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唐今走進派出所的時候，她的那位“未婚夫”正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的位置上，喝著好心民警給他倒的茶。

    派出所里常常都有人，人還不少，但他一身繁復的白色古裝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還是讓他顯得格外突出。

    反正唐今是一眼就看到這貨了。

    她無語片刻，還是走上了前，“喂。”

    莊期別抬起頭。

    在看到唐今那張臉的時候，他心里那股不安和局促就消散了許多，“妻主……”

    “妻主”兩個字剛說完，他大概是又想起了兩人現在還未成婚，便又收了口，起身站著離她三步遠，聲音輕緩地改喚了一聲“小姐”。

    唐今按著腦袋，有些頭疼，“你別站著了，坐著吧。”

    就他這副面無血色，說話都有氣無力的病秧子模樣，唐今都怕他站上一會直接給她暈了。

    到時候她更說不清。

    莊期別沒說什么，只是依言又慢慢坐回了位置上。

    就是一個起身又坐回去的動作，瞧著他的臉色似乎都又白了一些。

    他現在還能這么好端端地站著說話，沒有一命嗚呼，唐今都覺得稀奇。

    感受到她毫不避諱的打量目光，莊期別掩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微微蜷縮了起來，眼睫也垂落下去。

    幾分欲語還休的羞窘，幾分做錯事情的無措。

    “我不知該去何處尋你……只能報官……”莊期別低聲解釋了一句。

    看著他這樣，唐今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多少清楚對方現在是什么情況，但是吧……

    不等唐今想出個什么解決的辦法，一旁瞧見兩人似乎在交流的民警就走了過來。

    “你好，你是他的未婚妻嗎？”那位辦事的民警朝唐今問了一句。

    唐今不知道他都怎么跟警察說的，但還是直接否認了這莫名其妙的稱呼：“不是。我跟他不熟。”

    聽見她的話，原本還惶惶無措的莊期別頓時抿緊了唇。

    民警也奇怪，她問一句莊期別：“這是你未婚妻嗎？”

    莊期別看了唐今一眼，半晌，果斷點了點頭。

    民警又看向唐今。

    唐今無奈，“這總不能隨便來一個人說是我未婚夫就是真的了吧？我真的不認識他，我連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你問他，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嗎？”

    “唐今。”都不等民警問，一道有些賭氣似的聲音就直接飄了出來。

    唐今疑惑地歪了下腦袋，看向那安安靜靜坐著的莊期別。

    瞧著十七八歲，介乎于少年和青年之間的病弱小公子一雙眼睛定定地看著她。

    “唐今。”他又喊了一聲。

    唐今：……你小子。

    看著兩人之間那明顯不像“不認識”的樣子，民警也不跟他們兩個在外頭說話了，直接把兩人帶進了調解室里，坐下說話。

    兩個民警一左一右，分別對著莊期別和唐今。

    民警一先問唐今：“到底認不認識？”

    唐今老實回答：“真的不算認識。就見過兩次。”

    民警二問莊期別：“你確定她就是你的未婚夫？”

    莊期別也老實點了點頭：“是她。”

    于是民警一接著問唐今：“我們查了下監控啊，這個確實是你把他送到醫院去的，之后還給他墊付了醫藥費，這個事……”

    唐今坐正了些，準備投案自首：“這個事……”

    “大人。”莊期別忽而開了口。

    調解室里的三人都轉頭看向他。

    兩位民警已經習慣了他這奇怪的稱呼方式，所以只看著他等他說話。

    而唐今看著他那帶著幾分羞窘，仿佛快要無地自容般的眼神，隱隱感覺不妙。

    果然，下一刻，她聽見那唇色蒼白的小公子開口道：“我的身子，已經……”

    他無意識地咬了下唇，聲音漸輕：“叫她看過了……”

    他這副模樣，實在不像只是看過。

    兩位民警自動在腦海中將他的話轉化成兩人之間發生過了親密關系。

    兩位民警扭頭看向了唐今。

    唐今：“……”

    她看著對面那已經因為羞恥紅了眼眶，無聲看著她，在譴責與失望之中隱隱還有那么一點視死如歸，像是如果她不認，下一秒就要去撞墻的莊期別，沉默良久，抬手捂住了臉。

    看著她這副常見的犯罪嫌疑人認罪時羞愧難當的模樣，兩位民警心中就有了數。

    ……

    離開派出所的時候，一位民警跟唐今招呼了一句：

    “以后別再吵架了啊，他失憶了都還記得跟你的事，應該是挺喜歡你的，以后好好對人家啊。對了，過兩天再帶你未婚夫來補錄一下報案信息。”

    唐今一一應下，離開派出所坐上了停在外邊的車。

    她看了眼那還呆呆站在副駕駛外看著她的莊期別，嘆氣了一聲，給他打開了車門。

    不用她喊，莊期別攏了一下自己那一身繁復的衣服，便乖乖坐上了車。

    這幾天在醫院里待著，通過偶爾從窗戶外看到的，還有詢問護士知道的，他也知道了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和他原本世界的東西有多不同。

    像是他們現在坐的這個，便是這個世界的“車”。

    速度。

    很快。

    市區里，唐今當然不會把車開得多快，但開了一會后，她還是發現旁邊安靜坐著的青年已經把自己的袖子給扭成了一團麻花。

    喜歡扭袖子嘛，小事，唐今把著方向盤的手都沒抖一下。

    但過了會，青年抬起手捂著唇低低地咳了幾聲。

    再放下手來的時候，那白白的袖子上就多了一抹刺眼的鮮紅。

    莊期別平靜地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唐今：“……”

    她還是默默將車速降了下去。

    她可不想上午才從所里出來，下午就又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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