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菜肴極其豐盛，多的快要放不下。

這些年楊慧云基本都是和不回家的員工一起過年，現(xiàn)在有了兩個年輕人陪同，她非常高興。

桌上的菜基本都是楊慧云和謝妍分別做的，楊慧云嘗了幾口謝妍做的紅燒肉，排骨，蔥油雞，每一樣都滑嫩可口，好吃的跟外面飯店里做的一樣。

楊慧云沒想到謝妍居然手藝這么好，笑著想說點什么，這才發(fā)現(xiàn)謝妍眼眶有點發(fā)紅。

“怎么了小謝，不開心嗎？”

室內(nèi)溫暖，飯菜香氣撲鼻，桌子對面的女人眼神擔憂。

楊慧云如今條件好起來了，穿著一件暗紅色的毛衣，頭發(fā)盤起，氣質(zhì)比以前從容了很多。

可是時間到底無情，十年的光陰還是催生出了很多細紋。

楊慧云馬上五十了。

謝妍看著她，盈盈一笑，"沒有啊，我很開心。"

因為上一次的事情，現(xiàn)在這里的人都以為謝妍是楊慧云出國留學的女兒，所以她今天當著來拜年的村民的面，可以光明正大的沖楊慧云喊媽。

她還記得當時手術(shù)前夕，楊慧云安慰她別怕，正月十五給她包餃子吃。

可惜她在初十那天離開。

謝妍的左手被溫柔人拉住，是沈晏。

他靜靜的看著謝妍，像是安慰。

謝妍反手握住，輕快的笑笑。

“快吃吧，我還想看春晚呢，下一個節(jié)目是小品。”

這個年過的格外平淡，格外溫馨。

這也是謝妍走后，沈晏過的第一個年。

有些日子，沒人陪伴便沒有意義。

除夕過后的日子似乎過的非常快。

謝妍住在這里，時常感覺像是回到了以前，閑了沒事就去幫楊慧云做點事情，喂喂狗逗逗貓，然后再看看書，喜慶又幸福。

沈晏則偶爾抱著電腦處理一下公司的事，剩下的時間全都用來黏著謝妍。

初十這天，他們?nèi)バ≈x妍墓前掃了掃雪，放了一束鮮花。

當天回來的夜里，沈晏破天荒的又做了一次噩夢。

謝妍半夢半醒間被沈晏吵醒，他居然正閉著眼睛抱著她的胳膊小聲啜泣。

他含糊不清的囈語著，謝妍實在是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但是心里也大概能猜到。

于是謝妍用另一只手輕輕的拍拍他，慢慢的，沈晏的噩夢似乎終于結(jié)束，他抱著謝妍的胳膊沉沉睡去。

十五剛一過，學校那邊便發(fā)來通知，要集訓(xùn)了。

臨走時，楊慧云將謝妍和沈晏送上車，心中酸澀不舍。

這陣子相處下來，謝妍成天管她叫媽，她怎么可能不觸動呢？

同名同姓的孩子，同樣的乖巧可愛，楊慧云幾乎已經(jīng)將她真的當作半個女兒看待。

謝妍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說之后會經(jīng)常過來玩的，然后便上車離開。

結(jié)束了幸福短暫的假期，謝妍馬不停蹄的投入了專業(yè)集訓(xùn)當中。

每個科目進國賽的人數(shù)都不算太多，趁著還沒開學，謝妍早出晚歸的上課，查資料，復(fù)習，回到家里還在書房不停的搗鼓她的“小土豆”，忙忙碌碌總是停不下來。

沈晏則是重新回到公司，瘋狂工作，像是精力多到無處發(fā)泄一般。

他一回來，謝擎宇都感覺自己工作壓力劇減，無比輕松。

活兒全被沈晏干了，他甚至可以摸魚看看動漫。

謝擎宇最近無比惆悵。

怎么說呢。

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和謝妍分開過年。

家里顧老六又跑出國出差去了，就剩他和那個偏激的蔣阿姨，他真是無話可說，年夜飯也沒吃兩口。

在那個家待著還不如回公司加班呢。

謝擎宇坐在辦公室盯著電腦屏幕上的動漫發(fā)呆，想看卻看不進去。

末了他敲了敲謝妍，完全將沈晏上次跟他說和謝妍保持距離的話忘在腦后，【姐，有空吃個飯不？有點想你了嘿嘿嘿】

【等一會兒，我在上課，晚點說。】

【好吧。】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謝妍的聲音才重新傳了過來，這次她聽著倒像是心情不錯。

【我下課了，咱們?nèi)ツ某裕课蚁日f啊，我今天累了不想做飯，我可不給你做。】

謝擎宇嘻嘻一笑，【沒關(guān)系老姐，我這陣子手藝見漲，那我先回去做飯，晚點你來我這吃，我給你做黃燜雞你嘗嘗。】

謝妍有點驚訝，然后欣然答應(yīng)。

沒過多久，距離謝擎宇辦公室不遠的另一間屋里。

辦公室陳設(shè)簡單整潔，沈晏正低頭看著手里的文件，時不時的勾勾畫畫一番。

手機突然振動，沈晏拿起來一看，是謝妍發(fā)來的消息。

她說今天下了課有別的安排，讓他別去學校接她了，免得撲空。

沈晏盯著那短短的一行字看了半天，才回了個“好的”。

謝妍沒有明說，她怕沈晏多想，好在沈晏沒有繼續(xù)追問她去哪里。

一天的課程終于結(jié)束，謝妍坐在位置上伸了個懶腰，便收拾東西，起身去謝擎宇那里吃個飯。

托沈晏的福，謝擎宇這幾天都能提前下班了。

穩(wěn)穩(wěn)的幸福。

門被敲響的時候，飯菜也剛好端上桌，謝擎宇被燙的摸著耳朵向門口跑去，開門就看見謝妍穿個羽絨服背個書包站在門口，一身的學生氣。

他眼尖的看到了謝妍頭發(fā)上的水漬，“外面又下雪了嗎？快進來快進來。”

謝妍剛邁進屋子，就聞到一股香味，轉(zhuǎn)頭一看，餐桌上擺了幾個像模像樣的硬菜不說，還有一大盆湯，看著很像那么回事兒。

“你可以啊，手藝見長。”

她把身后的書包隨手一扔，直奔餐桌。

謝擎宇緊張兮兮的看著謝妍咬下第一口肉，“味道怎么樣，還行嗎？”

其實謝擎宇好養(yǎng)活的很，不管好不好吃的東西到了他那里都是好吃。

之前謝妍工作忙，時常也會有加班回不來的時候，謝擎宇就吃點剩飯，或者隨便扒拉兩口青椒配個饅頭，也啃的津津有味。

只不過他知道謝妍廚藝很牛，所以在自己嘗來很不錯的味道，沒準在謝妍那就不太行了。

謝妍眨眨眼，咽下了嘴里的肉，又嘗了幾口其他的菜。

該說不說，做的確實還行，對于初學者來說已經(jīng)不錯了。

雖然肉有點老，鹽似乎稍微多了一點點，問題不大，很下飯。

“還不錯，很好吃。”

聞言，謝擎宇面上一喜，還沒來得及得瑟，又聽到謝妍問，“話說我之前忘了問，你現(xiàn)在不是也大學沒畢業(yè)呢嗎，上學期期末考試怎么考的？”

謝擎宇笑容僵在臉上。

平時他幾乎沒怎么去過學校，因為有錢任性，捐棟樓就行。

但是考試確實，不去不行了。

但是吧，讓他做那個高數(shù)，不如殺了他。

所以最后，謝擎宇不得不采取了一些科技手段。

比如說，帶手機。

阿彌陀佛。

善哉善哉。

謝擎宇打了個哈哈含糊過去，扯開話題，說了些最近工作上的事。

說到這個，謝妍突然想起來他之前說跟謝家取消合作這件事，“你公司找到新的合作商了嗎？”

“沒呢。”謝擎宇嘆了口氣，“顧老六把我一頓批，說跟謝家合作了幾年了我非要解約，現(xiàn)在還沒找到合適的，很多小公司我看不上。”

“周盼盼家里就是做建材生意的，你問過她們家嗎？”

謝擎宇一愣，“這我還真不知道，我倆平時聊天她也沒跟我說過啊。”

“嗯？你和周盼盼平時還聯(lián)系著呢？”

聞言，謝擎宇眨眨眼睛，“我現(xiàn)在公司的事情也上手了，感覺壓力沒那么大，閑了沒事就聊聊天，而且她也喜歡追動漫，我之前還看她朋友圈發(fā)的去漫展的照片。”

“哦。”

謝妍點點頭，沒什么太大反應(yīng)，“那你下次問問她，看周叔叔公司缺不缺單子。”

“好嘞，姐你再嘗嘗這個，拌飯可好吃了！”

……

一頓飯連吃帶聊吃了兩個多小時，謝妍回家時已經(jīng)八點多了。

客廳里一片黑暗，像是沒人。

謝妍正準備開燈，就聽到身后不遠處傳來聲音。

“你回來了。”

她被嚇了一跳，回頭看去，昏暗的環(huán)境中，沙發(fā)上坐著一個人，只能看來人影，看不清表情。

“你在家怎么不開燈啊，嚇我一跳。”

等被打開，沈晏被亮光刺激的瞇了瞇眼，聲音平靜，“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啊，你去哪了。”

謝妍頓了一下，“和朋友吃了個飯。”

“哪個朋友，譚卓然？”

謝妍一邊脫外套，一邊看向沙發(fā)上面沉如水的少年，“你干嘛，查崗呢？”

換了鞋，謝妍走了過來，拿過茶幾上的橙汁一飲而盡，像是渴了。

沈晏涼涼的看著她，“你好像還是很喜歡我大哥，聊的還開心嗎？”

謝妍險些被橙汁嗆住，她咳了兩聲然后猛然抬眼直視沈晏，臉色有點難看，“你跟蹤我？”

茶幾對面的少年不置可否，“上一次你和他單獨相處，我等了一個小時，今天我等了接近三個小時，是不是下次我就要等一天？”

“姐姐，你是不是忘了，你現(xiàn)在是我的女朋友，不是他的未婚妻。”

少年面上帶著涼涼的笑意，可卻笑不達眼底，漆黑的眼瞳中倒映著謝妍的臉龐，包含著深沉的占有欲。

“答應(yīng)我，以后不要再去見他了。”

謝妍感到格外莫名。

原本不告訴沈晏就是因為怕他敏感多想，現(xiàn)在果然還是這樣了。

“不可能，我對他不是愛情，但我以后還是會見的，沈晏，你不能干涉我交朋友，而且你還沒有回答我，你是不是跟蹤我……”

謝妍抿了抿唇，突然擰眉問道，“你今天的藥吃了嗎？”

聞言，沈晏卻是笑出了聲。

他突然起身，慢慢的走了過來，分明笑著卻讓人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危險，“是不是我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你都會覺得我在犯病？你其實還是嫌棄我有病，是嗎？”

謝妍不知道他的腦回路怎么長的，怎么就能拐到這里去，“我沒有那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

沈晏眸中閃著莫名的情緒，與平時的乖順大相徑庭，像是壓抑許久的情緒終于爆發(fā)。

“我想做個正常人，我不止會開心，我也會難過，會傷心，會生氣，會吃醋，會嫉妒，但是每次我只要有一點波動，你就會問我吃沒吃藥，你時刻都在提醒我和常人不同的這個事實。”

沈晏外表看著光鮮亮麗，帥氣多金成績優(yōu)異，實則內(nèi)里已經(jīng)卑微到了塵埃里。

他越是想表現(xiàn)的跟正常人一樣，就越是要壓抑自己，不然就會引得謝妍擔心，他不想這樣，他只想在謝妍面前當個普通人。

或許是他裝的實在太完美了，以至于謝妍又時常會忘記，他其實比正常人敏感的多，他見不得謝妍跟其他人走的太近。

他只有謝妍，便希望謝妍眼里也只能看到他。

但是謝妍永遠有很多事情要忙。

她忙學業(yè)，忙競賽，忙研究。

私下里她又有很多朋友，比如白知薇，周盼盼，譚卓然，還有那幾個研究生師哥。

謝妍的生活豐富多彩，陽光健康，愈發(fā)顯得沈晏像個陰溝里的老鼠，只能等著謝妍閑下來了才來垂憐他一番。

其實沈晏嫉妒的發(fā)狂，他嫉妒謝妍身邊的所有人，甚至嫉妒她的電腦和書本，以及書房里那個傻乎乎的鐵疙瘩。

如果說之前的這些沈晏都勉強可以忍耐，裝作正常人一般，但是謝妍瞞著他去和謝擎宇吃飯，則真的足以讓他再也偽裝不下去。

謝妍的錢包里至今還放著那幾張謝擎宇給她的銀行卡。

沈晏知道謝妍是個很理性的人，她絕對不會輕易收下別人的東西，何況是那么多金額巨大的卡。

謝妍感覺自己腦瓜子嗡嗡的，“我是擔心你忘記了，醫(yī)生也說了一定要按時吃藥，而且我平時從來沒見你吃過藥，我能不操心嗎？”

“因為我不想讓你看到我吃藥的樣子，我不想讓你覺得我是個病人。”

“醫(yī)院都是我陪你去的，你什么情況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看不看到有影響嗎？所以這就是你今天跟蹤我的理由嗎？”

到了此刻，謝妍才終于回過神來，她就說這段日子過的太過順利幸福了，沒想到沈晏在這等著她呢。

她去和謝擎宇吃飯的事只能算是一個導(dǎo)火索，關(guān)鍵的問題還是沈晏太過敏感脆弱。

只是她無法將自己和謝擎宇的關(guān)系徹底說清，若是把男主都揭了底，她八成會直接沒命。

但即便如此，謝妍也不可能因為沈晏的敏感而永遠不見謝擎宇。

開什么玩笑，那是她親弟弟，怎么可能永遠不見。

“我沒有跟蹤你。”

沈晏語氣平淡，他抬手玩弄著謝妍的一縷頭發(fā)，昳麗的眉眼間染上一層淡笑，“你不是問我怎么知道周盼盼家的地址嗎，因為我給你的手機里裝了定位。”

少年越貼越近，幾乎要將謝妍整個人擁入懷中，他嗅聞著懷中之人凜冽的冷香，聲音低的幾不可聞。

“姐姐，我必須時時刻刻能看到你的動態(tài)，不要生氣好不好。”

謝妍靜靜的矗立在墻邊，她已經(jīng)被少年逼退至了墻根，退無可退。

她眼神冷靜，任由沈晏埋頭在她肩上撒嬌，說不上什么心情，甚至都沒有生氣，居然覺得，果然如此。

系統(tǒng)早就跟她說過沈晏這人很難搞，果然名不虛傳，跟蹤定位什么的確實像反派人物的風格。

但是謝妍還是沉默了一下，“什么定位軟件，你什么時候裝的，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

她有隔三差五清理手機的習慣，因為職業(yè)病的原因，時不時還會連接電腦殺毒，如果被人裝了定位病毒，以她的水平不可能發(fā)現(xiàn)不了。

這不是謝妍自負，而是她對自己的業(yè)務(wù)能力有十足的信任。

“不是軟件，是實體信號發(fā)射器，一個小磁片，裝在手機背殼里，你查不到的。”

謝妍瞇了瞇眼，心道怪不得呢。

“時間呢，你還沒有回答我什么時候裝的。”

沈晏沉默不語。

謝妍見狀，便直接在腦子里問系統(tǒng)，【系統(tǒng)你在嗎，你知道他什么時候給我裝的這東西嗎？】

此時的系統(tǒng)已經(jīng)看了半天戲了，如果它能嗑瓜子的話恐怕已經(jīng)是滿地瓜子皮。

系統(tǒng)哼哼了兩聲，【你倆有時候晚上搞事兒睡得晚，我上線回來發(fā)現(xiàn)你一睡睡一天，就是那幾次，沈晏白天直接拿你手機出去弄的。】

謝妍：【你怎么不提醒我？】

系統(tǒng)：【你沒問我呀，況且我早就說讓你離他遠一點，你不是不聽嘛，我也懶得說了。】

謝妍抿著嘴唇，面色淺淡，有些失神。

那會兒他們剛在一起不久，沈晏又乖又纏人，謝妍只當他熱情似火，陪他沉淪了幾次。

沒想到就是那幾次，居然也是沈晏有意為之。

關(guān)掉她的鬧鐘，拿走她的手機，讓她曠課，給她安裝定位監(jiān)視她的行蹤。

謝妍突然有點累。

也不是生氣，就是累。

就像謝擎宇說的，她明知道沈晏是個有病的反派，卻仍然一頭扎進去，覺得自己可以管住他。

可是沈晏的敏感似乎是無論如何也消磨不掉的，他沒有安全感，便只能無時無刻不黏在謝妍身邊，護食一般虎視眈眈的審視她身邊的每一個人。

謝妍突然第一次感到有些茫然。

她現(xiàn)在的選擇，真的是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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