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只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黎初遂儀態萬千地詢問道：“帝君怎會在此？屬下已準備好，正取道去中天殿。”

        他們本相約于中天殿匯合，再一道去白玉亭。

        柏麟帝君聞言，貼心地從對岸過來：“本君久等未至，特來尋人。”

        黎初立馬從袖中掏出北天牌懷表，發現并未到約定時辰，時間反而充裕得很。是故，她原本是打算走著去中天殿的，順道欣賞天河風光。

        “你未延誤，是我來早了。”

        柏麟被她掏表的動作逗得一樂：貼身帶表，卻不帶任何華貴衣衫，眼下要見客了，方覺自己裝扮過于簡單，不得已借地梳妝。

        想起她此時在飛羽宮的緣由，他不禁打趣道，“本君想著，是否需著織女送些衣裙過來，供帝姬挑選。”

        “多謝帝君美意，”黎初一口回絕，“新上任的文書是個心細之人，她私下幫我備了些得體服飾，這次多虧她，才不至失了禮數。”

        眼下她所著衣裙首飾，皆由凈沅友情贈送。令北天送來不及，問旁人借又覺別扭，此時龍公主臭美的性格派上了用場。

        黎初撫過衣裙，觸感細膩柔軟如水：這姑娘的備用常服，竟也是穿上就能赴宴的那種。

        “東海鮫綃？”柏麟帝君非常識貨，一眼就看出外衫質地，“還當帝姬會選云綢錦緞。不成想，卻是選了鮫綃。”

        眼前的她，內著一襲靛藍千水云裳，其上又覆著層純白鮫綃，交疊反復，本應略顯深重的藍，硬生生被壓出了幾分縹緲之感。外衫仍由鮫綃所織，只是染成了霧藍，亮眼處在于袖口，反其道而行地繡了云紋，似寓意著海天相連。

        “此乃西海公主所贈。”

        凈沅奢侈歸奢侈，大方也是真大方，說送她就送她。聽到柏麟方才話中對此物若有若無的嫌棄，黎初覺著得肯定下朋友的品味及艱辛。

        “當初凈沅可是費了不少心力，才收集齊料子的”

        這位帝君的眼光實在高了點，鮫人一族僅于東海安居，顧鮫綃乃東海獨有，這等珍稀之物，竟都能被嫌棄，服了。

        交談間，兩人調轉了方向，相攜往白玉亭而去。

        黎初趁機拋出疑問，試探道：“說來慚愧，我竟是從未到過若水之濱，只聽聞那兒開了滿池藍色芙蕖。”

        柏麟聞言倏地一頓，繼而才開口道：“原來帝姬選這身鮫綃與藍晶首飾，是為與若水之濱的芙蕖相稱。”

        黎初：“……”

        怎得又繞回到穿著問題，難不成他已察覺到自己被套話？

        “帝君謬贊，相稱談不上。”這套衣裙，純粹只因款式顏色合她喜好才中選。

        不過，既然在領導的腦補中，拔高了她對此次相約的重視度，她也樂得接受。

        “你從未去過若水之濱？”柏麟帝君此時突然又把話題拉回了正軌，“你參演的影像片段在那取過景，本君還當你早已領略過藍蕖之美。”

        黎初眉梢輕輕一動：喲呵有進步，他現在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說吻戲的事了。

        “取景那段時日我并不在片場，”摳圖演員黎初隨口解釋道：“公務纏身，沒能親眼去看看，屬實可惜。”

        可惜個鬼！

        若水之濱看看影像里的片段就夠了，那里除了一大池藍荷花還有什么可看？既沒大自然鬼斧神工雕刻而來的裂谷雄偉，也沒世界各地爭奇斗艷展現出的花海壯觀，自然和人工，哪一邊它都不沾。且若水之濱地處偏僻，哪怕有仙法加持趕路，她也嫌去那浪費時間。

        故而她才有這么一問：為何他們把酒言歡的地點偏偏是在白玉亭。誠然亭外特有的藍蕖是一絕，然仙界獨特美景多了去，若水之濱實在算不上一個景點，很少有仙家會駐足此地。

        黎初索性問得直白點。“帝君是在若水之濱認識這位朋友的嗎？”

        柏麟背手頷首“是”了一聲，再無多言。

        黎初見狀微微一笑，知道對方在等她后續：“雖然蓮燈已告知過，我卻仍是想不通，一個修羅，為何會踏足仙界？”

        若水之濱再偏僻也是仙界之地，在她眼中，喜愛瀏覽三界美景可不是一個好借口。而柏麟，又為何會去若水之濱。雙方涉足此地的緣由，她到現在都推不出個合理解釋。

        柏麟帝君緩下腳步，不知不覺他們已至若水濱際，離白玉亭還有一段距離，遙遙望去，隱約可見藍蕖隨風微擺的美景。因他們動身早，距約定時辰仍有些許時間，黎初自然而然變換步伐，與領導保持一致。

        “中情閣從未放松對他的調查。”就在黎初以為不會得到回答時，柏麟開口了。

        她側頭望向他，對方直視遠方，目光悠遠，話中雖是對修羅的懷疑，可神情，卻懷著對那位朋友的信任，信任他不會為仙界帶來危害。

        黎初垂下眼簾：“如此，便最好。”

        她似想緩和當下稍顯凝重的氣氛，隨即又玩笑道：“那可別叫羅喉計都知曉背后調查一事，不然您可能就要失去這位難得的朋友了。我想這三界所有修成人型的生靈，都不會喜歡自己被摯友懷疑算計。”

        “哦？”柏麟帝君被她最后一句話挑起了興趣，“帝姬似乎對此很有體會？”

        黎初：“……將心比心而已。”

        她好像把自己帶溝里，給對方挖隱私的機會了。

        果然柏麟開始不依不饒：“帝姬交友遍仙界，除了和西海母女略顯親近，可還有其他好友？。”

        黎初：“……”這算報復嗎？

        她譏他沒朋友，他諷她朋友全是利益伙伴，沒一個真心。當然這話也把她自個兒罵了進去，一語雙關，她沒把對方當真朋友，對方也從沒把她當真朋友。

        這樣想想，她好像是比柏麟可憐來著，一個完全摒棄利益、純粹的朋友都沒有。

        她報以無奈一笑，故作灑脫道：“知心好友可遇不可求，屬下沒帝君那等好運。”

        然后假裝欣賞起周邊美景，以掩蓋不存在的尷尬，實則趁空檔測算亭子的大致方位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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