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陪著自家的小人魚在家里待了兩天后，“X”也給唐今發來了新的消息。

　　X：K先生的條件我們老板可以答應，事實上我們老板也一直非常欣賞K先生，希望能夠和K先生交個朋友。

　　交朋友這種鬼話唐今自然是不會信的。

　　不過既然對方同意了她提出來的這最后一個要求，那也就該進入正題了。

　　關于交易的時間、地點、方式。

　　在唐今和對方交流的時候，阿洛拉就趴在她旁邊看著她。

　　保姆機器人一直有在教他認字，這兩天唐今也教了他不少，阿洛拉一眨不眨地看著電腦屏幕上的聊天記錄，好半晌，認出了一個：“雙、早大樓。”

　　唐今看了他一眼，糾正：“雙星大樓。”

　　阿洛拉乖乖跟著她念了一遍，又問她：“你又要，出去嗎？”

　　“嗯，要去E市一趟。”

　　“E市？”阿洛拉現在對這些城市什么的都還沒有概念，不過他也模糊知道，E市和上次唐今一去就是三天的地方一樣，離這里很遠。

　　他低頭掰著自己的手指，聲音有點悶：“要去……很久嗎？”

　　唐今伸手去揉了揉少年的腦袋：“不想一個人在家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

　　阿洛拉頓時抬起了頭，剛剛還有些失落的藍眸這會又亮了起來，他本來是高興地立馬就想答應的，只不過才張口，又想起什么，目光不由得閃了閃，神色也變得猶疑起來。

　　沒聽見少年的回答，唐今不由得偏過頭看向他：“不想去？”

　　阿洛拉抿唇，“阿洛拉……不喜歡…人……”

　　他不喜歡人類……甚至是厭惡……和害怕。

　　在他遇到的所有人類里，只有唐今沒有傷害過他，只有唐今……

　　或許是想起了什么，少年的臉色有些發白，神色看起來也不太好。

　　唐今放下電腦，將人抱起，抱進懷里。

　　阿洛拉緊緊摟住她的脖子，將腦袋埋進了她懷里。

　　少年自愈能力強，那些切肉斷骨的傷他可以恢復到不留一絲痕跡。

　　但那不代表他受到的那些傷害就不存在過了。

　　唐今抱著懷里的少年，她慢慢輕拍著少年的背，許久，開口：“阿洛拉知道，我最開始為什么會帶阿洛拉回家嗎？”

　　“為什么？”

　　唐今并沒有給出那么多的借口，只是用最直白了當的語言文字告訴了他答案：“我想利用阿洛拉。”

　　少年愣了一下，抬起頭，“……利用？”

　　唐今看著少年那雙隱隱有些渙散無神的眼睛，微掩的長睫在眸底投下一層陰影：“人類是一種很可怕的生物，阿洛拉……”

　　在少年茫然的目光中，唐今慢慢和他說起了有關自己的同伴，有關那些被抓走的青少年，有關那些殘忍而冰冷的實驗，有關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的故事。

　　人類在這顆星球上生活了數十億年，曾幾何時他們什么都怕。

　　而今，他們什么都不怕。

　　除卻自己的同類。

　　“最開始，我只是想利用阿洛拉來找到我的同伴，找到抓走了我同伴的人……”

　　“只是后來，和阿洛拉在一起會變得輕松，看見阿洛拉會忍不住想笑，會對阿洛拉沒辦法地心軟，也沒有辦法再只把阿洛拉當成一個工具來利用……”

　　漆黑的碎發落至少年頸間，青年慢慢抱緊了懷里的少年，那一貫冷靜平淡的聲音里摻雜著不同往日的濃烈情緒：

　　“阿洛拉，我討厭這個世界。”

　　“討厭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人。”

　　“討厭我目光所及的每一寸土地。”

　　這個混亂的世界，這個將人類的陰暗面完全展露的世界。

　　青年的聲音漸漸沉靜了下來。

　　“阿洛拉，是你救了我。”

　　“你是我對這個世界抱有的唯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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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唐今在少年耳邊低聲：“對不起，阿洛拉。”

　　這樣緊緊相擁的姿勢十足親密，卻也十足疏離。

　　擁抱再緊，他們卻也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

　　唐今能察覺到的，也只是少年緊緊攥著她衣服的手指。

　　不知過去了多久，唐今聽見了從懷里傳出的，少年那帶著濃濃鼻音，有些悶悶的聲音：

　　“可是……唐今從來、沒有傷害過，阿洛拉……”

　　她說要利用自己去換錢，去找出那些傷害了她同伴的人。

　　可是，從頭到尾，她都沒有傷害過他。前幾天趁他睡覺的時候偷偷剪掉的那幾根頭發除外。

　　她從實驗室里救出了他，殺掉了那群傷害過他的穿著白衣服的人，帶他回家，幫他上藥包扎，給他很多很多吃的，讓他看電視，給他買充氣小泳池，還讓機器人來照顧他，就算他把家里弄得到處都是水，淹了家具地板也沒有怪過他……

　　而且她也說了，雖然想利用他來騙那些人，但從來沒想過真的把他賣掉。

　　雖然是因為覺得他很珍貴，可以反復利用……想要，空手套什么白狼。

　　嗯，但是，總之，他不至于連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對自己好都分不出來。

　　如果對方從一開始就打著想要傷害他的主意靠近他，他絕不會和對方那么親近。

　　人類的惡意，他再熟悉不過。

　　而且……

　　明明抱著自己的還是同一個人，還是之前那個讓他覺得強大到堅不可摧的人，但在聽完了對方的故事后，他卻覺得，對方很脆弱。

　　他也曾在一望無垠的大海里無望地尋找過自己的族人，所以他也能夠明白對方那種在黑暗里找尋或許早已喪命的同伴的感受。

　　“阿洛拉，是你救了我。”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少年就沒忍住，蓄起眼淚，紅了鼻子。

　　于是，唐今沒有等來一條傷心欲絕控訴自己的小人魚，而是等來了一個啪嗒啪嗒為她掉著眼淚不知道又腦補了一些什么的少年。

　　少年從她懷起抬起頭，又抽出手，而后便反過來一把抱著她的腦袋將她按進了自己懷里。

　　少年半是心疼，半是慈愛（？）地流著眼淚：“阿洛拉以后、一定、嗚，會對唐今好，的！”

　　他發誓！

　　他一定要把唐今變成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少年淚流滿面地立下了雄心壯志。

　　唐今：“……”

　　不論什么時候，少年總是能讓那些沉重肅穆的情緒和氣氛變得輕松……

　　唐今無聲笑了起來。

　　她回抱住少年，也就任由對方這樣抱著自己了，“那我以后可就都靠阿洛拉了哦。”

　　“嗯！”阿洛拉認真點頭，他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那雙藍眸轉瞬就變得堅定了起來，“阿洛拉會讓唐今，天天吃，軟飯的！”

　　唐今：“……”

　　這種情境下，她姑且還是忍一下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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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唐今說完自己的故事后，少年也跟她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在海里的時候沒有太多好說的，他從小就和自己的族人分離，在幼年期的時候都一直和抹香鯨族群生活在一起。

　　而也正是因為這段經歷，導致他成年了，脫離抹香鯨族群獨自生活后，還是會時不時跨越大半個海洋去抽幾頓虎鯨。

　　后來，為了尋找自己的族人，他開始了一場漫長的流浪。

　　他去過那些很冷很冷的地方，也去過從海面冒出頭就熱得不行的地方，見過很多奇奇怪怪的海洋生物和陸地生物，后來也跟人類結下梁子。

　　對于人類世界的變化他也隱隱有所察覺。

　　一開始要對付那些人很容易，但是后來，那些人類逐漸掌握了一些很強大的武器，打在他身上的時候，他會很痛。

　　漸漸地，他意識到人類的危險，便開始躲避那些人類。

　　但人類卻不打算放過他。

　　只是某天他在捕獵的時候，有幾艘打著探照燈的潛艇來到他面前，當他試圖逃走的時候，從那些潛艇上發射出了帶著倒鉤的巨大鐵箭，貫穿了他的尾巴，將他從深海中拖上了陸地。

　　再之后，他就被關進了那間地下實驗室，成了實驗臺上想死都死不掉的實驗體。

　　“幸好……唐今來了……”少年呢喃著。

　　幸好……

　　唐今抱住少年，在他額頭上落下了一吻。

　　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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