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翻了個身繼續酣睡，迷迷糊糊間感覺到黑暗中似有一雙眼睛——正全神貫注地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微一睜眼，便被柏麟的幽幽目光嚇了一跳：“你不累嗎？”

        她伸手蓋住他雙眼，“睡吧，你明天還有朝會。”

        “不累。”

        柏麟拉下眼簾處的“遮擋”攏在手心，大有一副繼續看著她入睡的架勢。

        “……我累了，你這么盯著，我睡不著。”

        若說第一場xing事激烈，第二場便是綿長，他們折騰了挺久，黎初現在比較想睡覺。

        “的確，”他煞有介事點頭，“今晚你到了好幾次，是會嗜睡點。”

        這一本正經的學術態度整得黎初有點無語：“難為你還記得我這種科普……”

        柏麟帝君最近開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經常用她曾經說過的話反堵她。

        “你說過的大部分話我都記得。”

        “你可別在那些愛情片里亂學，這些話都太老套了。”

        有些臺詞根本逃不開現代觀念，類似套路她也早已爛熟于心。

        柏麟卻云淡風輕地表示：“我只是實事求是。”

        “是嗎？”這般坦蕩蕩的他讓黎初覺得新奇不已，睡意漸消，她又起了鬧他的興致。

        “那你還記得我罵過你多少次嗎？”

        柏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特別喜歡看他被噎到無話可說的模樣，莫名覺得這樣的柏麟帝君非常可愛。

        耐心等她笑完，柏麟才慢悠悠回道：“你當面只罵過一次。”

        至于背后編排過他多少次，他又怎會知曉？

        黎初不由回憶了下，發現她的確只在第一次與天界合作閃電戰那回，于妖宮上方當面罵過他。

        不知怎的她突然失了逗他的興趣，轉身背對他：“睡吧，帝君。”

        “為什么？”他不想破壞他們之間難得回溫的狀態，可心中的執念仍驅使他問出了口，“北方仙帝見了本君帝后也只能低頭行禮，帝后之位只會讓你的權勢更上一層樓。為何偏要……和離？”

        整個三界除了他，還有誰能滿足她所有條件？

        “帝君，我說過我們有許多完全無法調和的觀念，”黎初嘆了口氣，“你不會懂的。”

        “你心中從未覺得自己低我一頭，何必再用‘帝君’這個高高在上的尊稱。”

        黎初又嘆口氣，看來不問出個所以然來，他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她轉過身面對柏麟：“帝后之位對我來說更多是束縛，遠沒有北方仙帝來得逍遙自在。”

        許是他明確點出了她心中所想、擺出了雙方平等溝通的態度；亦或是方才兩場截然不同的深度交流拉近了彼此距離；又或者深更半夜總能引發人的傾訴欲-望，黎初迎著他困惑的眼神繼續道：

        “為你帝后，從今往后我將以你的意愿為先：我的言行將代表著你的態度，我的成就將逐漸演變成你的功績。長此以往，仙界將慢慢忘卻南天帝姬，最后我的身份只會是你柏麟的帝后，而不再是我自己。”

        “你依然會是你自己！”

        她字里行間都顯露著對自己濃濃的不信任，柏麟皺緊眉頭急駁道：“你依然可以做與之前一般無二的事，我不會束縛你的自由。”

        他怎么可能強迫她以他的意愿為先，他也不需要妻子的成就為他添加光環！

        黎初無奈一笑，心說：你現在不愿意和離就是在束縛我的自由。

        他骨子里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柏麟帝君，承諾的自由也是有限的、建立在他容忍范圍內的。

        君為臣綱，夫為妻綱，這個時代的婚姻于她而言是一道沉重的枷鎖，是壓迫她的存在，她不可能愛上一個有權剝奪她生命的君主。

        她相信他此刻的真心，可她不敢小看環境的侵蝕。柏麟自己本身就是君權父權夫權的最大得利者，她畏懼他四面八方無孔不入的權力。

        現在他對她有情，愿意包容她，以后呢？

        仙魔大戰全仙界死傷無數，她自己也元氣大傷，已失去與他抗衡的能力。如今她是弱勢方，這道婚契又將她變成柏麟的依附者，情況更為被動。若不能解除婚契，她已預見自己今后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伴君如伴虎唯他命是從的兩難生活。

        “我聽說——”黎初嘗試換個角度用事實向他論證，“前兩日有仙家在朝會上提出將我兵將與天界整合，理由是我已為帝后，他們自然而然應該劃歸為天界管理。”

        柏麟不想她突然說起公事，心下詫異，而這個提議他已經當堂否決，于是寬慰道：“你放心，那些兵將傾注了你巨大心血，以后也只會獨屬于你。”

        “帝君，這只是個開始。”黎初淡聲道：“眼下他們就能打起我兵權的主意，以后只會有更多。他們已經自發地把我所擁有的“嫁妝”，直接劃撥到了你的領域，就因為我是你的妻子。”

        蓮燈告知她此事時，她除了一開始的出離憤怒，很快便平靜了下來。早該預料到的不是嗎，現代社會也默認女人結了婚一般就是以家庭為重，要為家庭付出，何況封建社會？

        在那些仙家眼里，她已是柏麟附庸，而不是一個獨立個體。那些贊同此舉的仙家甚至從頭到尾都沒來探過她的口風，她開始失去作為個體的威信。

        “帝后帝后，帝君的后位，這個稱呼就已明確昭示我在你之后。”

        黎初抬手，去撫他那如玉臉龐：“帝君，我愿屈居你之下，卻不愿站在你身后。”

        何止不愿站在身后，并排而立她都不愿，她只喜歡站在首位！

        柏麟眸色深深，似乎已明了她要和離的理由，可又覺得她過于憂慮。

        “我定不會讓你陷入——”

        驟然襲來的吻打斷了他的辯白，卻是一觸即分。

        “我喜歡你，柏麟，也相信你。”黎初注視著他的眼睛認真道：“但我不會向那些約定俗成的觀念妥協，我排斥的也一直不是你，而是婚姻制度本身。”

        以及，你凌駕于所有人之上的統治者身份。

        婚姻，變相地讓很多女子開始失去作為一個獨立人格應享有的權利。

        她們是妻子，是女兒，是母親，卻唯獨不再是她們自己。

        柏麟的帝君身份無疑會劇烈加重這種情況。

        “帝君，”她換回尊稱，“您懂了嗎？”

        “睡吧。”這次輪到柏麟伸手覆住她雙眼，啄吻她唇。

        黎初就勢閉上眼，他懂了。

        而他顯然不打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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