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上，蒲潼和孫奕霖坐在后排，一直沒有多少交流，司機也是個悶葫蘆，路上半句話沒有，這讓原本就狹小的車內更加沉悶。

        “歌，你覺得怎么樣？”蒲潼試著緩解一下局面。

        “我覺得夏天開車真不容易啊。”司機忽然用生硬的普通話回應道：“別叫哥，我都四十多了，叫叔就行！”

        “……”

        誰問你了？

        孫奕霖聞言不禁笑出了聲，方才哀傷的情緒也恢復了很多。

        “大夏天的，確實不容易哈！”蒲潼有點尷尬，和社恐同時處在一個區域內，他的局促不安絕對能感染到你。

        “我，很喜歡。”孫奕霖定了定神，“老實說，雖然你名氣一直很大，但我之前是不相信你的水平的……”

        少女雖然是在和她搭話，但視線一直在看著窗外，似乎還是放不開。

        “當然，并不是因為我輕視你，是我不敢去關注。”孫奕霖愣了一下，“對于我這種活在陰暗里的人來說，你身上的光環太強，強到有些刺眼。”

        “我知道你很優秀，你很利害，但那又怎么樣呢？無論你如何厲害，都與我無關而已。”

        蒲潼安靜地聽著，不想去打斷她難得的話癆。

        其實就像她所說的，身邊的人再怎么優秀，都和自己無關，甚至會有些刺眼。

        “不過最近，我發現，你不太一樣！”孫奕霖用手指扣著車窗，“我發現，你的優秀是可以輻射的，你可以用你的作品，你的創意給別人帶來很多影響……”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優秀吧。”

        雖然她始終沒有轉過頭來，但蒲潼還有些觸動，原來在別人眼中，自己是這樣的人啊。

        “謝謝你的節目和你的歌，我都很喜歡。”孫奕霖語氣很低，“一直很想親口對你說這些。”

        “所以你剛才不愿意搭順風車是為了有機會給我說這個？”

        蒲潼干笑，剛才可是有六輛順風車可以選擇呀，結果這家伙死活不坐，他們兩人這才迫不得已打車，白花幾十。

        他還有點不理解，大家都是同班同學，有必要這么見外嘛，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孫奕霖故意的，只是想找個單獨相處的機會而已。

        “有，有一點吧！”女孩愣了一下，小聲解釋道：“主要是我不打算直接回家，而是打算繞路去一趟醫院，搭個順風車可以，要是還讓人家繞遠路，那太不禮貌了。”

        “原來如此。”

        蒲潼這才明白過來，大家都住在學校周圍，坐順風車也順路，但如果目的地是其他地方，畢竟是坐不怎么熟悉人的車，折騰人家有失禮數，還是自己打車踏實。

        “去取我奶奶的體檢報告……”孫奕霖嘀咕一聲，不好意思再多聊了。

        蒲潼點了點頭，也不能怪她挑了今天，體檢報告通常在一周以內出結果，如果取的時間耽擱太長，可能會導致結果丟失等情況。

        反正不遠，耽擱不了多長時間，不如順路去一趟。

        車上的氛圍重新沉悶起來，不多尷尬的局面并沒有持續太久，不多時，他們來到了醫院門口。

        “叔，稍等一下，我們去醫院取個東西，很快就出來。”

        司機皺了皺眉，錢還沒到手，他自然不至于開車跑了，只能在外面等著。

        “我一個人取就行，你沒必要跟來的……”孫奕霖感覺很不好意思，自己就取個東西，沒必要麻煩別人的啊。

        “天氣太熱車上太悶，我出來透口氣。”蒲潼嘆了口氣，“畢竟醫院一直都很涼快。”

        不知道是不是個人錯覺，他感覺醫院永遠都是涼嗖嗖的，混合著藥味和白大褂，這份涼意總讓他感覺有點別扭。

        但比起留在車上感受著燙屁股的坐墊，他還是決定進來透口氣。

        門診大樓每一層都有各種各樣的檢查室，其中健康體檢中心在五樓，孫奕霖說她一個人去就好，蒲潼也樂得清閑，在一樓椅子上吹涼風。

        雖然醫院的布局很大，但人滿為患的往往是一樓，各種掛號繳費的聚在一塊，甚至有些擁堵。

        “該不會被人認出來吧……”

        醫院和學校應該是聚集人群最多的公眾場所，在學校還好，同學都見怪不怪了，但來醫院，這可是頭一遭啊！

        上次感冒都沒來醫院，結果今天居然進來乘涼了……

        所幸來醫院的人都很忙，也沒多少人閑著沒事觀察別人，他一個人縮在角落里，完全沒有被注意到。

        體檢報告已經出來了，只是上去取一趟的事，耽誤不了多長時間，等孫奕霖下來，就可以走了。

        “你……你是？”

        蒲潼正在低頭看手機，卻忽然聽到了身側傳來的聲音，他暗道一聲不好，被認出來了。

        “你是蒲潼？”女聲忽然壓低幾分，似乎也不想引起亂子。

        “嗯！”蒲潼這才轉過身看了一眼，這才注意到了這個發現他的女人。

        她看來是十七八歲，五官非常精致清秀，明明是花一樣的年紀，卻坐在輪椅上，她臉色稍微蒼白，但卻沒有敗萎之相，只是像一束假花，了無生氣。

        女孩眼神很平和，只是默默盯著他，沒有多說什么。

        “我……和朋友來醫院取個東西。”蒲潼皺了皺眉，“你好。”

        “你好，我是你的粉絲！”

        輪椅少女笑了一下，“你的詩和歌我都很喜歡，不能算是真愛粉吧，算作品粉……沒想到。第一次見面居然會是這種情形。”

        偶像和粉絲見面，居然是在醫院，一個偷偷摸摸，一個坐著輪椅。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見粉絲。”蒲潼摸了摸鼻子，有點不敢直視少女的眼睛。

        這個眼神太奇怪了，明明在盯著他，卻空洞到可怕。

        “我最喜歡的是你前段時間放出來的《青玉案·元夕》”女孩用雙手控制著輪椅，移動到了蒲潼旁邊。

        “詞從開頭起‘東風夜放花千樹’，就極力渲染元宵佳節的熱鬧景象：滿城燈火，滿街游人，火樹銀花，通宵歌舞。然而意圖不在寫景，而是為了反襯‘燈火闌珊處’的那個人的與眾不同。詞描繪出元宵佳節通宵燈火的熱鬧場景，就像是：自憐幽獨，傷心人別有懷抱。”

        女孩侃侃而談，一股濃烈的文藝氣息撲面而來，蒲潼有點被嚇住了，自己居然有這么硬核的粉絲？

        不過他現在也不是當初那個腦袋空空的底邊明星，對這些詩也走了些自己的看法，自然能接得住。

        兩人從詞的上下闕三字一斷，再到下闋則無此斷疊，只是七字排句一氣呵成，再到最后的警策句感悟，算是相談甚歡。

        “沒想到偶遇到你以后，能聊的這么開心啊！”女孩的笑意很含蓄，明明是在笑，但眼神還是空洞的厲害，讓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能認識你，我也很開心。”蒲潼點了點頭，平日里他的交際圈子都是那幾個小明星，要是聊這些文藝的東西他們可能不太喜歡。

        難得有機會碰到一個有趣的粉絲啊。

        “還沒問，你的名字……”蒲潼話說到一半，一抬頭卻發現孫奕霖正在朝他招手。

        “不好意思，朋友事辦完了，我得走了，回見。”

        蒲潼招了招手，起身和孫奕霖離開了醫院。

        少女轉過輪椅，透過玻璃門盯著蒲潼遠去的背影，臉上的淺笑慢慢收斂，到最后又變成了一副了無生氣的樣子。

        似是聽到了身后傳來的腳步聲，她回頭看了一眼小護士。

        “丁苓泠，你的復查報告出來了！”

        “嗯。”女孩冷冰冰的應了一聲，等她在看門外時，蒲潼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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