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十四

唐今睜開眼睛的時候，懷里的人還沒有醒。

沒有和往常一樣，立刻起身洗漱，唐今又在床上躺了一會，躺到腦子里最后一絲困意退去，人徹底清醒了，才開始動。

她先把還落在人家胡女懷里的手，慢慢收了回來。

胡女背對她睡著，微卷的墨色長發遮住了他的臉，他身上還蓋著被子，唐今完全看不清他這會兒的模樣。

但眼睛看不到，不代表唐今就真的一無所知。

腦子無比清醒，但有時候還不如糊涂一點。

糊涂一點，就不至于感知得那么清晰。

這不是唐今第一次抱著胡女睡了，按理，她應該很習慣了。

可是這一次，手臂緊貼著的，手掌在抬起收回前隱約觸碰到的，并不是和之前一般，略帶些許粗糙的衣衫布料，而是散發著淡淡熱意，溫軟而又柔韌的光滑。

眼睛明明看不見，可觸感卻傳來比軟玉更為誘人的景象。

唐今不想去想，為什么自己觸碰到的，會是毫無遮擋的光滑。

她只是安安靜靜地收回了手，悶不吭聲地遠離胡女，退出了被窩。

坐到床邊，唐今要穿鞋，但一腳踢出去，鞋子沒踢到，先踢到了一片冰涼。

身后的胡女今天也一反常態，沒有了往日的警覺，還沉沉睡著。

唐今拿過床邊的蠟燭，點燃，移到床邊照了一下。

掉落在鞋邊的，正是一件皺巴巴的里衣。

鑒于她身上的衣服都還穿著，所以這衣服是誰的就不用多想了……

衣服嘛。

掉了便掉了，也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

唐今的視線沉默地在那件衣服上停留了一會，便默默吹滅了手里的蠟燭。

沒有再在這個溫暖誘人但又危險無比的蛇精窩里繼續待下去，唐今起床穿衣，簡單洗漱了一下，便提著帽子匆匆離開了營帳。

到了操練場上，開始訓練，唐今也就能暫時把腦海里那些混亂的思緒壓下去了。

但早上的訓練結束，該來的還是得來。

唐今也想過要不要跟之前一樣，躲著不回營帳……

可如果真這么做，且不說胡女會有什么反應了，她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做了事就該負責。

……但其實她也沒有對胡女做什么吧？

思緒實在太過混亂，昨夜具體的情況唐今一時半會也沒法列舉清楚了。

她知道自己對胡女做了些不該做的事，但也記得，自己到最后還是沒有真的把胡女給怎么樣。

所以應該……

沒事吧？

唐今的僥幸心理，在回到營帳看見胡女的情況時，徹底化作一片碎影消失。

胡女還在床上睡著，只是已經翻過了身，原本蓋到肩頭的被子也往下滑了一截，露出大片唐今早上沒有看清的肌膚。

唐今的眼睛好，不用走過去看，站得遠遠的，也能看清。

像是有花，在春雪消融前就提前盛開，冷風吹過花園，紅紅紫紫甚至新生的青色嫩葉，便都散落在那片白雪之上。

是被凌虐而出的美。

唐今將帽子輕輕放到一旁，看著手里還拿著的兩份早飯，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是和早上一樣趕緊逃離，還是去叫醒那沉睡著的胡女……

在唐今頭疼猶豫之際，其中的一個選擇，卻已悄然消失。

安靜的營帳里，響起些許簌簌輕響。

像是潛藏在暗處的毒蛇醒來了，正緩緩游向他的獵物。

但這顯然只是想象而已。

那窸窸窣窣的聲音，也更像是被褥摩擦的聲音。

唐今的動作停頓了好一會，還是轉頭看了過去。

翠綠的鳳眸早已悄然睜開。

他的臉上并沒有太多不好的痕跡，只是臉頰兩邊帶一點剛剛睡醒的紅，襯著那雙懶慢的眸子，便已足夠勾人。

唐今看了他一會，又收回視線，“……吃飯。”

她做的一副什么事都沒發生的模樣。

那雙翠色的眸子微微瞇起。

片刻，唐今聽見了胡女的回應。

一貫低冷高傲的嗓音里繾綣上了一分輕輕慢慢的啞，雍容懶怠，透出待人接近的倦意。

“你要我，這樣，吃飯？”

唐今不由得又轉頭看了過去。

胡女從床上坐了起來，但顯然，他沒有辦法下床。

不是起不了身，而是……

那床被子還被他懶懶捂在胸前，遮住大半唐今不該看的肌膚。

可是那些暴露在空氣里的，肩膀，手臂，乃至從胸膛腰側往下，輕輕搭在床邊那半側筆直而修長的腿，都是毫無遮擋的。

腳尖點地，踩在唐今早上見過的，那件洇滿不堪痕跡的里衣之上。

那是胡女的衣服。

胡女看向唐今。

唐今的視線并沒有在胡女的身上多留，她在桌前站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似的，走到衣箱前去翻出了自己的幾件衣服，拿過去給胡女。

越靠近胡女，她表情沒有變，但明顯腳步就越來越僵硬。

胡女也不說話，就那么看著她靠近自己。

走到能把衣服放到床邊的位置時，唐今就不打算靠近了，她將衣服在胡女身邊放下，便要走。

胡女卻在這時，輕輕放下了捂著被子的手。

遮擋在胸前灰撲撲的被褥落下，露出來的，是比其他地方還要更為細嫩的冷白。

飽滿的肌肉勾勒出誘人的弧度。

而在這里，那些代表傷害的青紫斑駁，也遠比其他地方要更多。

本該淡粉的色彩，都充血脹紅。

唐今慢慢掩下眸子，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離開。

胡女靜靜看了她一會，伸手，在她肩上推了一下。

一下，過后又一下，他推了不知道有多少下，她都沒有反抗。

于是，胡女便知道，眼前的這個笨陳人，至少在這一刻，會順著他。

胡女又抬起她的臉頰，去吻她。

唐今的眼中仍有一瞬是猶豫的，可那一點的猶豫，也很快消弭無蹤。

剩下的，就只有一種明知不該，卻還是不斷往下沉淪深陷的，危險而迷人的，失重感。

唐今又慢慢把胡女抱到了懷里吻他。

這次的吻，似乎比從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為熾熱，纏綿。

終于吻過，胡女平復下一點呼吸，便又擺著一張冰冷的臉，伸手推她，對莫名其妙就又坐到了她腿上來的位置表示不滿。

可他到底卻又還是那樣老老實實地坐在她懷里的，沒有真的要反抗。

這副順從的模樣，就好像他從今往后，真的屬于唐今了一樣。

原本只是因為覺得太過美好，而想短暫留在身邊觀賞的東西，現在真的要變成屬于她的了……

那往后該怎么辦。

在這終究不屬于她的寶物要離開的時候，她該怎么放手舍棄？

抱著懷里的胡女，唐今好像隱約明白了，之前阿林跟她說那些話的意義。

可是。

害怕屆時舍不得放開又能怎么辦呢？

現在就推開胡女嗎？

唐今垂眸去看。

胡女靠在她肩頭，或許是察覺到她的異樣，也抬起了眸子看她。

那雙翠色的鳳眸里，鮮少會有迷茫困惑的色彩。

他不像唐今，他從來不需要猶豫考慮那么多的東西。

只是見唐今看著自己，又并不像是高興……

她又在想什么呢？

是在后悔，在內疚，還是又在想另外一個男人？

胡女不知道，也猜不出。

只是他也不想，她總想著另一個人。

本不該說的，可事到如今，對她，他已經不需要保留任何東西了。

胡女又拉下了身上蓋著的被子。

手背上驀然多出一只手，唐今下意識看去，便看見，胡女抓著她的手，順著他腰側，一點點往下，停在了他腹前。

其實之前唐今就見過。

他腰側這里，停留著一個蜿蜒的蛇骨刺青。

看起來像是什么西域部族的特殊圖騰。

但其實。

這不只是一個普通的蛇形圖騰。

其代表的意義暫且不提，在這看似渾然一體的蛇骨刺青中，其實融合有幾個西域文字。

胡女帶著唐今的手，順著那刺青，一點一點撫過，一個一個地教：“狐、迦、樂。”

翠色的鳳眸抬起，直視她的眼睛。

他并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毫無疑問他就是想要她的心。

“你，唐今。”

“我，狐迦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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