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茶來之前,程一鑫還在盯著黃顧和張宇學刷機技術。

        黃顧唉聲嘆氣。

        不知道程一鑫抽什么風，一周之內做了個刷機完整版教程，僅僅是千銀手機的，足足上百頁的資料,要他們都背下來。還說,背完以后再出其他手機品牌的教程。

        章魚家境差，住郊區呢,他很珍惜機會,奈何悟性差了些。

        同樣抓耳撓腮。

        phone是目前全球最權威的手機論壇，很多國外的大神專門喜歡研究各大手機系統漏洞，研究破解方法,如果沒研究出來,有的大神還會懸賞求交流。

        手機系統中以ios系統的安全性最高,比如前段時間鬧得很火的pegasus（飛馬）惡意軟件,iphone用戶要是不幸感染,即便沒有點擊相關鏈接,手機里的信息，郵件都會被竊取，甚至還會被攻擊者控制手機麥克風,攝像頭。

        這論壇上就討論得沸沸揚揚,像之前程一鑫給金瀟講的繞id和徹底刷掉id的代碼,都是論壇上付費買的。

        維修手機這個行當，水還是挺深的,保持著傳統的師徒制。

        這是一個掙快錢的時代，掙黑心錢比掙技術錢更輕松，躺著都可以掙錢了，誰還站著呢。

        熟練工只需兩步走。

        第一步,看準肥羊，第二步，蒙拐騙一鍵三連。

        華強北算是國內數一數二的技術殿堂，那些刷機產業鏈，是一個帶一個地出來的。其他地方的手機維修城沒這個條件，要么混口飯吃掙黑心的，要么刷機就寄去華強北刷機重寫代碼。

        有個笑話說的是，如果被偷了手機，不要慌，小偷都不懂刷機。把本市所有寄往深圳的物流攔下，一定能找到你的手機。

        剩下的少數人，像程一鑫這樣苦心鉆研，將各大論壇當作后花園。

        phone作為國際高水平論壇，自然保持了門檻和學術交流的氛圍，從游客到青銅、白銀、黃金、鉆石五個級別，要有足夠的積分和經驗，才能下載到相應的資料。

        而且大神們經常只出代碼不出教程，很多大神都是外國人，語言不通也沒法教學。

        這可為難了許多野路子出身，學歷不高看不懂英文和代碼的維修手機“廠弟”。

        程一鑫于刷機方面自學成才，花了幾年才死磕下來。

        學有余力，便掙個差價。

        他把大神發的代碼本土化，遠程教學收費，保證教會一些又想學刷機的同行。

        要價不高，包教會至少800-1000起步，有時候版本迭代，他若研究得明白，就在大神原代碼基礎上修改修改又拿出來賣。

        然而，程一鑫發現最近干的都是賠錢買賣。

        兩包百來塊的煙，就教了開哥那倆小弟黑解技術。

        系統地教黃顧和章魚技術，不僅不要錢，還收獲這倆苦不堪言的抱怨。

        他倆其實都明白，在外面拜師學藝，千把塊錢能學壓屏就不錯了。

        程一鑫愿意帶他們出去干，是真心實意想教會他們還不收費，實屬千載難逢。

        想收費也不可能。

        大世界商城里，仗著在c市沒競爭，大家都躺著掙錢混口飯吃。

        收徒弟掙錢，這是要做壞市場，自取滅亡的。

        黃顧背步驟背得腦殼痛，只想刷抖音看看漂亮姐姐，“鑫哥，咱刷機時候，不能照著這個教程刷嗎？”

        “不能，”程一鑫拿了張a4紙，撓頭半天才憋了幾個字，轉頭看他，“顧客來了，你就一邊翻說明書一邊給人家刷機？要是我，轉身就走。”

        “你寫啥呢？”

        黃顧湊過去看了看，歪歪斜斜幾個字“商業計劃書”，他嗬了一聲，“媽呀，這么正式。”

        翻開第一頁，程一鑫寫了快一上午了，只有幾行字。

        黃顧讀出來，“第一步，離開大世界。

        第二步，鑫哥二手手機收售修開業。

        第三步，發朋友圈通知。

        第四步，掙錢。”

        黃顧：“……”

        哥，我高看你了。

        程一鑫被他這一眼，把第四步“掙錢”劃掉了，又感覺不對勁，罵了聲操，煩躁地把整張紙揉成一團，丟垃圾桶里。

        遠遠地聽見人在那議論，“別想了，這美女找鑫哥的。”

        “這女的賊有氣質。”

        程一鑫似有感應。

        距離金瀟上次不甚闖入大世界里，兩人重逢，剛好一周了。

        對于金瀟這樣性格，上次表明了不再見，大概率不會過來跟他再見面了。

        這幾天，程一鑫看著做了上百頁的教程都在自嘲，不知道有沒有機會交到她手上。

        千銀手機這樣的大企業，金瀟又不缺替她研究刷機技術的人才，說不定那句讓同事來都是一句客套話。

        毫無下文，逗他就像逗傻子。

        只有他，為她一句話，廢寢忘食日以繼夜。

        沒想到，她最終還是自己來了。

        短短地半分鐘，程一鑫心里走過許多遭，忽然透徹了。

        或許是金瀟回去以后，發覺徹底放下他了。

        他落魄、不思進取，幾年過去毫無長進地混在這里。倘若說金瀟曾經有分手的執念，也被他爛泥扶不上墻不堪的形象勸退了，成為完全翻篇的路人前男友。

        他活該只能短暫地擁有過她的十八歲。

        程一鑫沒抬頭，不自覺捋了捋頭發，順手把耳側的煙摘下來，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指甲。

        今天沒拆機，干干凈凈，指縫都是清爽的。

        其實沒什么區別的，他最多便是如此。日復一日地穿著印刷“鑫哥二手手機專賣”的衣服能帥到哪兒去，無論怎么捯飭，在金瀟眼里，都是窮吊絲吧。

        沒想到這道倩影一開口，竟然是陌生的聲音。

        黏黏糊糊的，咬字不清，就像黏膩的夏季，令人甩不開的難受。

        “大神哥哥，你好呀。”

        程一鑫掀起眼皮子一看，真想把那幾個議論的店主腦殼掀開看看，這特么叫美女，這特么叫氣質好？

        好巧不巧。

        程一鑫在大世界呆了這么些年，對千銀電子格外關注，有幸見過這女人坐上金瀟親愛的小叔張季風的車，從姿態看得出來，關系匪淺。

        林冉茶做了一番自我介紹，發覺程一鑫目光有些奇怪。似笑非笑，熱情說不上，冷淡也不是，相比其他店主的熱絡，簡直看不透他的情緒，怪不得是大神呢。

        林冉茶看了眼程一鑫身后的牌子，笑得可可愛愛，賣力拉近距離，“鑫哥，我可以這么叫嗎？你名字好可愛啊，有三個金呢。我呢，是千銀過來的，好有緣分哦。”

        林冉茶主動他的玻璃柜臺前那個凳子上坐下，撐著下巴，目不轉睛地看他。

        最近換了把凳子，掉漆又破洞的那個被他送黃顧了。

        他瞥了眼，可真是便宜了她。

        程一鑫輕輕搖頭，蓬松微卷的發梢輕晃，有那么點憂郁帥哥的感覺。唇角勾起，無奈又寵溺，他笑起來，比剛才態度撲朔迷離時候帥多了，滿滿是被帥到的驚艷感。

        “妹妹，看見你，我密集恐懼癥發作了。”

        “為……為什么啊？”

        程一鑫又瞥了她一眼，“你看看，這么多窟窿，哥頭暈啊。”

        縱然林冉茶攻略了這么多人，都對她好感值頗高，頭一次遇上這種天塹，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好，“那怎么辦？”

        程一鑫雙手交叉，“親，這邊建議您直接重生。”

        “咳咳。”

        黃顧聽了都覺得這波懟人太狠了，沒想到程一鑫給她圓回來了，“會給你一次重新見到我，又不讓我頭暈的機會。”

        林冉茶消化了一下，委委屈屈，“那我，下次換件衣服再來？你能跟我講解教程嗎？”

        她今天可是專門背著電腦出門，打算把刷機流程好歹問個粗粗明白。

        程一鑫搖頭，“妹妹，哥現在不敢看你，怕暈倒在你面前。”

        林冉茶快哭了。

        黃顧過意不去，替他補充道，“我哥是這樣，密集恐懼癥很嚴重，經常發作。看奧運都看不了水立方，看人放芝麻就想吐。”

        林冉茶吃驚，“這么嚴重啊。”

        她成功被勸退。

        程一鑫心煩意亂，暫時不想繼續盯梢黃顧他倆學技術類。

        就想干點不費腦子的事兒緩解緩解情緒。

        黃顧眼睜睜地看著剛才說自己有密集恐懼癥的人，在那一個接一個地按爆包裝手機的泡沫袋子。

        他湊過去，“哥，這是啥意思？”

        程一鑫：“陽光下的泡沫，是彩色的。”

        “？？？”

        “就像被騙的我，是幸福的。”

        “！！！”

        黃顧覺得有必要說句公道話，“哥，誰能騙你啊，就你這技術，你不騙別人都不錯了。”

        程一鑫涼涼地看他一眼，“你不懂。”

        算了，黃顧放棄治療。

        網抑云有他的脾氣。

        程一鑫按得很起勁，他手指細長，所謂壓強大，不像黃顧這些笨手笨腳的，每個泡沫按下去都沒有空音。

        沒過多久，他就接起來一個電話。

        打斷了他按泡沫的事業。

        程一鑫難得不熱愛工作，不太耐煩地接起來，到底是職業素養良好，習慣性地先開口，“喂，鑫哥手機。”

        沒想到，卻是他天天能用ts水星的智能語音silver聽見的聲音。

        早已刻進骨子里，無論何時，聽第一個字就知道是誰。

        程一鑫呼吸一滯，停了手機噼里啪啦按著的泡沫。

        大世界里呆了這么多年，他忽然覺得周圍怎么這么吵鬧。

        電話那邊氣勢洶洶，“程一鑫，你什么意思啊？”

        程一鑫低頭看了眼。

        陌生的電話號碼，c市本市的座機。

        他笑了笑，“我還想問你什么意思，還記得我手機號？”

        這回輪到金瀟一滯。

        以前看過那些傷感的話，“分手第幾年，我還記得你號碼。”她一度覺得是假的，這般拿不起放不下。

        愛別人，該適可而止。

        愛自己，應全心全意。

        奈何她步了這些非主流的后塵。

        她趁著林冉茶走開，一拿起座機撥出去，手就跟有肌肉記憶似的一連串撥出去，然后就聽見他在那“鑫哥手機”。

        說實話，她是愣了幾秒才開口的。

        金瀟想了想，好像承認也沒什么難堪地。

        “很奇怪么？”

        “你不記得我的號碼了吧？”她反將一軍，“腦子是個好東西，現在發育也來得及。”

        程一鑫嗤笑一聲，不假思索，報出了一串11位的數字。

        他嘲諷地說了一句，“不過，你早換了吧？”

        金瀟沉默片刻，還是說了實話，“沒有。”

        “喲，”程一鑫陰陽怪氣，“你可真大膽，不換手機號，不怕我打給你？”

        金瀟十八歲能信他這種鬼話，現在又不傻，“那您可真沒打過。”

        說完，很是后悔，這句話太有歧義了，好像沒接到過程一鑫電話她大為失望的感覺。

        可千萬別給他這種錯覺。

        “不好意思，”程一鑫淡淡一笑，“還真有，喝多了好幾次想打給你來著。”

        “嗯，”金瀟溫柔一笑，波瀾不驚，事不關己，“然后呢。”

        “提示我，話費不足。”

        金瀟：“……”

        難道我還要給你充話費，送前女友？

        這要命的氛圍。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來要質問他，結果變成互相拷問對方是否記得手機號。

        金瀟揉了揉太陽穴，從回憶里跳出來，重新回歸話題，“我同事說，你有密集恐懼癥，你什么意思？故意的耍我？”

        “哪兒能？”程一鑫說得很輕松，好像還在那頭伸了個懶腰，“我真是密集恐懼癥，不能靠近這種心眼兒多的人。”

        金瀟抓住關鍵詞：“心眼多？”

        程一鑫嘆氣，仿佛她一如既往地天真，“也就你看不出來。”

        林冉茶從洗手間回來，遠遠看見金瀟掛了電話。

        近看金瀟愣愣地，不復平時白骨精那副高效運轉的模式。

        于是，沖她晃了晃手，“金瀟，怎么樣？你聯系上那位大神了嗎？他是不是脾氣很古怪？”

        金瀟轉過來瞥了她一眼。

        林冉茶心里一涼，總覺得似曾相識，這種目光神情，似乎在大世界里，那位大神臉上出現過。

        一個兩個的，難道都密集恐懼癥，說發作就發作嗎？

        金瀟腦海里是程一鑫剛才說的那句話，“她是你小叔的情人，你知道嗎？”

        她叔叔們的手，實在伸得太長了罷。

        大伯養了個十八線小明星，用千銀資源養著簽代言廣告，小叔倒好，小情人養到她身邊，真是，有錢有閑。

        金瀟笑了笑，依舊是明眸皓齒的美人，方才那種神情仿佛是林冉茶的錯覺。

        “嗯，他說遠程把教程給我。”

        林冉茶大為失望，“哦哦，好的吧，如果遠程不能拷過來，我下次換了衣服再去一趟，那些系統的東西很麻煩呢。”

        他？

        過了五年還記得她手機號，會嫌麻煩？

        金瀟十指交疊，敲了敲。

        大概會吧，不然當年他不能提出分手。

        作者有話要說：寶們，假期快樂！

        明天在家碼字，爭取按時更新。

        今天還是50個紅包，么么噠。

        短暫地擁有她的十八歲，并不是寫實的，是鑫哥自嘲，實際上還有十九歲。

        感謝在2022-04-2823:53:03~2022-04-3001:58: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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