法生存了。

原本兩人同居的時候，就連去學校上課的那幾個小時都讓沈晏感到無比難熬，更別提現(xiàn)在他們多少天沒有見面。

當然，沈晏在暗中單方面的觀察不算。

因為謝妍沒有跟他說話，沒有看著他，沒有沖著他笑。

沒有謝妍的每一天，沈晏都在壓制著自己的情緒。

兩人住在一墻之隔，他真的是費盡心力才控制住自己。

他想親親，想抱抱，想貼貼，想念她的溫度，想的每天晚上躲在被窩里偷偷哭。

原本等了十年似乎都沒事，現(xiàn)在卻一發(fā)不可收拾，哪怕分開一小會兒都會讓他難受的心臟發(fā)顫，慌亂到靈魂戰(zhàn)栗。

陰暗的念頭如同附骨之蛆爬滿了他的靈魂，無法收場。

如果謝妍再去相親，他怎么可能真的沒事，他只是裝可憐罷了。

相親，結婚，以后眼里只放得下另一個男人。

她的眼里將不再有他。

他會瘋的。

他真的會瘋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時，他的一切偽裝都沒有用了，那么也就不必偽裝了。

到時候不論謝妍再怎么罵他打他，他都不會再放手了。

亂七八糟的想法縈繞在沈晏腦海，他看向謝妍的目光越來越黑沉，掩飾不住的侵略性從面具裂開的縫隙中噴泄而出，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十年前你救過我，我這條命是你給的。”

他將謝妍手中的碗放下，然后拉起了她的手，貼在了他的胸前。

單薄的面料下，那顆心臟極其有力的跳動著，一下一下宣告著主人此時并不平靜的心情。

“在江海競賽的時候，你又救了我一次，這就是證據(jù)�！�

“我的心臟正在因你而跳動�！�

“我是為了你才活著的。”

這些年來，沈晏活的像是一潭死水，他無所謂的接受著這個世界的一切，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

他無所謂。

因為他不靠那些東西活著。

他靠的是幼年時那段回憶，還有一個無人兌現(xiàn)的約定。

他不是沒有崩潰過，不是沒有絕望過。

但是想到那個約定，沈晏總能硬生生堅持過來。

就像是一根風箏線，將飄飄蕩蕩即將離去的風箏少年，一次一次的牽扯回來，牢牢的拴在了這個世界。

雖然過程受盡折磨，但放風箏的女孩兒終于還是如約而來。

留住了風箏。

正是知道那種漂泊不定的感覺有多痛苦，所以風箏這一次絕對不會放主人離開。

少年的手又帶著謝妍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臉，他乖巧的面具不知何時已經(jīng)摘下，露出了強勢又壓迫的神情，眼里是病態(tài)的偏執(zhí)與依戀。

他的目光已經(jīng)不限于盯著謝妍的臉，那種侵略的眼神像是能夠看穿靈魂。

沈晏知道謝妍死而復生情況特殊，但他不敢多問

他不知道這具皮囊之下，謝妍的靈魂究竟長什么樣子，她多少歲，來自哪里。

這種未知讓沈晏無比焦慮，更加沒有安全感。

那種瀕于臨界值的危險情緒，只有在親眼看到謝妍時才能緩解。

“我不明白你說的哪種喜歡是指什么，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和事物，你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我只要看見你就會很開心�！�

少年一聲聲的訴說著心意，而謝妍卻被他眼里那種滔天的情感驚到喉頭發(fā)緊，語塞的無法回應。

謝妍的掌心正被迫貼在沈晏的臉頰上，他向來偏涼的體溫此時卻格外熾熱，印在她的手心，燙在她的心坎。

少年像小動物般眷戀的將臉頰在謝妍手心蹭了蹭，是一副全身心交付信任的姿態(tài)，謝妍甚至覺得如果此時她說要沈晏的命，恐怕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給她。

“姐姐，沒有你我會死的。”

又低又輕的句子帶著撒嬌一般的語調(diào)，被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

但二人心知肚明，沈晏是認真的。

這是謝妍第一次直面沈晏的感情。

劈頭蓋臉，不加掩飾，那種濃烈澎湃的感情像海嘯一般將她緊緊包裹，根本沒有出路，恨不得將她溺死其中。

對于沈晏來說，已經(jīng)不分哪種喜歡了。

少年還不懂愛，卻先一步傾注了所有情感，不留余地。

謝妍注視著眼前漂亮又病態(tài)的少年，感受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濃濃眷戀，竟感受到了一種陌生的靈魂震顫。

她明知道沈晏有病。

可她居然還是心臟瘋狂跳動，依然喜歡。

或許她也有病吧。

謝妍從小就是別人口中的乖孩子，完美至極，可她現(xiàn)在只想當一個不完美的人。

少年垂著眼皮，漂亮的雙眸中，一切陰暗的情緒悉數(shù)被遮蓋住。

他在等待謝妍的回應。

卑劣又陰暗的信徒，正在等待神明的審判。

只是時間在沉默中一秒一秒過去，沈晏的心臟再次焦躁不安起來。

是不是他太心急了，他不該表現(xiàn)的這么明顯？

可是他明明已經(jīng)盡力壓制很多了，還有好多話他都沒有說。

姐姐會不會是被他嚇到了？

……還是嫌棄他，就像上次讓他滾一樣？

姐姐不會還在生氣吧。

她要是又趕自己走怎么辦？

難道他真的要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嗎？

好痛苦。

得不到回應的每一秒，沈晏都控制不住的想東想西，將自己逼到絕境，然后又滋生出更多陰暗的想法。

人就是這樣一步步走向瘋魔的。

就在沈晏不安的情緒瀕臨爆發(fā)的時候，他聽到謝妍輕輕嘆了一口氣。

少年掌心包攏的小手被用力抽回，他還來不及絕望，下一秒，便被猛地向后推去，后背緊緊的貼在了沙發(fā)靠背上。

溫熱的唇瓣貼了上來，生澀又堅定的輾轉著。

謝妍臉色爆紅，她生平第一次把人按在沙發(fā)上親，心尖發(fā)顫，亂的像是無數(shù)蝴蝶在心上振翅起舞。

她用了很大力道將人錮在原地，吻了一會兒，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用使勁。

沈晏乖的要命。

他揚起小臉予取予奪，任謝妍咬疼了他也不會有任何掙扎，正如他所說，他的命都是謝妍的，謝妍想怎樣對他都可以。

謝妍親的不得章法，她喘著氣離開了沈晏的唇，呵氣如蘭，“你說的，親吻就代表著喜歡�！�

“所以，我也喜歡你。”

瘋魔的信徒從來沒有想過，他的神明居然會主動低下頭顱說，喜歡他。

這幾個字串成串兒，仿佛變成了一條狗鏈子。

它緊緊的纏繞著野獸的脖頸間，抑制著野獸的一呼一吸，掌控著他的生死，隨時可以收割他的性命。

籠子里是一只眼冒綠光兇殘嗜血的狼，可拴上鏈子，打開門往里看去，里面分明是一只乖順聽話的狗。

鏈子的另一端就輕輕的被握在少女手里。

在她自己都不自知的時候，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馴服了一只危險的猛獸。

就在謝妍話音落下的一瞬間，一只大手用力的扣上了她的后腦，不由分說的再次按了下去。

謝妍猝不及防，無法喘息。

滾燙的唇瓣流連著，少年曖昧的呢喃，“姐姐，換氣�！�

謝妍被吻的七葷八素，手腳發(fā)軟，頭腦發(fā)懵，仿佛馬上就要升天了似的。

直到她感知到了一絲絲苦澀。

少年在流淚。

“姐姐，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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