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唐今正思考著，便有一股馥郁的香味遠遠地傳來。

　　姜姨娘帶著一個婢女走近，盈盈朝唐今下拜，“妾身見過將軍。”

　　“起來吧。”唐今坐在桌前，看著手底下的字，眼都沒抬，“何事？”

　　姜姨娘站起身，帶著笑意走到了唐今身邊。

　　她柔聲道：“將軍最近勞累，妾身特意為您煮了蓮子羹，將軍可要嘗嘗？”

　　唐今沒說話，姜姨娘便從丫鬟提著的食盒里拿出一碗熱羹，端給了唐今。

　　她手上還拿著帕子，半遮半掩住手上被燙出來的水泡。

　　想也知道，大概是做蓮子羹的時候不小心燙的了。

　　唐今接過她手里的碗，喝了兩口。

　　見她喝了，姜姨娘不由得笑意加深，離唐今也更近了一些，聲音柔柔：“將軍明日可要出門？城里新開了家綢緞莊，我想去買兩匹布，給將軍裁衣。”

　　她一靠近，身上那股馥郁的香便越發(fā)濃。

　　唐今將碗放下，神色淡淡：“我不是吩咐過，這幾日府里不要用濃香嗎？”

　　聽到唐今的話，姜姨娘的動作一頓，但很快反應(yīng)過來，蹙眉怨怪道：“瞧瞧妾身這腦子，竟忘了此事。將軍……妾身回去便換了。”

　　說著，她微微垂眸，眼尾紅潤，看著像是自責(zé)。

　　只可惜她想表演給對方看，對方卻壓根沒看過她。

　　唐今寫著字，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姜姨娘沒得到她的回復(fù)，也不覺得尷尬。

　　她也是知道前院里發(fā)生的事的，眸光從唐今手底下寫出的字轉(zhuǎn)過，又落回了她臉上，換了個話題：“我聽底下人說，將軍給笙妹請了大夫來瞧？”

　　笙妹……她叫的倒是親熱。

　　“嗯。”

　　“那可瞧好了？”姜姨娘頓時滿臉關(guān)懷，“昨日粗粗見了笙妹一眼，瞧著身子骨就弱，卻還在路上遭了那樣的罪。”

　　說著，她掩唇，微蹙起眉，道：“也幸好笙妹帶著的護衛(wèi)多，不然那些匪徒那般兇殘，笙妹又這般可人憐，還不知道要發(fā)生些什么呢……”

　　說實話，姜姨娘一開始對那個什么孟玉笙路遇匪徒卻又安然無恙逃脫，只是失去了記憶這事抱有懷疑。

　　聽人說那現(xiàn)場之人都死了個干凈，只剩下孟玉笙和她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兩個人，偏偏孟玉笙還失憶了……

　　這事有那么巧嗎？

　　姜姨娘還在陳親王府里的時候骯臟事就沒少見，就她來看，那個孟玉笙遭遇過什么可還不知道呢。

　　那么多強盜土匪，誰知道她身子還清不清白……

　　心里翻涌著惡意，但姜姨娘的面上卻帶著再關(guān)心和善不過的笑，在唐今面前上著眼藥。

　　她笑道：“笙妹剛遇了那樣的事情只怕不好過，我還是去安慰安慰她吧，聽說笙妹住在水蕓院？倒是適合笙妹。”

　　她一句明的都沒說，但人只要一深思便難免會順著她的話往下想。

　　唐今扣下了筆。

　　她臉上的那點溫和也散去，變?yōu)榱死涞�，“你還是別去了罷。”

　　姜姨娘還未反應(yīng)過來，便又聽到她道：“也免得你這一身香熏了表妹。”

　　她瞥了姜姨娘一眼，又微皺眉收回了視線，“若沒什么事了就出去，這香以后也別用了，聞著人心煩。”

　　說罷，她便不再搭理姜姨娘，拿起旁邊的一本兵書看了起來。

　　姜姨娘僵硬地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她無視掉了房里一眾下人婢女悄悄打量她的目光，面色如常地將那碗蓮子羹收起，朝唐今又拜了一禮后帶著丫鬟離開。

　　等回了自己的小院，讓所有的丫鬟都下去了之后，姜姨娘才控制不住地猛地將手里那碗蓮子羹掃到了地上。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姜姨娘的五官有一瞬的猙獰。

　　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房間香爐里熏著的香。

　　想到剛剛將軍說過的話，她不由得不耐煩地拿起茶水一股腦澆了下去，將之滅了個干凈。

　　這香是她特意請人調(diào)的，女子聞著沒什么，男人聞了卻會心中躁動……

　　然將軍定力太強，這香不僅沒能讓她如愿，還叫她遭了將軍斥責(zé)，真是晦氣。

　　姜姨娘一邊澆滅香爐，一邊想著。

　　她早知想要獲得將軍的青睞沒那么簡單，她原本也沒打算這么急的。

　　只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是親王之女，便是庶出，也不是不能做將軍正妻的，憑什么，憑什么讓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表姑娘捷足先登？

　　姜姨娘放下手里的茶壺，在房間里轉(zhuǎn)了兩圈，緩解心中的躁郁。

　　她畢竟在府里待了這么久，多多少少對于孟氏與何氏的為人還是有些了解的。

　　如今府里管家的是何氏，而何氏這人精明，只會順著孟氏的來。

　　將軍的祖母孟氏……

　　那個孟玉笙是她本家之人，自從之前有了這個孟玉笙要來投奔將軍的消息后，府里便有了將軍與孟玉笙指腹為婚的傳言。

　　其中若是孟氏沒有那意思，管家的何氏是不會讓這等流言傳這么久的……

　　想到此處，姜姨娘不免越發(fā)煩躁。

　　她坐回桌前，半晌，緩緩看向了手里那茶杯。

　　青瓷茶杯，看著精致，但在青瓷花紋中卻有一條白痕裂縫……

　　姜姨娘眸光微轉(zhuǎn)。

　　路遇匪徒，親衛(wèi)死絕……卻還能毫發(fā)無損地從土匪窩里出來？

　　這話說出去……誰能信？

　　姜姨娘緩緩握緊了茶杯。

　　就算是將軍信了又如何，她就不信，這滿府的下人婢女，滿城的閑漢八婆，都能信。

　　這世道，女子沒了名聲，也就沒了半條命。

　　她不信，將軍會娶一個名聲盡毀的女子做正妻……

　　姜姨娘垂眸思索著，半晌，心里那種郁氣散去。

　　她重新帶上了和善的笑容，叫了丫鬟進來，收拾那“不小心”打碎的碗。

　　……

　　府里除了姜姨娘外，還另外有一個胡姨娘。

　　晚間的時候，唐今去找了一次胡姨娘。

　　“您的意思是，讓我注意著隔壁？”胡姨娘有些驚訝，但很快應(yīng)下了。

　　畢竟她的隔壁也就是那位姜姨娘。

　　唐今點了點頭，又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您當(dāng)初救下我與我妹妹時我便發(fā)過誓了，此生便是為您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胡姨娘鞠躬道。

　　說起唐今后院，這位胡姨娘也不簡單。

　　她倒沒有姜姨娘那么高的身份，除了長得好些，瞧著便只是個普通人一般。

　　但實際上，這位胡姨娘是與唐今現(xiàn)在那位表妹一樣的身份，胡姨娘也是個探子，只是胡姨娘是匈奴那邊派過來接近唐今的探子。

　　不過胡姨娘本身是大夏之人，替匈奴做事接近唐今探查情報也并非她本愿，只是被逼無奈。

　　唐今在一番試探后便將她策反了，還幫她救出了同樣被控制的妹妹。

　　那之后胡姨娘便跟在唐今身邊幫她做些小事，胡姨娘的妹妹則被寄養(yǎng)在一戶普通人家中，生活無憂。

　　能被匈奴那邊選為探子，胡姨娘的頭腦和身手自然都是不錯的，也許府宅內(nèi)的骯臟手段比不上姜姨娘，但若讓她去盯著姜姨娘的動向，絕對是綽綽有余。

　　出師需有名，畢竟對方是親王之女，是皇族，雖然目前為妾但也不是隨意就能趕走或是欺辱的，想要沒有后顧之憂地將之解決掉，最好是尋上個名正言順的由頭。

　　當(dāng)然，除了幫她注意著府里的事情外，唐今也打算麻煩胡姨娘幫她做另一件事。

　　不過這事暫且不急，畢竟要懷上的“崽”還沒找到，等日后找到了再和胡姨娘說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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