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六十六章
中秋生辰宴除了那場插曲,可謂圓滿結束。之后他們心照不宣地避開成婚不談,開始聊些朝堂八卦。黎初不禁又想到柏麟和羅喉之間的相交,略過政務,就連她的父母兄長,有時都存在與她無話可談的情況,他倆能聊這般之久,到底都在聊些什么啊?
后遺癥是圣尊夫婦總想找她談心,黎初次次洗耳恭聽,聽完繼續我行我素,談了幾回他們也就放棄了。前車之鑒太多,只能唉聲嘆氣地接受。
站在黎初書房外的屋檐下,桓深杵著下巴惆悵望天:“你說,娘當初要沒懷上我們,是不是現在就不用操這么多心?”
“心里不好受了?”黎初背靠檐柱,眼皮子抬也不抬,直接粘在了手中的南天奏折上:“說不定他們寧愿操心,也想要孩子呢,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也是,”桓深點點頭,“恐怕他們永遠都理解不了我們的想法。”
“做什么白日夢,”黎初潑冷水,“不是恐怕,是永遠都理解不了,別想著說服他們。”
“他們都接受了,算說服了罷。”
“被說服,不代表認同。”
“這話說得……”桓深頓覺貓膩,側頭玩笑般地探道:“好像你深有體會。”
瞧那副淡定樣,爹娘的失落她竟一點都不放心上,反而勸他放棄他們的認同。
奏折被輕輕翻過一頁,黎初隨口敷衍道:“我下凡歷劫的次數比你多。”
“得了吧,你沒幾世活過二十歲,小姑娘能經歷什么。”
“經歷拒婚,被送去出家;經歷逃婚,被抓回來打死;經歷盲婚,逃走被污蔑紅杏出墻,浸豬籠淹死。”
她的語氣太過輕描淡寫,眼神一眼都沒離開手中折子,桓深被堵得一時語塞,囁嚅道:“之前你從未與我說過這些。”
他只知她劫數多,凡間陽壽短。
“說這些恨意滔天的事做什么。”黎初繼續輕描淡寫地翻過一頁紙,“回天后不能向對我加諸苦難的凡人復仇,也無法改變這些吃人的習俗,更不能怪罪司命,他只是根據天道指示排的命數罷了,何苦與你說這些呢。”
“說出來會好受點。”
“不會好受,”她平靜反駁,“這類事情只要還存在一天,我就不會好受。”
桓深皺眉,生怕她郁結于心憋出毛病來,急道:“你根本無法忘記這些苦難,何必作出往事過眼云煙的樣子。”
“我何時裝這是過眼云煙了?”黎初此刻總算高抬貴眼地看向他,她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腦袋笑道,“人間的一樁樁、一件件苦難,我都牢牢記著呢。”
桓深眉頭皺得更緊:“有苦往肚里吞,你不是這種性子。”
“那你說,無處可報的仇,無法改變的世道,除了深埋心底以供自嘲回憶,我還能做什么。”
你還能和他們多傾訴!
“我們爹娘,”他小心翼翼提議,“絕不會做此等愚昧無知之事,若信不過爹,娘肯定會支持你。”
“他們只要不干涉我就謝天謝地了。”黎初搖搖頭,“如今你不僅想要他們認同,還想要他們支持?勸你別抱太大期望,到時念想落空,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你在人間到底經歷了什么?!”
見怎么都說不動,桓深只得懷疑是她在歷劫時,人間至親給她帶來的傷害太大。
“很多不高興的事。”黎初不想再說這些,把鋪散在旁的奏折打包送回書房,臨進門前還不忘提醒,“你的擔心我曉得,但別想著通過賄賂司命,然后去司命殿翻我的玉簡,你沒這個權力,找不到的。”
看著她走得干脆利落的背影,桓深一個人站在屋檐下氣得肝疼:皇帝不急太監急,關心她還被懟,能不氣嘛!
進了書房的黎初心里也不好過,桓深的追問,攪動了她平日只有夜深人靜時才會泛起的情緒。
她雙手捂臉,思維不受控制地回到凡間:每一次下凡歷劫她都以為是穿越,生而為女,每一世她都過得無比憋屈。她忍受著思想不通的孤寂,痛苦地數著日子,想著死了便能回到現代了,一睜眼卻又是海量的記憶,一個神族帝姬的記憶。她不想再受這種心理煎熬,卻貪戀歷劫時又重新鮮活的現代記憶,比起下凡受罪,她更怕現代記憶的湮滅,她不允許自己忘記來處,不允許自己徹底被古代同化。
她和自己做著斗爭,一世又一世。
在這種極度內耗的心理抗爭面前,逃婚被打死,倒顯得沒那么痛苦,甚至,在做出那些“出格”決定時,她反而極度暢快,一種重新為人的暢快!
黎初緩緩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盯著窗外無垠天空,胸中恨意奔騰喧囂,一波接一波翻涌而上,她默默咬牙壓制,直直枯坐到掌燈時分。
待天色變暗,殿中夜明珠相繼亮起,黎初眨了眨眼回過神,溫柔的光輝鋪灑全屋,仿佛讓她看到了變革的前路,可在看到書案上堆著的未處理事務后,又忍不住嘆了口氣:今日浪費了不少時辰,心理內耗實在要不得。
她身心俱疲,現在只想閉目養神,猶豫了會兒,喚了凈沅進來,直接讓她代理批閱,事后自己再一一過目。吩咐完她便回了寢殿,早早洗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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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不歡而散后,桓深左思右想仍放不下心,遂拉下面子又來黎初書房尋人,卻被她的文書告知帝姬早已回寢殿。
他出門拐了個彎,隨即于一回廊處立住,在此大致能看清黎初寢居動靜,抬眼望去,卻只見漆黑一片。
這下更不正常了,往日她哪會這么早歇息。眼下無法,只得等明日再探究竟。桓深背著手,心事重重地踱出黎初所住院落,冷不丁瞧見側前方樹影婆娑處,有一鬼鬼祟祟的人影。
“站住!”他猛然喝道,垂下一手暗暗掐訣,只待將對方束手就擒。
那人影卻出乎意料的鎮定,聞聲不僅未奪路而逃,反而拉下斗篷帽,轉過身對著他一福:“參見少尊。”
“蓮燈?!”桓深驚訝之情溢于言表,“你怎會在這?還打扮成這幅模樣?”
披著個黑斗篷,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烏漆嘛黑。
“我有要事需稟報帝姬。”
“今日她歇息得早,眼下并未在書房。”
“多謝少尊提點,”蓮燈改福為揖,“只是此事不宜聲張,少尊今晚并未看到我。”
言罷,頭也不回地瞬去黎初寢殿。
桓深:“……”
天界待久了果然不一樣,現在蓮燈也出息了,發號施令得真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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