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擎宇趕著最快的航班，落地卻也到了第二天早上。

剛出機場，譚青已經開著車在外等候。

譚青也是才從云川趕到北城，他表情嚴肅的開著車，從后視鏡看向神情恍惚的謝擎宇。

他顯然是一夜沒睡，眼里有些紅血絲，此時正怔愣的看向窗外，沒什么太大反應。

“小顧總，謝小姐她吉人自有天相，等會兒我們到醫院……”

譚青冷靜的聲音在車廂內響起，謝擎宇卻置若罔聞。

吉人自有天相，這句話對他來說起不到什么安慰作用。

因為謝妍的生命值昨天就已經降到了0，這意味著謝擎宇在這個世界見不到她了。

除非等他完成任務以后回去。

而他的任務完成，至少還得個十年八年，這時間長久到幾乎是他的一半人生。

這也就算了，關鍵是謝妍臨走之前居然都沒有跟他說一聲，打了他個措手不及，連道別都沒有。

他們之前商量了那么久的任務和去留，都白商量了。

謝擎宇一想到這個世界上以后再也沒有真正認識他的人，就很難過。

他豈不是要一個人再過好多年才能見到他姐了？

想著想著，謝擎宇又要掉眼淚了。

然而，2222接下來的話又給了他更重的一擊。

【好像不太對勁，我查到謝妍的積分出了點問題，她的積分并未達到目標。】

謝擎宇腦子發脹，反應有些遲鈍，【……什么意思，沒達到目標會怎么樣？為什么會沒達到？她不是每一個任務都做了嗎？她的積分呢？】

2222頓了一下。

系統和系統之間是有感應的，它能感覺到目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其他系統的存在，而謝妍之前的數據現在便毫無保護的向它敞開。

2222細細察看著謝妍各項數據的波動，【她的積分是在去年參加省賽的時候，和沈晏在一起的當晚一次性清零，并且同時還扣掉了半數生命值。】

一次性清零。

扣生命值。

這些陌生的字眼令謝擎宇感到十分茫然。

積分怎么會清零呢？扣生命值又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為什么會扣呢？

突然，謝擎宇想起來那天自己人生中第一次開車，沖去江海找謝妍，那時候的謝妍確實發著高燒極其虛弱，走路都很費勁。

原來當時是因為扣了一半生命值的原因嗎？

可是，究竟為什么？？？

而且積分不夠……

謝擎宇心臟突然狂跳起來，就連眼皮也跟著不祥的跳動，他心里莫名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可他連問都不敢問。

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鉗住了喉嚨，謝擎宇感覺舌根都泛苦發麻。

2222的聲音還在繼續，只是今天的聲音聽起來莫名的機械殘忍。

【從謝妍最后只剩兩萬積分來看，她的任務失敗了。】

【抱歉宿主，謝妍也許……】

【真的死了。】

——————

北城第一醫院。

病房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道，齊娜被陽光刺的睜開了眼。

她穿著病號服躺在床上，手臂骨裂打著石膏，剛醒就看見譚卓然坐在床邊，兩眼通紅。

齊娜昨天暈過去了，并沒有看到后面發生的事，便啞著聲音問道，“你沒事吧，其他人呢？都沒事嗎？”

譚卓然哽咽道，“沈晏還在危險期，謝妍……沒了。”

“沒了？沒了是什么意思？？”

齊娜大驚，竟是直接從病床上坐了起來，然而還沒等她多問，就聽到外面傳來巨大的沖突聲。

重癥監護室就在她們樓下，此時重癥病房內沖進來了一個人，他雙目猩紅，失去理智。

謝擎宇看著病床上戴著呼吸機的蒼白少年，胸膛起伏的幅度大的驚人，他不停的喘著粗氣，整個人如同發瘋一般大喊著沈晏的名字。

“沈晏！！王八蛋！！你給我醒來！！！”

謝擎宇一把就扯掉了沈晏的呼吸機，揪著他的頭發掐著他的喉嚨，整個人已經崩潰，理智完全崩塌。

他淚水流了一臉，眼里的恨凝成實質，像是恨不得將病床上沒有意識的人就這么掐死。

身后的保安七手八腳的拉著他，謝擎宇巍然不動，然而腦海中的2222卻不能真的讓他把沈晏掐死。

于是一道電流降落，謝擎宇失了力道，終于被拉開。

譚青從未見過如此失控的謝擎宇，真的像瘋了一樣。

……不，他就是瘋了。

譚青看著謝擎宇最后失魂落魄的離開，又看著他去太平間看謝妍的骸骨。

太平間太冷了，謝擎宇看著面前的白布，手止不住的顫抖，怎么都不敢掀開。

他太害怕了，真的好害怕。

他跪倒在太平間號啕大哭，哭的肝腸寸斷。

此時英俊瀟灑的小顧總，再也沒了平日里的霸道肆意，哭的像個孩子。

譚青以前從來不知道他對謝妍有這么深的感情，此時聽著他崩潰的哭聲，不知什么時候也濕了眼眶。

被情緒感染的其實不止是譚青，還有謝妍。

此時她正身處一片熟悉的純白空間中，這里空無一物，沒有任何人，她卻可以看到正在發生的一切。

謝妍知道謝擎宇肯定會難過，但親眼看到這場景時，眼淚根本止不住。

她想告訴謝擎宇別哭了，她沒死，但是她現在什么都做不到。

系統化作一團光球晃晃悠悠的飄到了謝妍身前，語氣暴躁。

【你就感謝我吧，我把之前從你那抽成的那些積分全還給你了，你才能在這“看電視”！你哭個毛啊！我才想哭好不好！工作這么久我是一點沒賺啊！】

謝妍伸手撫上了光球，觸感居然溫暖又柔軟，她哽咽著，“對不起，真的謝謝你。”

她原本真的是抱著必死無疑的心態，沒想到最后系統還是手下留情，撈了她一把。

系統不適應被人摸，但是很意外的又覺得謝妍摸得它很舒服，便哼哼了兩聲，語氣不善，【那你還要繼續看嗎？】

謝妍點了點頭，輕聲道，“看吧。”

畢竟看一眼少一眼了。

【行吧行吧，我真是造了孽了。】

系統話音剛落，謝妍眼前的畫面便是一變。

時間一轉就過了七天。

謝擎宇給她停靈七天，準備第八天火化。

第七天夜里，謝擎宇在棺材邊上坐著，喝了好多酒。

沈晏也剛度過危險期幽幽轉醒，來到了謝妍的靈堂。

他眼神渙散，本就單薄的身形此時形銷骨立，臉色慘白嚇人，與死人無異。

毫不意外的，沈晏被謝擎宇打了出去。

謝擎宇一把奪過沈晏的拐杖，一拳將他捶倒在地上，兩眼陰沉發紅。

“你還好意思來？？你知不知道你逼她認你就用了她半條命？？她居然還用剩下半條命陪你談戀愛！！”

謝擎宇已經從2222那里知道了全部。

之前謝妍只給他說了十年前和沈晏的交集，卻沒說跟沈晏相認的代價居然如此之大。

他更沒有想到之前他叫謝妍去家里吃了一頓飯，會惹得沈晏占有欲爆發，居然還把謝妍鎖在家里待了幾天。

即便他知道謝妍絕對有逃走的能力，但謝擎宇一想到謝妍是因為他才被沈晏那么對待，頓時心如刀割，殺了沈晏的心都有。

沈晏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只有細瘦的手指緊緊的扣著地面，指尖流血。

拐杖被人高高舉起又重重落下，瘋狂落在沈晏的傷腿上，“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你就是欺負她善良！當初她就不應該救你！”

“我告訴你，她連路邊的小貓小狗都會救的，你跟那些貓貓狗狗根本沒有區別！！你不配那么對她！！你就是個屁！！！”

謝擎宇紅著眼睛發泄情緒，沈晏卻不抵抗，只輕聲說道，“我本來可以救她的。”

謝擎宇頓時一愣。

沈晏的聲音已經沙啞到仿佛一個行將就木的將死之人，“蔣元楓派人殺我，要不是她，我本來可以攔住李川。”

拐杖落在地上，謝擎宇失魂落魄的后退了幾步，像是脫了力，“你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李川，你應該斬草除根的。”

“你害死了她……”

謝擎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靈堂的，等他第二天過來時，沈晏已經離開，棺材蓋也已經合上，幾個人正在裝車送往火葬場。

其中一人嘀咕著，“這棺材怎么這么重啊……”

另一個年紀大點的瞪他，“不許胡說。”

“哦。”那人立馬閉嘴。

謝擎宇眼下一片青黑，下巴上都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短短幾天時間仿佛變了一個人，他坐上車送謝妍最后一程。

這還是謝擎宇人生中第一次來火葬場這種地方，他和工作人員一起將棺材送了進去。

然而將要把人抬出來送進焚化爐時，剛一開館，工作人員就驚叫了起來。

里面竟然躺了兩個人！！！

身形單薄的少年緊緊擁抱著焦黑的尸體，他眉眼生的極其漂亮，唇邊竟還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面白如紙，生死不明。

他手腕上的傷口深可見骨，流出的鮮血足以將身上的衣物全部染紅。

謝擎宇看著他居然還敢抱著謝妍，血液騰的一下就沖上了大腦，他發了瘋一般上前拽著沈晏的領子把人扯出來扔在了地上，整個人充滿了戾氣，一腳一腳狠狠踹在他頭上，身上，腿上，踩在他膝蓋上。

每一腳都雷霆萬鈞，足以致人重傷。

“你要死就死遠一點！你給我滾！！滾！！！”

…………

系統關掉了畫面，謝妍大口的喘息著，她捂著心口，感覺有些無法呼吸了。

她真的喘不上氣了。

【唉，我本來就不建議你看的，你非要看，這下好了，哭的更兇了吧。】

謝妍捂著臉，聲音哽咽的不成調，“我不希望這樣的，我真的……”

畫面里謝擎宇那副滿身戾氣的樣子，謝妍都快不認識了。

她根本無法想象自己一手帶大的開朗小二哈，居然也會兇狠到那種地步。

而沈晏更是……

良久，謝妍木木的抬起頭，現在才想起來問，“沈晏是跟著我來北城吧，車禍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川變成殘疾人了就想撞死你，蔣元楓也找人想撞死沈晏，于是就發生了連環車禍。】

【你們的車翻了以后，李川本來還要再撞一次，沈晏開過來跟他對撞替你們擋住了，不過緊接著他的車又被蔣元楓找的人撞了，還被捅了兩刀，所以沒有力氣帶你去醫院了。】

光球又嘆了口氣，飛到謝妍臉頰旁邊，【不過你別擔心，沈晏的生命力還是挺頑強的，他的劇情沒走完呢，還是不會輕易讓他死掉的。】

聽著系統的話，謝妍感覺心口抽著泛疼。

不讓一個人死，聽起來明明是件好事，可放在沈晏身上，卻像是一種高高在上的詛咒。

謝妍閉著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謝擎宇呢，他還能回來嗎？”

【我也不知道，他又不是我的宿主，我只知道我的宿主是一個善良的笨蛋，蠢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系統，真的謝謝你。”

光球圍著謝妍飛了幾圈，【老實說，其實你原本的世界壓力挺大的吧，你想不想換一種沒有負擔的活法？要不然我送佛送到西吧。】

謝妍愣了一下，沒有理解，“什么意思？”

系統嘻嘻笑了兩聲，在謝妍眼前晃了晃，【回去吧，去了便知。】

話音剛落，滿眼的白色便暗了下去，眩暈感席卷而來。

謝妍猛然睜眼，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和小碎花燈罩，心跳快的像是要爆炸。

她一個猛子坐了起來，鼓膜都在跟著心跳的頻率震動，謝妍坐在床上環顧四周，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房間和陳設，怔愣了許久。

她……回來了？？？

這是她的臥室，是她親手布置的臥室！！

就在謝妍驚疑不定的時刻，枕頭旁邊的手機突然響起，備注赫然寫著“張組長”。

謝妍熟練的接起電話，聽著對面不悅的聲音，“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怎么還不來公司？請假了嗎？跟誰請的？”

聞言她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十點鐘了。

張組長是她在公司的上司，很顯然，謝妍現在又變回了曾經那個為了還房貸拼命工作的程序員。

她按住狂跳的心臟，隨便瞎扯了個理由請了個假，然后趕忙起身換衣服出門。

謝妍給謝擎宇之前的號碼打電話打不通，就想去謝擎宇學校看一下。

她看了日歷，既然她現在回到了車禍發生之前，那么謝擎宇會不會也還在這？

謝妍急匆匆的下樓，在樓底下還碰見了許久未見的鄰居。

鄰居阿姨剛剛退休，慈眉善目，時常跟謝家姐弟倆打招呼閑聊。

“小謝啊，今天怎么沒去上班？”

謝妍笑笑，“有點事，去學校接我弟。”

那阿姨像是有點驚訝，“你還有個弟弟？之前怎么沒聽你提過？”

聞言謝妍一頓，“我和我弟一直住在一起啊，您忘了？”

“胡說，你搬來好幾年了，一直是獨居，我從來沒見過你家還有別人。”

謝妍徹底愣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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