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相熟程度遠比他想象得深。

        羅喉借著倒酒，掩去眸中沉思，他將酒杯推到黎初手邊：“此乃魔界佳釀，帝姬不妨——”

        “欸計都兄，”誰料柏麟帝君突然伸手制止，“今日我們不如以茶代酒？”

        “為何？”羅喉計都臉上浮現出意想不到的驚訝。

        “恐怕是我擾了閣下雅興，”黎初本想繼續套話，奈何話題已被帶偏，只好跟著節奏來，“我不擅飲酒，閣下此番美意，怕是無福消受了。”

        實干家柏麟已然幻出茶具斟好茶，見狀，她一手拿過茶盞，高舉向羅喉賠罪，另一手神不知鬼不覺將酒杯推回酒壺旁。

        黎初飲完一杯，恍惚間，口中似有種曾相識之感。

        “此茶由天泉上游活水所泡，”柏麟的解釋適時響起，“計都兄今日不妨品一番茗。”

        “呵——”

        黎初立馬憋住笑：什么天泉上游，不就他的澡堂上游嘛，這話忽悠得了羅喉，可忽悠不了她。當初，還是她先請他喝的天泉純白開呢，沒想到他有樣學樣，現在也喝了起來。

        柏麟只作沒聽見那聲笑，一心勸羅喉飲茶。這幅畫面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是兩人對此茶或此事，心照不宣。

        一個，光明正大地揶揄，一個，破罐破摔地包容。

        眼下不管是茶，還是酒，羅喉計都均覺索然無味。

        他心中沉悶：自己曾一度懷疑柏麟戀慕南天帝姬，然今日他卻未從兩人眼中看出什么愛慕之情。他們更多的，只是認識頗久、關系親近的一對君臣，一對默契十足的君臣，一對，比他與柏麟距離還要近的君臣。

        哪怕他與柏麟兄日日把酒言歡，也抵不過人家數千年修行，出關再見后的熟稔。

        茶不醉人人自醉，羅喉自嘲地想：他們曾互認對方為唯一的知己，哪曉得近水樓臺先得月，他這唯一的知己，遠不如眼前這個經常闖禍的臣子。

        黎初此時想破頭也不會想到，羅喉計都對她的敵意是情敵的敵，而非仇敵的敵。她看對方神情隱有萎靡……之態？以為是自己的拒酒下了他面子，便不斷制造話題引他加入，順便繼續套話。

        “我聽聞，修羅一生，可自由變換性別一次，真是如此嗎？”

        她十分好奇這個奇葩物種，一度懷疑他們不是胎生的，變換性別時，他們到底是怎么轉換兩套生殖器官的？修羅畢竟是智慧生物，再好奇，也不可能抓來解剖實驗，不過倒是可以尋些尸體，從中探索一番。

        黎初的疑問很常見，不涉及任何機密，羅喉沒做多想，答得云淡風輕，“確是如此，我們可以根據伴侶性別，選擇修男身或女身。”

        他哪里會知道，與南天帝姬第一次見面，對方就打著搜尋他族人尸體的主意，更沒想到對方其實早就想把他的種族解剖研究一番。

        “當真？”黎初奇道：“竟是為了伴侶才會轉換？”

        這這這……合著修羅族還是個深柜群體，必須嚴格遵循男女匹配機制？

        好家伙，lgbt現象，他們一下搞定了仨，看來修羅內部社會矛盾，大概率沒有性取向這個議題了，黎初自娛自樂地想……

        雖然性取向爭議解決了，可生育議題，古今中外永遠逃不過：“那倘若雙方均為同一性別，一般由哪方轉換呢？”

        羅喉：“兩人自由決定即可。”

        “萬一轉換一方后悔，實施打擊報復呢？”

        黎初的問題層出不窮，她想搞清楚修羅族群內，是否設有此類律法保障及司法機構。

        羅喉神情一頓，明顯被她問愣住：他們剛剛是在聊一對有情人，彼此有商有量的美好生活吧，怎么突然就跳到暴力層面了？

        “帝姬莫不是在擔心我族女子弱勢？”他猶疑問道，除了這個，他暫時想不出其他原因，“修羅族不論男女，皆尚武力，她們并不輸男兒。”

        黎初:“……”聽他話，應該是沒有此類保障了。

        感覺就是誰不爽誰，打一架就行，誰贏了誰是老大，簡單粗暴，非常符合修羅給人的印象。

        羅喉顯然會錯了她的意，黎初一時沒想好怎么接，借坡下驢直接吹起彩虹屁：“閣下如此肯定她們實力，修羅女子必定自信耀人。”

        “帝姬過譽，”羅喉象征性謙虛一番，就此轉換話題，“她們雖不比天界仙子知書達禮出塵脫俗，卻個個驍勇善戰英姿颯爽，艷麗照人。”

        “的確，”黎初附和道，“曾有幸見過幾位修羅姑娘，風采讓人見之難忘。”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羅喉在罵她們天界的女子是廢物花瓶，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帝姬見過修羅女子？”羅喉此時，總算提起點與黎初交談的興致。

        莫名其妙的敵意，好像又多出了幾分……

        黎初遂不動聲色編造道：“有次途徑下界一處，趕巧碰上她們切磋比試，便駐足觀看了會兒。”

        她沒親眼見過修羅女子，只在中情閣的鏡像里看到過。可羅喉著實不像好色之徒，怎的會對女色顯得有些……興致勃勃？除非——

        “閣下是否已有心儀之人？”

        羅喉神情立時僵住，下意識望向柏麟。

        柏麟也沒料到黎初語不驚人死不休，竟問得如此直截了當，震驚之余看向羅喉。

        雙方眼神甫一相撞，羅喉即恍若針扎般移開眼。

        一旁的黎初不禁挑了挑眉：瞧這幅被戳中心思的樣子，看來是有心儀之人了。不過觀柏麟神態，想來他也是初次聽聞此事。

        詐出了八卦，黎初又假模假樣道歉，惶恐道：“失禮了，我不該如此唐突。”

        羅喉這下沒心情挑剔南天帝姬的虛偽了，雖慌亂，調息幾周，便也冷靜下來。只是亭中寂靜無比，三人中彌漫著一股無言的尷尬。不……尷尬的好像只有他和柏麟兄，南天帝姬正優雅地擦著茶蓋，低頭品茗，好似渾然不覺是她帶來的氣氛驟變。

        目中無人肆意妄為，他現在總算體會到柏麟兄對南天帝姬的這句評價了。

        羅喉咬著牙想：她明知此言唐突，但卻絲毫不為自己的唐突感到抱歉！

        來了！

        黎初心中暗道：眼下羅喉對她的敵意愈加明顯，毫不掩飾。

        問個八卦，對方卻好像要活剮了她，她懷疑羅喉的戀人命喪她手，所以才招致他如此怨恨。可中情閣做事向來謹慎，即便暴露，也是柏麟背鍋，為何就恨上她了？且她與柏麟同屬仙界，羅喉要恨，不也得恨屋及烏，可他卻只盯著自己散發敵意……

        雖百思不得其解，但羅喉的惡意已然確定，稍后得讓中情閣查下羅喉戀人的事。查他本人沒什么進展，說不定換個方向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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