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來到唐今家的第四十五天，周某鬼經歷了他鬼生中的第一百零八次自閉。

　　看著那只背對著自己躺在床上氣鼓鼓的小粉豬玩偶，唐今和平常一樣翻了會書看了會手機，便關燈睡覺了。

　　至于那些偶爾飄出來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疑似某只豬在抽泣一般的小字，反正她眼睛一閉，也就看不見了。

　　而始終都沒能等到唐今來哄自己的周某鬼，一顆本就涼颼颼的心啪嘰一下，徹底碎了。

　　小粉豬玩偶中，某只鬼含恨咬唇忍著自己那點心酸的眼淚，暗暗發誓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里絕對一句話都不跟唐今說。

　　他都把對方當成好兄弟了，結果呢？

　　——“我就是有好奇心，也不會對你有什么好奇的。”

　　他怎么了？

　　他可是一只鬼，一只被人殺死的鬼！

　　難道這還不足以讓人好奇嗎？

　　為什么就對他沒有好奇心啊！

　　還做出一副要“喵嗚”的樣子來騙他……最后也沒給他“喵”……

　　想著想著，周某鬼又忍不住換了心里剛剛才發的誓。

　　除非這個人補給他一句“喵”，不然他絕對不會開口說話的！

　　攥著被角含淚在床上滾了兩圈后，周某鬼在黑暗中模糊看了一眼旁邊那舒舒服服躺著，呼吸都已經平緩了的青年，心情越發郁悶。

　　今天這一天下來，真是一點好事都沒有。

　　又是沒找到他爸媽，又是醫生被兇手跟蹤，到了晚上還要被嫌棄。

　　就真的一點也不好奇他的名字，他是做什么的嗎？

　　他就這么不重要嗎？

　　周某鬼踹了腳被子。

　　不過再怎么幽怨，床上的另一人也早已經安安穩穩地睡了過去，在悶悶地堵了半個多小時的氣后，某只鬼還是模模糊糊地睡過去了。

　　不過，這一晚上大概真的不太適合休息。

　　睡到一半的時候，耳邊忽而有手機鈴聲和說話聲響起。

　　周某鬼半夢半醒地看過去，便見那原本躺在床上的青年已經撐起了身，正在低聲說著電話。

　　沒聽清青年和電話那頭都說了些什么，只知道青年放下手機后，便從床上坐起了身。

　　沒開燈，他只能模糊看見唐今走到衣柜前，似乎是在換衣服。

　　原本還有點沒睡醒的腦袋頓時清醒過來，周某鬼看了下窗戶外都還沒亮起的天，[你要出門？]

　　唐今拿了件外套，聲音淡淡說了句“睡你的”，便轉頭走了。

　　但某只鬼哪里還能睡得著，連忙從床上跳下來，踉蹌著就追了上去。

　　[醫生……]

　　只是附身在小粉豬玩偶里實在不好走動，平時走遠點基本都要靠滾，她現在步子邁這么大，周某鬼根本追不上。

　　唐今在門口換了雙鞋，便順手將門關上了。

　　至于那被關在屋子里不停拍門，又試著跳起來想要抱著門把手自己開門的某只小粉豬，即便是看見了，她這會也懶得帶著走。

　　但。

　　當鬼自然有當鬼的好處。

　　唐今走到一樓時，人還沒有走出去，便先看見一道影子“砰”的一聲，從樓上摔了下來。

　　她看著那只摔在地上后就嗷嗷直叫，疼得直打滾的小粉豬玩偶，一時間，神色復雜。

　　某只鬼雖然成了鬼，但也還有五官知覺，附在玩偶里摔下來不會出事，痛倒還是實打實的痛。

　　即便唐今將他從地上撿起，拎著一起上了計程車，某只鬼也還在持續性地嗷嗷直叫。

　　[醫生、醫生我的背、我的腰——嗷我的腿……醫生，鬼會骨折嗎？我感覺我真的骨折了嗚嗚嗚嗚……]

　　某只鬼現在也是真后悔了，他當然是知道自己不會死所以才從窗口跳下來先人一步走捷徑的。

　　他當然也做好了會疼的準備，只是他想著自己現在是只玩偶，肚子里有棉花緩沖，再疼也不會疼到哪里去，誰知道……

　　[嗷嗷嗷嗷醫生嗚嗚嗚——]

　　唐今撐臉看著窗外，“不是讓你繼續睡嗎？”

　　小粉豬扶著自己的腰子，疼得連空氣中的小字都在猙獰：[你大半夜的這么跑出去，我要是還睡得著那我還是人嗎？]

　　要是平常也就算了，可是他們今天回來的時候唐今才剛被那個殺他的兇手跟蹤了，他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而且唐今還一副……

　　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好歹也一起生活了一個多月了，周某鬼現在也看得出唐今的一些心情了。

　　像是之前折騰他的時候，其實唐今的心情不但不壞，甚至還很愉悅——

　　就是以折騰他取樂。天使皮囊蛇蝎心腸的魔鬼……

　　先不計較這些，反正他就還沒看見唐今表情這么漠然過。

　　剛剛打給醫生的那個電話里，一定是說了什么讓醫生很不開心的事情。

　　看著窗外逐漸陌生的街道，某只鬼還是問了一句，[我們去哪啊醫生？]

　　唐今沒有回答。

　　知道她現在心情一般，某只鬼也沒有再追著問了。

　　大半夜的，路上的車輛并不多，但計程車還是行駛了快一個小時后，才到達了目的地。

　　唐今抱著那只小粉豬下車，而某只鬼也總算看清了他們這一次的目的地。

　　有些老舊的白色建筑物上裝著幾個鮮紅的大字。

　　精神腦科安定醫院。

　　雖然周某鬼沒有記憶，但還認得出這些字的。

　　抬頭看了眼唐今，某只鬼沒敢說什么，就默默看著她帶著自己走進了這家精神病院。

　　正是半夜，醫院里很是安靜。

　　唐今抱著那只小粉豬上了4樓，很快便看到了幾個眼熟的護士。

　　“唐醫生。”對方也認識她，便直接走上來喊了她一聲。

　　唐今將手里那只小粉豬隨手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聲音很平靜：“人還好嗎？”

　　“不是特別好，晚上給他吃藥的時候他打傷了我們的一個護士，然后就從樓上跳了下去……現在還在救，要是不行的話可能要轉院……”

　　護士跟唐今說明著原委，唐今垂眸靜靜聽著，只等那護士說完了，才說了一句：“辛苦你們了。”

　　“不會……”

　　人還在手術室里搶救，唐今也只能坐在外面等著。

　　有其他人在，某只小粉豬也不敢隨便亂動，等到周圍的護士都走了，他才挪到唐今身邊，用小短手推了推她。

　　唐今只移了一下眸子。

　　小粉豬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以一種很新奇的方式抖了起來。

　　[猜猜我跳的什么？]

　　[——肚皮舞，沒看過吧？]

　　唐今收回目光，但那只小粉豬卻舉起手開始努力扭脖子。

　　[新疆舞！]

　　[這個，還有這個——]

　　唐今還是瞥了一眼過去，就看見某只小粉豬踮著腳，托著手，努力抬著下巴轉圈圈，[芭蕾舞——四小天鵝！]

　　唐今掩眸，雖然不合時宜，但唇角還是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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