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似乎是很久，也好像才不過一會，唐今的唇微微動了一下。

　　她大概是想說什么，可眼底又是無所適從的迷茫，或許也不明白自己這會該做出什么反應。

　　懷里的青年抱得緊，緊到她甚至能感受到對方胸腔下傳來的躁動著的心跳。

　　金萬兩摟住她的脖子。

　　唐今被他壓著往后退了一步，只能靠住身后的窗。

　　外頭的風雨不停打著，耳邊是噼里啪啦的雨聲響。

　　那一顆顆雨像是鐵了心要往窗戶上撞的倔牛一般，任誰都拉不回頭。

　　那聲音也不由得聽著叫人擔心，不知道那只是一層薄紙糊的窗戶還能不能撐住這么大的風雨。

　　“……要練功嗎？”

　　昏暗的室內響起青年低啞的問。

　　另一人或許不明白，但懵懂之間卻又并不想拒絕。

　　要練功嗎？

　　要練的吧。

　　練功最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需日日勤快才行……

　　那有些呆愣的黑衣刀客慢慢張口，嘴型已是一個模糊的“好”。

　　然。

　　“錚——”

　　耳邊似乎響起了一道悠遠的琴聲。

　　琴音自遠處傳來，在那兇猛的風雨聲中有些朦朧不清。

　　唐今卻驀地回過了神，猛然一把將懷里的金萬兩護到身后。

　　漆黑刀刃在空氣中一閃而過，橫出擋在了身前。

　　紙糊的窗戶像是被什么無形的利刃切開，而明明那把漆黑的橫刀撞上的好似是空氣，刀身卻震蕩嗡鳴，發出了金屬相撞的聲音。

　　“咦……”

　　不遠外，坐在廊下撫琴看起來像個什么走方郎中的男人按住琴弦，露出些許驚訝。

　　片刻后，他再次撥琴。

　　方才還悠揚深遠的琴音驀地變急變快，強烈的殺機逼來，唐今揮出一道兇煞刀氣，抱著金萬兩快速后退，退入了雨幕之中。

　　金萬兩此時也反應過來，并且立即便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羅衣樓——李青衫。

　　雖然早已預料到龍殷和龍大山會想辦法聯系江湖門派，將那圣藥女送出去，但金萬兩卻沒想到他們竟會聯系上羅衣樓，而且還這么快。

　　外頭的雨很大，不過片刻兩人的身上便濕了個徹底。

　　但不管是唐今還是金萬兩，此時此刻都已經顧不上這么多了。

　　凌亂錯雜的雨聲之中，琴音越來越急，內里蘊含的殺氣也越來越重，原本唐今和金萬兩睡著的那間屋子墻壁上，多出來了一道又一道如大刀砍過般深深的痕跡。

　　“錚！”

　　又是一聲陡然尖銳的琴音，那瓢潑的大雨好似被狂風卷起，雨絲如一根根銀針驟然飛來。

　　金萬兩沒有猶豫，直接朝唐今呵了一聲：“走！”

　　唐今抿唇，片刻，還是帶著金萬兩快速下山離去。

　　兩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漫天雨幕之中，不見蹤影。

　　龍虎寨里，龍殷和龍大山看著坐在廊下神色不明的李青衫，都未曾敢開口。

　　他們也沒想到，李青衫居然會失手！

　　而且對方雖然不敵，被逼迫離去，但最開始是李青衫先動的手不說，對方懷里還護著個人，明顯留有余力。

　　這……

　　就連龍殷這會都緘口不言，沒敢出聲。

　　李青衫按著手底的琴弦，那張笑臉還笑著。

　　但片刻，他忽而垮了臉，抱起琴身影如風驀地追去，消失在了龍氏兄妹面前。

　　事情發生得太快，不管是李青衫和那青年刀客間短暫而迅猛的交手，還是李青衫的忽而離去，都發生得太快。

　　龍大山看向龍殷，“大妹？”

　　“轟！”

　　回應龍大山的并不是龍殷的話語，而是不遠處那間遭受了音刃和刀氣的頻繁攻擊的房屋，在大雨中轟然倒塌的聲音。

　　回想著剛剛那讓天地間的雨水都仿佛停滯的琴音刀氣，龍殷后脊有些發寒，“我們只等著便是。”

　　龍大山啞然。

　　……

　　唐今抱著金萬兩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

　　但很快，她就察覺到了身后追來的身影。

　　“將他引至官道上，那里才好用刀。”金萬兩在她耳邊提醒。

　　對方用琴音殺人，這種無形的東西在暗處時最為致命，很多內力低微些的武者根本看不見那些音刃便已被削去了腦袋，不過若是到空曠之處，身形暴露，這呆子不至于那般吃虧。

　　唐今抱著他掠過樹梢，迅速朝著官道而去。

　　身后的人還在追，偌大的雨聲中偶爾聽見幾聲琴音，殺意極重。

　　“將我在前頭放下。”金萬兩忽而開口。

　　唐今皺眉，“你……”

　　“不必管我，李青衫好斗，必要殺了你才會對我動手。”

　　金萬兩似乎對李青衫為人極為熟悉，“你引他去空地，近身相搏，他打不過你。”

　　唐今沒說話，但在掠過某一處樹林時，忽而鉆入林中，將金萬兩放了下來，而后才再次離去。

　　而也像金萬兩說的那樣，李青衫并沒有因他停留，而是直追唐今而去。

　　不過并不像金萬兩說的，李青衫沒有對他動手，在掠過金萬兩不遠處時，琴音驟然一緊，一道鋒銳音刃斬斷雨絲，猛地破向了金萬兩的腦袋。

　　唐今已經走遠，金萬兩偏頭躲過那一道刃風，無聲無息隱入了林中。

　　李青衫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只察覺到對方的氣息減弱消失，便當成對方已死，繼續追著唐今而去。

　　但唐今也并沒有按照金萬兩所說的那樣，將李青衫引到管道上就停下來。

　　她掠過官道，繼續引著李青衫朝著另一片山林而去。

　　一直到確定沒有人再跟著了的時候，她才驀地在一處深林中停了下來。

　　五指按下，扣緊琴弦，李青衫飄然落地，剛準備動手，卻見那道站在林中的身影倏地一閃，喉間一寒。

　　冒著深深寒氣的漆黑刃尖已經抵在了他的喉前半寸不過的距離。

　　李青衫僵硬在原地，再不敢亂動。

　　一枚不過半掌大小的暗紅令牌自李青衫面前一閃而過，速度很快，但已足夠李青衫看清。

　　李青衫面露驚愕：“是你……”

　　見他手指松了弦，唐今這才慢慢放下了刀。

　　李青衫仍舊還有些驚疑不定，可眼前人的身手和那枚代表身份的令牌已足夠打消他心底里的懷疑。

　　“你在這做什么？”李青衫問，很快他又想起什么，“聽風閣的事？”

　　唐今冷淡地“嗯”了一聲，“聽風閣予的任務，送人去均州。”

　　李青衫皺眉，“就剛才那人？我已經殺了。”

　　“真殺了便好了。”唐今目光冷淡地轉向兩人來時的方向，“你當我為何要將你引這么遠。”

　　李青衫奇怪：“那人沒有內力。”

　　“沒有內力，不代表沒有武功。”唐今不打算跟他廢話，反過來問他，“你又來這做什么？”

　　身份都說開了，李青衫雖然對她不喜，但畢竟都是羅衣樓的人，便也回了一句：“圣藥女出世，主上命我來接人。”

　　對于這個答案，唐今并不意外，“接完人呢？”

　　她問的是怎么處置龍虎寨的那群人。

　　“自然是都殺了。”

　　李青衫隨口說了一句，并不在意這件事情，他現在在意的是……

　　“你與剛剛那人是什么關系？”李青衫冷問。

　　以他的內力，自然是能感應到當時唐今和金萬兩都在屋內做些什么的，他也正是趁此尋常人都放松警惕的時候，才動的手。

　　唐今不欲多說：“只是意外。”

　　李青衫卻沒有輕易放過的意思，目光在她臉上凝了一下，帶著審視：“此事我會報給主上。”

　　“隨你。”唐今估摸了下時間，“人該來了，彈幾聲，讓我應付了那聽風閣的人。”

　　李青衫輕嗤一聲，但還是退開兩步，撥動了琴弦。

　　很快，唐今的身上便出現了幾處如刀切般的傷口，身上也滲出血來。

　　不過這些傷也就是看著嚴重，實際上并不算什么。

　　李青衫倒是想給她下點重手，但奈何她皮糙肉厚的，音刃割都割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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