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總是會被戶部用這樣那樣的理由削減支出,康熙受了不少氣。

        這一次，難得有掰回一成的機(jī)會，康熙特地把戶部所有的大臣都帶去了皇莊,讓他們親自用錘子捶水泥路和鋼筋混凝土墻壁，直捶得那一個個文弱書生全部氣喘吁吁、雙手顫抖,恨不得坐在地上歇息為止。

        只有讓那些人親自嘗試過,知道用鋼筋混凝土鑄造的堤壩，究竟有多么堅固,不易沖垮，才會在給錢這一事上稍微寬松一些。

        第二天,康熙看著這些人呈上來的折子，哈哈大笑。

        太子知道那些人去皇莊的條件是什么，還以為是朝中大臣說了什么有趣的話，這才逗笑了汗阿瑪,稍稍有點好奇也不多探尋。

        康熙還在笑，難得笑得如此開懷，太子忍不住多看他幾眼，愈發(fā)好奇大臣們在折子里寫了什么。

        “保成，來。”康熙道。

        太子走到康熙身邊,剛剛站定就被康熙塞過來幾份折子,“看看。”

        太子：？

        翻開折子一看，再翻一本又一本,“噗——”

        呈給康熙的折子必須格式規(guī)整、字跡工整,方便圣上批閱,倘若哪位大臣的字體不堪如狗爬，康熙必定用朱筆批復(fù)：多練字。

        得到這種批復(fù)多丟臉啊？因此每一位大臣呈上來的折子都會盡力寫得好看一些。

        然而，今天的這些折子,幾乎每一份的字都如同顫抖的小蝌蚪，不曾缺胳膊少腿，卻總有那么幾筆顫顫巍巍，比剛練字的孩童好不到哪里去。

        “四弟的字都比這好看。”太子其實很想用六弟來做比喻，可惜胤祚至今都只認(rèn)字不寫字，他無法昧著良心來做比喻。

        康熙又是一頓笑，眼淚都差點笑出來。

        人都說當(dāng)皇帝那是萬萬人之上，想做什么吩咐一聲就好，哪里知道當(dāng)皇帝做一個決定還得受到諸多大臣的制約？

        就如他想修個堤壩，戶部不給錢，工部說太難，這邊不同意，那邊拖一拖，很多事情就這么拖著拖著幾個月過去了。

        難得有正大光明看這些大臣笑話的機(jī)會，康熙不禁大贊一句：“胤祚干得好！”

        太子無奈地看著汗阿瑪，您倒是當(dāng)著六弟的面夸呀，背后夸再多六弟也不知道。

        想到正事，無奈的神色一收，“汗阿瑪，此次鋼筋混凝土堤壩可能建？”

        康熙的笑容頓時消失，轉(zhuǎn)頭見太子面上有著些許愁容，“朕也不知。”

        他說：“效果誰都看得到，但……太貴了。”

        有好東西可用，但沒錢是最致命的弱點。

        如果再等上幾年，等胤祚做的那些紡紗機(jī)、飛梭、化肥等在整個大清蔓延開來，國庫收上來的稅多了幾成，到那時或許會容易一些。

        可如今農(nóng)作物剛剛種下一批，還遠(yuǎn)不到收成的時候，目前國庫所有都是去年的稅收，戶部大臣們心中沒底，不敢支出太多，以免天災(zāi)時還得有大筆支出。

        正因為康熙明白，這才覺得麻煩。

        太子也是心中沒底，想問問康熙得了心安，可惜康熙自己也心中不安。

        父子倆想想胤祚在皇莊的這么多辛苦日子，再想想鋼筋混凝土那么好的東西不能用到長江黃河常常泛濫之處，就覺得心疼。

        不出他們所料，戶部沒那么輕易松口。

        主要是用鋼筋混凝土建堤壩的成本實在太高。

        偏偏他們在皇莊看到過混凝土路面是怎么建的，知道建起來并不容易，建好以后也很堅固，但到底用錘子錘堤壩和洪水沖垮堤壩的力度不一樣，他們還是有一定疑慮。

        這件事就被拿到朝堂之上討論，天天說，天天說，連說半個月都還沒說出個屁來。

        消息傳到皇莊的時候，胤祚蹲坐在那面鋼筋混凝土墻壁前發(fā)呆。

        小小的四歲奶娃蹲坐成一個小團(tuán)子，雙手托腮，一臉深沉，和面前高大的墻壁形成強(qiáng)烈對比，更襯得他整個人越發(fā)小只。

        張英和李光地本在外面看混凝土路面，聽說六阿哥在面壁思過，匆匆趕來，沒想到這一位還真的在面壁。

        兩人放輕腳步，去問一旁無聲陪伴著胤祚的張廷玉：“怎么回事？”

        張廷玉輕聲道：“六阿哥聽說朝廷不肯撥款修建，就一直這樣了。”

        張英和李光地在朝中任職多年，知道每一回國庫有大筆支出都得討論上許久，可他們知道歸知道，心理上還是不太認(rèn)同的。

        長江黃河每年泛濫之時，會沖垮無數(shù)房屋和良田，受災(zāi)面積甚廣，無數(shù)百姓失去賴以生存的土地，流離失所。

        他們沒有辦法治理這兩條河，也只能每日責(zé)罵自己無能，可在有辦法擋住洪水卻因朝廷爭論拖延之時，只覺無奈。

        一瞬間，兩位朝廷重臣仿佛霜打的茄子般，也跟著蹲坐在胤祚身邊，一左一右。

        等索額圖和納蘭明珠聽說時趕過來，這里已經(jīng)蹲坐了大大小小好幾個團(tuán)子。

        索額圖還想回到朝堂之上，覺得這是個獻(xiàn)殷勤的好機(jī)會，趕緊問胤祚：“六阿哥可需要奴才做些什么？”

        胤祚微怔，“你有主意？”

        索額圖正要說話，納蘭明珠趕忙阻止：“你別亂摻和，給六阿哥添亂。”

        “我怎么就添亂了？”索額圖不服，他本打算聽胤祚的去做，納蘭明珠這么一摻和，他反倒覺得自己得做出點成績來。

        “往年都是黃河泛濫，民不聊生之際撥款賑災(zāi)，如今沒到那個時間，戶部自然不同意這么大筆的支出。說得難聽些，萬一堤壩建了，又被沖垮了，這筆賬找誰算？”

        胤祚聽懂了：“也就是說只要有人愿意為這件事?lián)��?zé)任，就可以建了是嗎？”

        一聽他這么說，幾個大臣就有不好的預(yù)感，熟悉他的張廷玉已經(jīng)嘆完了氣。

        胤祚咻一下站了起來，卻因長時間蹲坐雙腿麻木，整個人踉蹌一下，被張廷玉扶住才沒摔倒。

        可他半分不在意，雙眼發(fā)亮：“那如果我愿意擔(dān)責(zé)，愿意出錢，解決掉他們的疑慮和擔(dān)憂，是不是就可以建堤壩了？”

        幾個大臣：“……”

        多年朝堂生涯，宦海沉浮，讓他們下意識選擇明哲保身，可就是有這么個人，不顧一切地為大清百姓謀福祉。

        令他們覺得愧對身上這件官服，令他們難以直視那雙真摯的眼睛。

        一片沉默之中，張廷玉道：“可以。”

        “哈！”胤祚笑了，“那我這就……”

        索額圖：“等等！”

        納蘭明珠：“六阿哥且慢！”

        張英：“此時還得斟酌斟酌。”

        李光地：“六阿哥切勿操之過急！”

        四位大臣又拖又拉地把胤祚壓住，又讓人把其他大臣叫過來，一群人集思廣益，深夜圍讀，就想找個更好的法子把胤祚摘出來。

        可哪有什么兩全其美的法子呢？

        總得有人為鋼筋混凝土堤壩做擔(dān)保。

        而作為研究者和皇子阿哥，胤祚的身份最為合適。

        一日清晨，四歲的六阿哥上了朝。

        在康熙和所有大臣復(fù)雜的目光下，胤祚結(jié)結(jié)實實行了個大禮。

        “兒臣愛新覺羅·胤祚，愿為鋼筋混凝土堤壩做保，不求國庫一分一毫，只愿為大清鑄造幾十年不壞的防洪堤壩，造福長江黃河兩岸的百姓，懇請諸位助我一臂之力！”

        你們不是擔(dān)心鋼筋混凝土堤壩不行嗎？

        責(zé)任由我來擔(dān)。

        你們不是擔(dān)心鋼筋混凝土堤壩造價太高，國庫支撐不住嗎？

        所有支出由我來擔(dān)。

        胤祚就不信所有的不利因素全部由他擔(dān)下，這群人還不愿意？

        真到那個時候，那就別怪他對這群大臣下手。

        朝堂一片寂靜，年近半百的大臣們看著跪在地上的四歲孩童，竟說不出半個字。

        而坐在龍椅上方的康熙，心臟直跳。

        既為自己有這么個兒子高興自豪，又為臭小子都不事先跟他打個招呼，就這么一力承擔(dān)而感到氣憤。

        與此同時，有人將一面長五米，高兩米，厚米的鋼筋混凝土墻立在城外。

        墻的左右分別站著兩個年幼的孩童，身邊還有幾個孩子敲鑼打鼓，吸引所有進(jìn)城出城百姓們的注意力。

        “咚——”

        鐵蛋：“各位鄉(xiāng)親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都來看看當(dāng)今圣上第六子為長江黃河兩域百姓，花費半年時日做出來的新堤壩啊。”

        “叮叮——”

        “嗆嗆——”

        敲鑼打鼓的動靜和“當(dāng)今圣上”“長江黃河”等字眼，吸引了不少進(jìn)城出城不怎么著急的百姓。

        鐵蛋繼續(xù)道：“各位應(yīng)該聽說，前些日子當(dāng)今圣上和朝中大臣紛紛趕往城外皇莊？那便是趕去看六阿哥做出來的新堤壩。”

        “各位請看！這上面還有許多碎裂的痕跡，都是當(dāng)日朝中大臣們用這么大的錘子出來的，那些大臣敲得手腳發(fā)軟，也沒將它敲碎。諸位要是不信，都可上來試一試。”

        百姓之中雖有人對六阿哥有些好感，但也不敢平白冒出頭來。

        這時，混在人群之中的托就來了。

        “俺來試試！”身高一米九幾好似一頭熊的粗壯漢子擼著袖子出列。

        袖子一捋起來，露出他比旁人大腿還要粗的胳膊，掄起旁邊準(zhǔn)備好的錘子就砸。

        “咚——”沉悶的敲墻聲一記又一記地響起，墻壁始終不見碎裂。

        圍觀的百姓中又有人出列，一個接著一個，慢慢的，前來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

        見時候差不多了，柱子就道：“六阿哥好不容易研究出新堤壩，可是新堤壩造價太高，戶部不肯撥款，六阿哥實在不忍兩域百姓遭難，于今日上朝懇請圣上能允許他自己出錢建。”

        群眾嘩然。

        他們不知道新堤壩究竟有多貴，可也知道國庫總比一個人要厲害一些。

        “我倆這仆人之子的卑賤身份，蒙六阿哥看重，當(dāng)了伴讀，實在不忍六阿哥殫精竭慮，還請諸位伸出援手……”

        這話一聽就是要錢，百姓中已有人悄悄后退。

        柱子接著道：“還請諸位給在長江黃河兩域的親戚寫封信，傳句口訊也好，等到六阿哥譴人去建造新堤壩時，還請各位鄉(xiāng)親萬萬別為難他們，堤壩早一日建好，就能早一日護(hù)一方百姓，更能早一日去往其他地方建堤壩。”

        百姓們：？？？

        竟然不是要他們捧個錢場嗎？也不要他們捐個錢？

        一連日，鐵蛋和柱子等人都在鋼筋混凝土墻面邊，向各位路過的鄉(xiāng)親們懇求送封信、傳口訊。

        有好事者問他們，既然是奴仆之子，又怎么會成為阿哥的伴讀？

        鐵蛋和柱子的回答截然不同。

        鐵蛋說：“六阿哥看我騎豬而來，問我家里怎么養(yǎng)豬，得知家家戶戶養(yǎng)豬困難，研究好些日子，我們家的豬肥肥胖胖，遠(yuǎn)近馳名嘞！”

        柱子說：“六阿哥說他已有官宦人家出身的伴讀，總得找?guī)讉�貧農(nóng)家庭出身的伴讀，這才能夠知道普通百姓家最缺什么。”

        許多百姓最初只是湊個熱鬧，聽著聽著覺得這個六阿哥挺有意思，又有人尋著消息前往皇莊外面的大路，去看那早早建好的水泥路和正在干硬的混凝土路。

        慢慢的，有人將信將疑地往親戚家傳信。

        最初是覺得如果真的有人去建堤壩，那邊肯定需要很多人干活，早一日知道，也好早一日謀個活計。

        后來見放在城外的那堵墻，天天有人敲，天天敲不碎，漸漸的就有了點信心。

        再有人往親戚家傳訊，更多的就是說這堵墻怎么怎么樣，要是六阿哥能夠早點派人過去建堤壩就好了。

        京城百姓們議論紛紛氣氛熱烈的同時，胤祚正在御書房挨訓(xùn)。

        朝堂一出，民間一出，可把朝中大臣們給得罪得狠了，尤其是戶部和工部。

        據(jù)說有不少讀書人寫文章夸他們，明褒實貶，罵他們拿著朝廷給的俸祿，年過半百，還不如一個四歲孩童。

        朝廷有錢養(yǎng)那群蛀蟲，還不如皇帝多生幾個像六阿哥那樣的兒子。

        聽到這話，康熙都給氣笑了。

        往常許多人都說百姓愚昧無知，人云亦云，他這會兒倒是覺得都一個個的挺聰明，雙眼雪亮，知道他的兒子比那群大臣好用得多。

        可那僅限于某幾個方面，光一個胤祚就夠康熙頭疼的了，再來幾個，他非得氣得短命不可。

        康熙怒氣沖沖：“你很有錢是不是？你有錢到能繞著長江黃河建一圈堤壩是不是？你有錢沒處花，給朕啊！朕幫你花！”

        胤祚兩只小手還揪著耳朵，被罵了好半天整個人慫兮兮的，聽到這弱弱反抗：“汗阿瑪，我孝敬你的不少啊。我都跟你合作那么多生意，小金庫也在你那里，你要是錢不夠花，拿去花一點，我也不會跟你計較啊。”

        康熙：“……”

        太子：“……”

        不行了，這必須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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