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那些明里暗里指責(zé)某位大臣家的一對嫡出兄弟欺凌庶弟，惡意謀害庶弟致其鄉(xiāng)試落榜的傳言，在京中持續(xù)發(fā)酵了一月之后。

    也總算是傳到了洪聞道的耳中。

    當(dāng)他聽到消息的時候，京中早已有人猜出了那故事之中的那對嫡出兄弟是誰。

    洪聞道當(dāng)時心里是怎么想的，唐今并不清楚。

    只是之后，洪勝非又帶著觀棋來了一次唐府，將最終處理的結(jié)果告訴了唐今。

    “父親極為生氣，將兩位兄長禁了足不說，還說要將他們送離京城，磨煉好了性子才準(zhǔn)回。”

    洪勝非的眉眼間是壓不住的喜意。

    顯然，他也沒想到洪聞道這一次居然會那么嚴(yán)厲地懲處洪大洪二。

    送離京城，不管洪聞道之后會不會又將兩人接回，但至少短時間內(nèi)，是不會再有人來尋他的麻煩了。

    他也可以趁此機(jī)會，多讓洪聞道注意到自己一些。

    雖是庶子，但畢竟他也是父親之子，他那二位兄長那般愚蠢不知收斂的性子都能得父親看重，他為何不能？

    唐今對于洪聞道的這番處理倒沒有特別驚訝。

    畢竟。

    在傳言快傳到洪聞道面前去了的時候，她還稍微往里面加了點(diǎn)料——

    她讓人說，洪大在之前的某次詩會上，曾在眾人爭辯夏國使團(tuán)來商的真實(shí)目的之時，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為夏國使團(tuán)爭辯，夸贊夏國使臣心誠。

    這話當(dāng)然是她胡編的。

    編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傳給洪聞道聽，借此看看他的反應(yīng)。

    而如今洪聞道的反應(yīng)，也讓唐今進(jìn)一步確認(rèn)了心中所想。

    這位祖籍西北的兵部尚書，心中有鬼。

    不然，一個憎惡夏國的人聽到自己的兩個兒子居然贊嘆夏國使臣，此時此刻他應(yīng)該是將自己那兩個兒子拎出來狠狠揍上一頓，而不是如此著急忙慌地要將人送出京城才對。

    除非他害怕那兩個傻兒子會在無意之中將什么事情暴露。

    暴露什么呢？

    答案似乎已經(jīng)極為明顯。

    但……

    “唐今，此番還要多謝你為我出謀劃策。”旁邊又傳來了洪勝非的道謝之聲。

    唐今暫時壓下腦海中的想法，牽起唇角，又與洪勝非聊了起來。

    談話間，唐今狀似無意地提點(diǎn)了洪勝非幾個獲取洪聞道信任，能得他看重的方法，而洪勝非瞧著，也將之記在了心中。

    兩人聊了許久，一直到接近中午的時間，洪勝非才準(zhǔn)備離開。

    最后離開前，洪勝非還提了一嘴要將觀棋送回來的事情。

    “觀棋本就是唐今你借與我的，如今事情已經(jīng)結(jié)束，還是該讓他回到唐今你這里才是。”

    唐今：“何必如此麻煩呢，我與他本也無主仆之緣，他的名字都是勝非你幫起的……況且，我想觀棋也更愿意跟著你。”

    說罷，兩人的目光都轉(zhuǎn)到了旁邊站著的小廝身上。

    觀棋當(dāng)即就朝著洪勝非跪了下去，毫不猶豫地開口了：“公子，觀棋想繼續(xù)跟著您，您就留著觀棋吧？”

    唐今適時開口：“勝非，你可不要陷我于不仁了。”

    洪勝非其實(shí)心里也很滿意這個機(jī)靈的小廝，他在洪府地位不高，身邊伺候的仆從都是扒高踩低慣了的，伺候的并不周到，比起觀棋，遠(yuǎn)遠(yuǎn)不如。

    糾結(jié)許久，洪勝非最后還是收下了觀棋。

    他離開之時，唐今一直送著他到府門前。

    目送著洪勝非遠(yuǎn)去的背影，唐今卻再次開始思考洪聞道的事情。

    事情似乎已經(jīng)越來越明了。

    可實(shí)際上，她的心底卻開始產(chǎn)生越來越多的疑問。

    即便事情真如她所想，洪聞道已經(jīng)與夏國勾結(jié)上了，可他又到底準(zhǔn)備做些什么呢？

    一個接著一個的疑問涌上心頭，唐今站在唐府門前，許久都未曾動過。

    有仆人們疑惑，但見她似乎在思索什么，也不敢隨意上前打擾，只能守在一邊。

    不知過去多久，涼風(fēng)漸起，吹入門中拂亂了衣袖。

    幾縷飛舞的發(fā)絲將唐今的注意力拉回，她這才發(fā)現(xiàn)，周圍的天居然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之中暗了下來。

    可她清楚自己剛剛也并沒有思考多久，這會的時間應(yīng)該還早的才對。

    唐今抬頭看向頭頂上方那正緩緩匯聚而來的，一層疊著一層的厚重烏云，眉頭逐漸擰緊。

    風(fēng)雨將至。

    ……

    安正元年，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

    在京城之中還一片歌舞升平，到處舉辦著燈會雅集，慶祝著這一團(tuán)圓佳節(jié)的時候。

    一封八百里加急塘報(bào)被連夜送入了皇宮之中。

    彼時，唐今還和薛忱在城外莊子里躲清閑。

    望著頭頂圓月，兩人興致上來，跑去地窖里拿了兩壇酒，一人一壇地喝。

    這莊子地窖里藏的酒可有些烈，兩人一時不察，這你一口我一口地，沒一會，就暈暈乎乎地倒作了一團(tuán)。

    也說不清到底是誰先倒下去的，這會兩人也顧不上了那些。

    眉眼俊美的少年早已經(jīng)醉得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不過他還記得一件事。

    少年抱著身邊的人不放，嘴里一個勁地不斷重復(fù)嘟囔著一句話，“唐、唐今……我喜歡你。”

    而回答他的，是另一個少年同樣醉得有些迷糊了的聲音：“知道了知道了，你都……都說了好多遍了。我都跟你說了……我知道……”

    “唔……”薛忱還想說什么。

    他想說：你才不知道呢……你根本就不知道。

    可他的這句話還沒有說出口，意識便在酒精的作用之下，掉入了黑暗之中。

    次日，叫醒兩人的，是匆匆找來的薛府下人。

    剛被下人們叫醒，兩個喝酒喝得頭疼欲裂的少年都有些昏沉，但還不等他們自己醒過來，下一刻，從下人們口中說出來的話語，便直接讓兩人清醒了過來——

    “二少爺，邊關(guān)又打起來了，驪城失守，大少爺已經(jīng)領(lǐng)了旨，馬上就去西北了！”

    ……

    八月十五，凌晨丑時，就在驪城的百姓們都還沉浸在夢鄉(xiāng)中的時候，夏軍突襲破城。

    負(fù)責(zé)站崗的士兵不知為何并未發(fā)出警報(bào)，乃至守城士兵們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什么都沒來得及做，便被直接攻破了城門。

    本該屬于夜晚的平靜被徹底打破。

    濃煙四起，火光沖天，馬蹄聲、砍殺聲、哭泣聲、尖叫聲——持續(xù)了整整一夜。

    而當(dāng)天邊開始亮起，那座本該開始活躍起來的城池，卻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驪城失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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