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啥？”秦凱一雙鷹眼盯著對方，沒想到那個纖夫頭子居然一點也不害怕，干脆利索地回答道：“莊立冬，登州府人，命硬得很，在這里拉纖三年了，沒死沒傷�！�

　　“有家人嗎？”秦凱看對方的樣子，似乎有點歡喜，又問道

　　“有個婆娘，沒孩子�！�

　　“行了，過來領令牌，一會拿著牌子回到你的隊伍，就可以去喝粥了。第一頓人人都能吃飽，記得，大人每人兩個饅頭，小孩一個，粥隨便喝，要是誰被噎死了，自己埋，老子不管�！鼻貏P又喝道。“還有，一會吃完東西，聽到三聲鼓，就全部來這里集合，有貴人要見你們�！�

　　這些纖夫因為運河的蕭條，很多都處于饑餓狀態，身體十分弱。特別是那些聽到消息，從濟南府，兗州府走過來的，饑腸轆轆的情況下，一旦短時間內吃太多硬物，很容易出事。



　　秦凱雖然見慣了生死，對生命早就已經漠然了，但他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避免物資的浪費，這點提醒還是必須的。

　　那纖夫頭子從秦凱手中欣喜地領過牌子，然后跪在地上給對方磕了頭，這是這個時代的禮節，秦凱自然是習以為常，揮揮手就讓對方走了。

　　其他纖夫頭子見狀，許多都一改之前觀望的態度，趕緊上前要領牌子，秦凱也當即下令士兵維持秩序，讓這些人排隊。

　　很快，秦凱就發完了牌子，最終只有二十五個纖夫頭子沒有選擇投靠，在那里站成一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你們都想好了嗎？一會可沒有后悔藥吃。”秦凱看著這二十五人，冷聲道：“諸位可不是自己一個人，不少人還有婆娘和孩子，手底下少的五六十人，多的上百號人，他們要不要吃飯的？”

　　秦凱保持著一貫的威嚴之態，從一開始就在這些人心中樹立了權威感，他自然希望所有人都能來，這樣才能顯得他的工作完成的十分出色，也免得到時候有什么消息從中走漏出去。

　　“若是投靠來的人，現在就立刻上來領牌子，不然的話，立馬帶著你們的人滾蛋，要是一會看到別人喝粥吃饅頭，流口水了，可別又回來求老子�！�

　　如此一番威逼利誘之下，又有六個纖夫頭子過來領了令牌，最后還有十九人似乎還是不信，交頭接耳一番之后，最終還是選擇走了。

　　秦凱看著他們的背影，不由得搖頭，心中暗暗嘆道：“給你們活路還懷疑這懷疑那的，真以為其他纖夫走了之后，運河的生意就全都是你們的了？”

　　與此同時，運河邊上，早已經人聲鼎沸，到處都是呼喊聲，叫罵聲，戰兵基本上都是一人登記丁口，一人手拿刀槍，防止這些纖夫和家屬起哄。



　　纖夫實在太多，便是徐志彪也親自下場了，他雖然不認識字，甚至筆也不會握，但這并不妨礙他監督身邊的士兵在一張紙上畫圈圈。

　　圈圈就是婆娘，圈圈下面帶著一豎的就是丁口，半圈是孩子，圈圈橫一杠是不合格的丁口，倒也是形象好記，他有時候真的覺得太子殿下就是個天才！

　　徐志彪和一個戰兵在那里登記，莊立冬正在后面組織經過了考核的人吃東西，這一頓所有人都可以敞開了吃，他按著秦凱的吩咐，一邊嚼著饅頭，一邊盯著手下的這些餓死鬼，特別是小孩，怕他們真的噎死了。

　　原本是只有饅頭和粥的，但倪元璐進城之后，東昌內的明廷官員又趕緊命人送出了一批肉食，還有三十多桶咸菜疙瘩，朱慈烺也當即下令把咸菜疙瘩分了下去，這可是補充鹽分的好東西。

　　至于肉食，自然不可能分給這幾萬纖夫，而是用來犒勞士兵們了。

　　“哪里人，多大年紀，家里幾口人？”

　　“濟，濟，濟南府人，二十五......二十六吧，一個婆娘，兩個孩子�！�

　　“孩子多少歲？”徐志彪看著這個不到三十歲就已經一臉滄桑的纖夫，又問道。

　　朱慈烺要最大化利用這些人，也要思考減輕部隊負擔的事情，如果孩子超過十四歲，他也是算作丁口的，畢竟再養兩三年，就可以拉上戰場拼命或者到工坊做工了，軍隊的撫恤壓力會小很多。而且這樣出來的兵，必然絕對忠誠。

　　要練出絕對的，甚至是超越時代的強軍，就得有一整套成熟且科學的體系，讓士兵們舍得下命來博殺。



　　而涉及到財政的部分，就是這整個體系運行的基礎，說得簡單一點，就是朱慈烺要注意控制成本，不然就算兵馬再強，無法降低訓練成本，大規模訓練，意義也是有限的。

　　畢竟，朱慈烺不是在做善事，他如今的條件也是有限的，必須采取一個自己可以接受，國家財政可以接受的強軍之法。有些人，他也救不了，有些善心，是不合時宜的。

　　“一個五歲，一個八歲�！蹦莻�纖夫恭恭敬敬的說道，也不敢抬頭看徐志彪，看起來十分畏懼。

　　不過徐志彪也只是在這里問話而已，這些人是全都要的，只不過一個丁口，四個人吃飯，一路上得有罪受了。

　　徐志彪檢查了一番，確定面前的人強壯健康之后，擺了擺手道�！昂昧�，去喝粥吧！”

　　此話一出，一直躲在纖夫老婆后面的兩個小孩就立即跑了出來，他們都已經餓壞了，也沒有大人那么多心思，此時正跌跌撞撞地朝著飄出了香味的大鍋跑去。

　　兩個孩子都是衣不蔽體，身子干瘦，臉上全是污泥，頭發早已經因為許久沒洗攪成了一根根黑色的麻繩，而他們身后追來的女人，同樣瘦弱，一面追著跑過去，一面還朝著徐志彪感謝道：“謝謝軍爺，謝謝軍爺！”

　　徐志彪看這一家四口，也不由得心頭一緊，他剛要喊下一個的時候，便看到了那兩個孩子因為跑得太急，高一點的那個摔倒了地上，但那小娃子只是流著淚，也不哭出聲，更顧不得痛，立馬就又爬了起來，可能是因為太餓了，摔了一跤之后也跑不動了。

　　個子矮一點的那個已經沖到了鍋前，拿了一碗熱粥，因為太急，手被燙得“啊啊”叫，但她自己沒喝，一面吃痛流著淚，一面端了過來給被母親扶著走的哥哥。

　　那纖夫見狀，原本正要罵兒子沒用的，這時候也是瞬間紅了眼睛。他哪里懂得什么教育，這亂世里面能活下去就不錯了，平日和孩子交流的方式就是高興的時候笑一笑，生氣的時候瞪幾眼，罵幾句。



　　徐志彪看著兩個因為摔得痛，燙得痛，眼淚鼻涕流淚一臉的孩子，嘴里不知道嘀咕了一句什么，就立刻轉過頭去了，他雖然粗魯，但不是沒有心，也看不下這些東西。

　　這其實也是朱慈烺不親自來的原因之一，其中固然有樹立權威，營造神秘感的意思，但還有一個就是熟讀史書的他知道這個時期的平民百姓的慘狀，他也不忍直視。

　　這其實也正是他要抗清，要改變大明朝的原因——這樣的慘狀，他不希望再不斷循環發生了。

　　“哪里人，多大年紀，家里幾口人？”徐志彪又繼續問道。

　　“小......小的叫陳禹，濟......濟，濟，濟南府人，十，十八歲，家里人都餓死了，就小的一個，也沒錢娶媳婦。”這個叫陳禹的纖夫長得瘦瘦小小的，而且看起來似乎膽子很小，不僅不敢抬頭看徐志彪，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抖的。

　　徐志彪掀開他的衣服檢查了一番，又敲了敲對方的手腳，發現這個瘦弱的纖夫腿好像受傷了，當即問道：“腿怎么回事？”

　　若是殘疾的，可不能算作丁口，甚至如果纖夫頭子和其他人心狠，還可以把他趕出去，畢竟他是個孤家寡人。相反，那些自己一個人，又是健康丁口的，則成了其他人巴結的香饃饃，甚至還會有人把才不過十二三歲的女兒賣給對方做媳婦。

　　“前......前段時間被一個船員打的，不礙事，已經快好了�！标愑碲s緊解釋道，生怕自己不被算作丁口了。

　　徐志彪看了對方一眼，又再檢查了一遍，確定真的沒傷到骨頭之后，才點頭讓對方過去。

　　陳禹連忙磕頭感謝，然后就畏畏縮縮的小跑了過去，端起粥碗，拿著一個饅頭躲在了角落里，自己喝了起來。比起其他人，他身材矮小不少，膽子又小，一下子就淹沒在了人堆里面。



　　“這粥真濃，長官是個實誠人！”陳禹心中暗暗想道。

　　然后，徐志彪又檢查了一個叫做張東的，這家伙十八歲就長得人高馬大，也不膽小怯弱，就是人笨得很，一看就是那種腦子轉不過彎的人。

　　不過，徐志彪喜歡這樣的兵，在戰場之上，只要聽得懂命令，也只聽命令，什么都不管，這樣的兵才是最勇猛的。

　　很快，選擇留下來的幾乎每一個纖夫都已經喝上了粥，吃上了饅頭，每人都還分到了一小塊咸菜疙瘩，所有人都吃得津津有味，碼頭的窩棚外，又重新恢復了生機。


　　(https://www.dzxsw.cc/book/30859301/8178605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